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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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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为何要与林将军争执,才刚出京城。”召修看着跳动的火苗,即将面对战争,面对死亡,他却有别样的安定之感。
召侑惬意的趴在软榻之上“我也想示好啊,他不领情。你不都听见了吗。”不断蹭着榻上狐裘的召侑抬起了头,映照在火红光芒下的召修,一身戎装却透出掩映不住的清秀。想起初见时的光景,召侑不禁笑了。
“又想起什么乐事了,这般开心。”一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太子;一个戏谑无度,贪吃贪玩的太子。这宫里的御医怎么也不来个看看。
“沙盘布阵,若赢了我,便告诉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召修面前,召侑已省去了孤这个称呼,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呢。“坐过来呗,在那里围着火炉久了,仔细晚间冻着。”他拍拍身边一小块儿空当,向召修招手“来嘛来嘛。”
召修依言走近,却见得召侑猛然扑了上来,搂住自己“我都求了你半年了,原谅我呗。让人知道他们的太子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家,还不落得一世笑柄。”
“哼”既不堪回首,为何又用要提起。召修甩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站起身来。
“这是最后一次,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召侑收起慵懒的姿势,正坐在软榻中央,盯着召修道“国死我亡,不灭图炉,西楚就是我召侑成仁之地。”
从左屯卫军哗变事件到现在,整整半年了。
召侑自知失仪,伤了召修。虽然两人都有意不提及此事,他却时时与召修逗笑,期许得到这个堂弟的原谅。
召侑再高傲,再目中无人,也不会把大辛皇族的尊严踩在脚下而无动于衷。
他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召修,看到堂弟的笑容便像个得了蜜糖的孩子,会偷偷乐上好久。原以为此事会和时光一起从记忆中溜走,却发现它被凝固在时间的井口,想忘记都是一种奢侈。
况且他们二人自己,夹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利害关系。
只是,战场就在前方,进得触手可及,耳畔已经听得那些冤魂的哀嚎。
道歉也罢,忏悔也罢,最后一次了。
“若让他们知道,他们心中如神祗般存在的太子说了这样丧气的话,才会落得一世笑柄。”召修还是坐下了,坐在召侑身边。纵观整个大辛,他怕是离太子最近的人了。他凑到召侑脸旁“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你保证以后不提,就原谅你了。”
“我保证”召侑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的仰起头“大辛太子召侑,在此起誓:从此之后,绝不再犯!”
“稚儿难缠!最是没意思。”
“瑾侯还颇懂得些市井道理啊。“
“本是不懂,烦扰殿下言传身教,自然懂得了。”
“混说,怎生比清饶还赖皮!”
“放手,殿下说不过也不能毁了君子之道。”
“吾本小人。”
……
“殿下”帐外一声低沉的呼唤使得内室嬉笑戛然而止。
“子时下属在据此十里外溪涧中发现一人,推测为燕河太守梁大人。已在押解回营途中”
“梁鸿?他不是死了吗?”召侑从榻上一跃而起,掀开帐门大步跨出。来人是子时亲兵,没有把
握他不会派此人来报。“去通知林大帅,怎么对孤说的就怎么对大帅说。通知寅时,梁鸿的妻小家眷,加派人手看管,切不可出现意外。”
“是”
“梁鸿的家眷?”召修闻声而来“何必牵扯无辜之人。”难道召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出现这一幕?
“无辜?我也是无辜之人啊。”他转身把召修推进帐中“你要想想我们要怎么去应付林大将军吧。”
我们?召侑脱口而出的字眼。对啊,是我们呢。
……
主帅大帐中一片肃然,林翊居右,召侑居左。瑾侯召修,鸣□□司马陈辰侍立。
“抬头”
回应召侑的是死一般的静。
“虎虎最喜欢燕河蒸糕了,为此孤可专门着东宫的庖厨伺候小公子呢。”召侑随意打量着面前的人——蓬头垢面,一身粗布早已被荆棘划破。看样子还是精心准备之后才出的城。
听到这一句,梁鸿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惊恐“殿下,殿下恕罪……”虎虎是他外室所生之子,寄养在普通村妇之家,连正室与长子梁顾都不知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居然,居然被太子找到了,这是天要亡我吗?
而林翊,只是冷眼旁观。
“说吧,知道多少。”
“臣,臣是真守不住燕河啊”他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三万燕河子民,那是他的百姓,那是鲜活的生命!
“孤还以为,你把自己的良心吃了。孤想知道,谁让你守不住的,还指点你出城的路径。”
那山间小路,是猎户口耳相传的密道。梁鸿两年前才赴燕河为太守,再体察民情也体恤不到这深山老林之中。
“是安烈有城中布防图,兵力阵势他都了然。”梁鸿的声音在颤抖,这只是一种推测。若非如此,修了二十年的防御工事,怎么会败得一塌涂地。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鲜血从梁鸿嘴边溢出,听到了那句断断续续的呻吟“求殿下放过梁顾,留我一条血脉。”
再然后,就是一具尸体,还留有一丝余温。
“出来吧。”林翊向屏风后唤到。
“大帅,我父亲一定是受人指使,求大帅明察。”出现的少年眼里闪着泪花,却没有过多的悲切。他只是跪在那里,低头看着父亲的尸首:“我没想到会父亲为了那个人会这样。”
“从今日起,为本帅亲兵。”
“是”
“陈辰,带他下去吧。本帅有话对太子讲。”
“是”
空荡荡的大帐中只剩了三人,梁鸿的遗体也被前来的士兵抬走,就地掩埋。
“在燕河出事之前,这个孩子找到我,说燕河守不住了。但当时,没人知道燕河战事已起。”林翊似乎是在解释,语气很低沉,又像在自责。
“林将军可是有了怀疑之人?”发问的是召修,他想看看此时的林翊会不会把矛头指向慕王。
“梁鸿曾经是鸣虎队的人。”召侑冷不丁差上一句,鸣虎队是鸣□□的前身——创建者,是罗风将军。二十年前,就是这支队伍,逼宫。林翊,罗风的义弟,鸣虎队的副将。“让昔日鸣虎队将士分布各地,把持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主意是您出的。”
林翊笑道:“太子果然好记性,上奏章的可不是老夫。”
原来,他在怀疑那个人。
“瑾侯年纪轻轻,可别平白做了箭靶子。”这是这一晚,林翊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好吗?”召修拽过被子搭在召侑身上。从一回来,他就趴在软榻之上,一句话都没有。
“好”他一把抓住召修的手,让他不要离开。“我一闭上眼,就会想到罗风将军。他是个好人,林翊那个老头也是。”但好人,会有好报吗?
哥哥,这也在你的预料中吗?
或是这一切,是你苦心孤诣造就的?那需要牺牲这么多人吗?
哥哥,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呢?
召侑,他不像个坏人啊。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告诉我,越是亲近的人,越可能成为我的仇人。”
“是,与你非亲非故之人,自然不会有害你之心。”
“将军隐退可是因为他?”
“是”
“那又为何回来趟这趟浑水?”
“没有选择。”
“有些事情只要您愿意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二哥至死都没有告诉你,不是吗?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
“天下之事,都是召侑之事。”
“二哥拼了命救你,不是想让你再死在他人的阴谋之下!”
“再不济,也要玉石俱焚。”
就让明日将要升起的太阳,照亮那龌龊不堪的阴谋。想要我的性命?就赌谁更狠吧。
“宗主,打西楚让我去吧。”摩耶已经在安烈身边转悠一天了,就这么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
安烈倒是泰然处之,既不答应,也没有赶走摩耶的意思“你知道主帅是谁吗?”
“知道啊,林翊嘛。我打的就是他。”伟大的图炉宗主秦柯,一生只有一败,败给了林翊。父亲,相信摩耶有能力为您洗刷耻辱,向上苍证明图炉的勇士绝不会败给愚蠢的辛国子民。
“你急什么。”昔日燕河太守府邸,今日的图炉大营。对于府中的陈涉装饰,安烈颇为满意。想不到那梁鸿出身行伍,倒也懂得享受。算日子,他该死了吧。“林翊的军队都不急,我们有什么好急的。”
“我不懂,哥你占一座空城,有什么意思。”摩耶不满的咕嘟着。谁说杀戮是勇士的天性,但屠杀手无寸铁的女人,多少有些过分。
“从来都是抢了就走,又有什么意思呢?”安烈拍拍摩耶的肩膀“我要成为这里的主人,蚕食面前的敌人。你急于进攻林翊,得利的可不是我们。在我答应他们的条件里,没有杀林翊这一条。西楚嘛,迟早是我们的。”三方争执,他安烈一定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摩耶看着安烈的笑容,想到了父亲。小时候,父亲总说要自己做一个勇敢的人,勇敢的在战场上杀死自己的敌人。不可以用卑鄙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样会被神灵抛弃。那宗主,算不算手段卑鄙?图炉在他的带领下,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虽然摩耶可以看到草原上的人们过得更加开心,但他总觉得是安烈有意放弃图炉延续了千百年的传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胡思乱想,可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又想什么呢?在战场上你这样就能打败林翊?”安烈看着正厅中央高悬的大辛疆域图,缓缓说道“摩耶,有战争就会有牺牲。和面前这个敌人拼命,我们的族人不能承担如此高昂的代价。但我一定要占领这片土地,让我的族人不再游牧,过上安定的生活。”
“图炉的子民驰骋在草原上,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园。我不懂,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
“若是好,为何每一代宗主都要在冬季掳掠邻国,为什么一旦近邻强大我们就要北迁到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安烈以一种已近咆哮的语气质问着弟弟,他不懂,为何除了自己的阏氏,没有人能够理解自己一统中原的雄心。
安烈紧锁的眉头让摩耶略感不安,只有低声认错“宗主宏图远略,是摩耶浅薄了。”
“也罢,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你要做的,就是守好燕河。”
“摩耶一定不负宗主所托。”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汉人有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希望你能学会做那只黄雀。”
“摩耶……怕辜负宗主的期望。”他紧紧的握着腰间的弯刀,低着头,才说出这句话。但他说的是句实话,面对仇人不冲动,他做不到。一想起父亲,他恨不得将林翊生吞活剥。
安烈听闻,微微一笑“你是族人的守护者,如果你做不到,他们就会因为你的冲动丧命。做什么事情之前都想想,那些依靠你活命的人。”声音很轻,却依旧严厉。安烈让摩耶在厅中坐下,自己屈身蹲在弟弟面前“记得半年前我告诉你我曾派出一批人去了京都吗?”
“记得”虽然那时安烈只是在阏氏面前提了一句,他却留了心。
“和帝,慕王。他们都想利用我们的力量置对方于死地。若他们不交手,我们就没有赢得那富庶之地的可能。”
“可宗主也曾教导摩耶:狡兔死,走狗烹。”
“所以,局势应该掌握在我们手里。”安烈起身,扬了扬手里的鞭子“记住我的话,你的母亲希望你能成为图炉的英雄。”
关于梁鸿的事情,关于和慕王以及和帝的交易,安烈没有明说。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