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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利用 ...

  •   “罗大哥!你就同意了吧。”追在兵部侍郎罗关身后的是一位一身绯衣女子,耳畔簪着朵小小花蕊,红扑扑的脸颊倒是极为可爱。

      “你再这样下去可就追进我家了,一个没有出阁的小姑娘这样的行为会沦为笑柄的。”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明显是威胁的语气没有起作用,她甚至伸手抓住了罗关的衣袖“好哥哥,你就同意了嘛。”虽然林翊已经退出朝堂,飘摇于江湖之中,但昔日的正二品神策大将军,如今任然是北图卢忌讳之人。他的女儿林雨自然有资格对着自己父亲战友的儿子撒娇。

      “除了这件事情,什么都可以。”今日的罗关面色冷淡,即使偶尔笑笑,也没有昔日宠溺的神色。

      “既然是可以查到三年前的旧案,为什么不让我参加。那些哥哥从小看着我长大,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战场之上,难道不能允许我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吗?”两人间身形的差距让她不得不仰视罗关。她是在父亲房门外听到了罗关提到微风轩希望彻查三年前岭南一案,才一路追到了罗关府前。

      “小丫头,他们只是殉国而已,没什么不明不白。”

      “我都听到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可以做,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件事情你就当没有听到过,若是玩笑之时说漏了嘴,当年从岭南活着回来的人都会死。”他盯着她的眼,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今日早前林翊的话语——你跟了太子这样做,还算一个军人吗?
      原本,他在庭院中徘徊许久,若不是看到天边朝阳艳丽夺目,想起当日那威武雄壮的队伍也曾迎着这样的朝阳,猎猎军旗之下,画角声中,奏响凯歌。他也没有勇气向林翊将军坦白。

      “身为军士,就不要去趟朝廷中那趟浑水。”年近半百的将军慵懒地靠在藤椅上,手中烟斗敲得木几噼啪作响,震出的烟影环绕在四周,隐去了他鬓角的斑白。

      “多谢义父教导。”罗关一身戎装,恭敬的对着林翊行礼:“恳请义父出山,襄助殿下。”

      “当日你父亲如此,现在你又如此。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儿倒是值得你们死心塌地的?”对于召侑,仅仅一面之缘,那些街头巷尾传唱的佳话向来不入林翊的耳,因此也不甚了解。

      “义父退隐这几年,真的不闻外界之事,不关心大辛国运吗?”

      “你小子,长本事了!”林翊紧盯着面前的孩子,这个他最为疼爱的孩子,今时今日,已不同于当日抱着受伤的小鹿一遍遍祈求他不要杀生的纯真善良。

      “义父。”罗关一身戎装,跪拜时铁甲与地面碰撞,发出声响。“我承认我有私心,但义父不觉得大辛内忧外患之下,需要有真正能够主事之人吗?。”

      “大逆不道!”猛然间抬起手,林翊却没有真正打下去——罢了,两人之间已不复当日,随他去吧。

      “义父若是认可圣上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呢?你们之间的情谊,曾是父亲此生最大的骄傲——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情。当日动人的传说,真的只是传说吗?”
      旧日,柳氏主宰天下之时,三位少年在京城饮马河畔义结金兰。

      之后,一个成为大辛的开国君主,两位是功垂千古的开国元勋。

      再然后,已是天人永隔。

      “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是没有好下场的,你还不明白?”提起往事,林翊的语气变得温和,终究罗关呼他一声义父,能护着就护着吧。“将士喋血沙场是死得其所,流连于朝堂争斗的军人,都算不得军人了。”一声长叹之后,便是沉默。

      良久,罗关起身,离开。“义父,我既已选择,便不会回头。若是义父觉得我所作所为有辱门楣,便断了这情分吧。”

      最后一刹那的抬头,林翊分明看到他眼底的决绝。

      而后是林雨叫着罗大哥,一路追了出去。

      这丫头,从小便喜欢她的罗大哥,喜欢追在他身后。只是这段姻缘,现如今怕成成不了了。他惟一的女儿,此生许个平凡男子便罢。

      林翊看着窗外,罗氏一脉单传,只能愿二哥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孩子了。

      北图炉,宗主大帐前。

      “可是个丰穰年景,若是战事将兴,这胜算了就大了许多。先恭喜宗主了。”羊毛毡帽,厚实的斗篷掩盖住皮质战甲,却掩藏不住腰间的弯刀。

      “摩耶可是期待这场战争?”安烈抽出面前少年的佩刀“是啊,我的弟弟也该如雄鹰一般,展翅翱翔了!”

      那把刀,是安烈送给摩耶的成年礼。北图炉的男子,就当生于战争,亡于战争,才不负神灵庇佑之意!

      “答应让我领兵出征了?”听到许诺,摩耶原本恭敬的形态消失不见,连对宗主应有的礼数也不在意了。毕竟是他哥哥嘛。

      “用汉人的话说,得意忘形,是一宗大罪。”话虽如此,对于谷蠡王摩耶,他一向宽厚。

      安烈即位后,对于北图炉治理日益苛严——家有百口,主事一人,宗主的绝对权威不容任何人亵渎。轻者祭天,重者灭族。对于一个百年来在辽阔草原间放浪的民族,礼法的强制推行激起了强烈反对。当然,反对无效,反对者也都丢了性命。

      “是。”虽然摩耶是宗主最为疼爱的弟弟,但他看到过安烈屠杀手足和妻儿——为了能走进宗主大帐,为了能迎娶上一任宗主的阏氏。那自己在他眼中又算什么呢?工具还是傀儡?

      “宗主,阏氏有请。”

      “那我先回去了。”听到这句话,摩耶的神色黯淡,只想尽快离开。

      然而,安烈拉住了他,很温和的笑着:“你也许久没见你母亲了,一起去看看吧。”

      自己的母亲是哥哥的妻子,虽然摩耶不反对这个上古流传下来的婚俗,但他无法接受那二人的情意——用汉人形容,是伉俪情深;用图炉的古语,是戈壁滩前的花草,每日共饮晨露。那自己的父亲,上一大伟大的宗主秦柯,又算什么呢?

      传言,是自己的母亲爱上了哥哥,与他共同谋杀了秦柯。

      希望那只是传言,是无知的人们亵渎宗主与阏氏的语言,是嫉妒产生的仇恨……

      “宗主。”空气中氤氲着奶香,那是图炉的女人最为得意的作品——献给自己丈夫的奶茶,愿他在一天的辛苦颠簸后能品尝到家的香甜。“摩耶来了啊,近来可好?快来看看珍儿,她一定喜欢你。”她拉着摩耶的手,领他看自己幼小的女儿。

      那是宗主唯一的公主,是草原上的月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美与祝福。
      阏氏看珍儿那宠爱的神情,被摩耶看在眼里。自自己记事起,母亲就没有这样看过自己,那在小时候,在他还像珍儿这般幼小的时候,母亲是否这样爱护过他呢?

      “阏氏啊,夏阳送来的东西你怎么看?”安烈从身后搂住自己的阏氏,在她褐色的长发点轻轻的嗅着。他爱她的美貌,更爱她的心。

      她轻轻闪开,在摩耶面前,这样太过亲昵毕竟不好。“既然有希望,为何不放手一搏?您的心,要比草原更加广阔。”

      摩耶坐在毡布之上,看着身边咿咿呀呀的小公主。夏阳?是前日探子来报那个进入王庭的汉人?图卢向来瞧不起那些文弱的汉人,哥哥又怎会放下身段与他们结盟?

      “珍儿可真漂亮,日后肯定是我图炉最动人的女子。”轻轻伸手抚摸那光洁的小脸,像怕她受惊一样的小心翼翼。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她任然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是需要他保护的图炉女子。

      陡然被岔开的话题让安烈略感不适,倒是阏氏听闻自己的女儿被称赞十分开心:“她一定会看到一个更为强大的图炉,能赐予她无上荣耀的强大。”

      是啊,图炉是她的荣耀,是安烈的荣耀,是这个家族的荣耀……但和他摩耶,已没有关系了。想着还是会心疼,但这是个已被认定的事实了吧,在父亲,那伟大的宗主秦柯升天后,他就和图炉皇室没有任何关系了。

      “您允了他吧,南北夹击之下,那个皇帝撑不了多久的。不能独吞,至少也要平分那片疆域。我们不能像先辈那样劫掠了,我们需要土地,需要安定……”

      那是摩耶离开阏氏大帐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南北夹击?原来如此,哥哥的胃口,竟如此大了。

      “那边是谁呢?劳烦公公您如此守着此地。”

      哪个不懂事的小妮子往醉景园跑?钱卢正欲发作,却猛然发现声音的主人是清饶,只得匆忙行礼。“回殿下,瑾候在里边。”

      “看来是哥哥命你在此了。也是,除了他谁有能耐使唤您老。罢了,本想进园子里逛逛,看来来得不巧。”那日,她本想去藏阴阁邀哥哥同去为父皇祈福,偏偏撞上那一幕——看着满殿狼藉,自然也看到了那个人玉肌之上的伤痕。虽说清饶年纪不大,但如何能不明白这里发生过什么。

      自她从崇善寺祈福归来,便着人日日打探东宫的动静,来报却无一例外的表示——太子与瑾侯同习文,同出游,无它。

      “公主留步,您与瑾侯乃皇族同宗,哪里存在打扰一说呢?您请,您请……”他既看得出召侑对清饶爱护有加,自然也疼惜这个公主。只是言辞间,有些话哪是一个当奴才的能够表露的。

      “既然公主想逛园子,与我一道去可好啊?我可听说瑾侯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太子看了都攒在手心里,死死不撒手呢!只可惜我还没细细看过呢,今日也让我开开眼?”一个挽着垂鬟,单插金镶玉步摇的女人在宫婢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只怕宸妃看到了会闪了神,就没心思伺候父皇了。那清饶这做女儿的岂不是罪过?”清饶不喜欢宸妃,众所周知。

      不过,宸妃恭顺贤良,却不是浪得虚名“公主可真会说笑,本宫资质浅薄,承恩于天家已是祖上的福分,哪里敢与皇室贵胄相提并论。”

      “若是你有个孩子,不一样是皇室贵胄?宸妃也莫妄自浅薄了。”笑容荡漾仅仅在清饶的唇边,不屑却渗透进了空气,摆明要让每个人都知道。

      “不知公主找臣下所为何事?臣为殿下谱的曲已完成,公主可愿随臣下一道前去东宫拿取?”召修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一袭白衣,下摆处泼墨山水图透着淡淡幽香。他在回廊处驻足许久,还是不忍见这后宫口角之争继续延续,便上前拜见二人。

      其实,宸妃对于清饶向来恭敬,二人间也无利益争端,清饶之所以如此针对宸妃,只是见不得她那副媚骨。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被召修从宸妃身边拉走的清饶依旧心存郁结,自己什么时候出去逛不好,非撞上那个女人。

      “臣下不该多言,但为了不值得的人动了肝火伤着身子,公主可不值当。”他只是跟在清饶身后,刻意保持距离,垂首温和的回答着。

      “哦?”清饶引着召修取道小路,进入一片竹林,这翠色与一身素白的召修可谓相得益彰。“在你眼里,什么人才是值得生气的?”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竹节“有没有觉得它和你的笛子很像?”

      “自然是你爱的人才值得你为之生气。人生苦短,何必有诸多介怀?”

      “即使……算了,没什么。”想问他不介意哥哥那样羞辱于他吗,却不敢开口。一个如此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清饶哪里有勇气去伤害他。

      召侑也曾想问自己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开口。这对兄妹,还是很相似的。“笛从竹,自然相似,不过是一个有情一个无情罢了。”

      “这你就错了。”清饶打断召修“你不是想知道本公主为什么不待见宸妃吗?就是因为这里——这片竹林,是父皇用来纪念他青梅竹马的爱人的。若不是宸妃眉眼与那个女子有几分相似,以她的出身哪里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说到这里,清饶的神情有些黯然“一个女人,一辈子做她人的替代品,不觉得可悲吗?”

      清饶看着眼前这个堂兄,她和他也算是兄妹吧?从小,无尚的荣光环绕在她周围,却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是怎么想的。她与宸妃为敌,哥哥和母后默许,父皇无动于衷,只是没有人好奇过她为
      什么不想见到宸妃!而召修问了,这算不算是在关心她呢?

      “那公主如何知道,圣上看着宸妃,心里想的却不是她呢?”这个公主,终究是过得太为平顺,不识愁苦。女儿家的孤寂落寞,却让她懂得他的笛声,要是哥哥知道了,肯定会取笑自己。“公主如何知道圣上的往事?”

      “一日父皇醉酒,把珍藏多年的画卷拿与我看,讲了这个故事。”说者有心,偏偏听者无意,清饶毫无保留的重复了那个她从父皇那里听来的故事。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日的父皇匍匐在龙椅前,怀里死死抱住那幅图,泣不成声的讲述着他的妻子横死宫外。自始至终,他都说那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雨烟图’?恍惚中召修脑海中浮现出一丝模糊的印象“圣上可曾提及那个孩子的下落?”
      清饶只是摇头。

      难道是皇长子尚在人世,圣上才会绝口不提其下落?但这大辛的事情,有多少能够瞒过召侑的眼睛?遍布朝堂内外的柳氏又岂是吃素的?“公主又何必为此烦心呢?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太子殿下。”

      “是吗?他有关心过我的感受吗?这些话我本想说给这些竹子听,想若有一天它们能如书中所言幻化为人,或许能解我忧思。今日说与你听,若是唐突了,你不要生气。”她好想上去抚摸召修嘴角那一抹笑容,像天边的云霞,是那样的美。哥哥笑起来也是好看的,但却过于冷漠,从她记事起,哥哥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小时候我总希望哥哥能够来听听我的想法,但他总是那样遥不可及。他如日中骄阳,能够温暖世人,却会灼伤身边的人。”

      召修伸手,轻轻覆盖在清饶冰冷的指节上“那就说与我听吧。别哭花了这竹子,成就另一段佳话。”

      清饶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她知道召修与哥哥之间发生过什么,知道距离京都不远处慕王正觊觎皇位……但这,都不重要了。她靠在召修的肩上,只要有人能够听她诉说,哪怕一刻也好。

      “你身边就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召修轻声问她,生怕惊扰了她眼中的泪光。

      “我身边的人?我身边有哥哥的人,有母后的人,有父皇的人。或许,还有你父王的人。”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是不知,谁是我的人。”

      “你就不怕我会利用你?”

      “有价值,你就利用吧。”

      “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传到你哥哥耳朵里,需要多久?”召修突然动手捏了捏清饶的耳垂,笑道“怎么那么像做贼呢?”

      “欺负人家……”脸颊升起一片嫣红,低下头的清饶,煞是可爱。

      步摇随风飘摇,串成一曲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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