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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四章 ...

  •   旅馆房间内的气氛一片祥和,爱蕊儿将单片眼镜和书本收拾了起来。她看出了女儿的心不在焉,于是早早结束了阅读会。
      “瑟芬妮,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呢?”爱蕊儿的声音十分轻柔。
      “啊,母亲,没什么,我这些天有点困罢了。”瑟芬妮理了理裙裾,作出微困的神情。
      母女之间是一阵矜持的沉默,爱蕊儿慈爱地望着女儿,神色里是温柔的责怪——论演技,瑟芬妮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曾经身为斜阳坞巨星的亲生母亲。
      “其实,西可尔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自知被看穿的瑟芬妮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爱蕊尔显然是关心儿子的,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最近脾气不太好,”瑟芬妮赶紧说道,“没有新的书可以看,您是知道他的脾气。”
      “哦,是这样啊,那没关系,青春期的孩子脾气总是很冲的,做姐姐的,多让着他一点吧。”
      “是的,我知道。”

      从父母的房间里走出来后,瑟芬妮立刻后悔了,她没有当面和母亲说出心中最真实的话——她觉得弟弟自从死了以后,发生的改变有些令她害怕——虽然幽灵和活人是有一定的差别,可是,他似乎缺少了某些正常的感情。
      很久以前她就这样逃避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弟弟在面对生命的时候心理上是不是产生了某种畸形呢?她边用手指绕着流苏样的花边,边想,真可怕,居然是她自己这样评价自己的亲弟弟。
      父亲和母亲也许都在为这件事情焦虑,可就是没有站出来挑明过。
      或者事实是他们一家都变了?因为不是人类而丧失了曾经作为人类的情感,如果是这样,那么成为异类的反而是瑟芬妮自己。要说实话的话,她确实并不在意那个爱丽丝——虽说她也是个幽灵——她在乎的是西可尔面对她时表现出的非常接近“人”的情感特质:焦急,无奈,同情,怜悯,彷徨,不安……
      她觉得这是个契机。
      在她为那个小幽灵疗伤时,她已经构思好了一个小小的计划:她要借助这个名为爱丽丝的幽灵的力量,敲开弟弟尘封已久的心扉。
      这有多难?这能有多难?她问自己。

      万一失败的话——也不存在万一,制造机会让爱丽丝和西可尔多多接触也不是件比死还困难的事情。
      最坏的结果,恐怕就是这个弱小的幽灵死在他的手上。说不定,她还会沦为某种看上去发指的实验的牺牲品。
      那,推她走这条路的她,即使有负罪感,也不会停手。就算说成是在利用爱丽丝她也无所谓。相对于她的目的,她有足够的冷酷去无视那些挡住她的障碍。
      比如说,道德和正义在她的家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当瑟芬妮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这些事情时,西可尔沉默地推门而入。
      “进房间前要敲门,我的小绅士。”她望向他,嫣然一笑。
      “你不是为我留着门么,我昨晚去了一趟沙漠,快凌晨的时候又到北森林转了一圈。”西可尔打了个哈欠,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
      “在外面游荡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快去休息一会儿吧。”瑟芬妮坐了起来,替他抽去了丝巾,解开扣子。
      “睡眠对我来说是不怎么高明的消遣而已,不过呢,”他欠了欠身,脱掉外套钻入被窝,“不过,适度的休憩对我的思维有好处。”

      这个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的瑟芬妮没有惊扰自己的弟弟。她蹑手蹑脚地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翻开几天以来的数据收集图和森林地貌概况图。
      如果说她的父亲和弟弟在旅途里充当保镖和引路人,她的母亲是一家人的精神核心和纽带,那她就是负责驻扎阵地工程师——在合适的地点设计出足以迷惑大多数人的机关暗道,便于灵魂的采集。
      笔尖在纸上迅速滑过,她的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等到她划掉了面前备选的迷宫方案时,夕阳的光辉已经映红了云霞,以橙色为主的晚霞昭示着明天的晴朗。她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在表面坑坑洼洼的简陋桌子前忙了整整一天。
      转向床铺,西可尔早就起床了,只是不声不响地没打扰她而已。被子枕头倒也叠放得整整齐齐,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和我道个别,有了别人就把姐姐搁在脑后了……”动了动脖子,瑟芬妮换了衣裳走出房门。累了这么久,她实在很想去外面散散心。

      被姐姐埋怨一通的西可尔正坐在一个老旧的柜子上,他的左边是一架很高的烛台,几支年龄几乎可以和柜子相当的蜡烛插在上面。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封面上银白色的文字扭曲成夸张的形状:《我的菲尔德林太阳》。四周还印着“本月最佳畅销”“摩蒂安顶级作家沙龙倾力推荐”之类的字样。
      西可尔读读写写,在一张纸上列出了这本侦探小说里的人物关系图和事件发生表。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若不是耳畔时不时传来卖力的叫声,他似乎也忘记了——

      “毒风……”
      ……
      “毒风。”
      ……
      “毒风!”
      爱丽丝喊了一遍又一遍,面前一动不动的萌菇已经从心理和生理上彻底放弃了抵抗,搭拉着黑如松球一样的脑袋不作应答。
      “声音再大点。”他终于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为什么?招式名称还不够响亮吗?”爱丽丝好奇地问道。
      “你声音再大点吧,我看你喊出声把它震晕的可能比你把它毒晕的可能要大得多。”
      “哦。”爱丽丝听出了他的嘲弄,低下了头。
      “愣着干什么?继续。”西可尔的视线重新回到书上,他开始推敲第二个密码的含义。

      爱丽丝认真的练习并没有取得太大效果,在第三个密码上卡了壳后,西可尔没好气地检查起萌菇的状态:它虽然很虚弱,但仍然正常,并没有丁点中毒的迹象。
      “不行吗?还是不行吗?喂,你怎么那么笨的!”原本想趁检验教学成果的时候换换脑子,这一查,他倒是把解不出密码的火气转移了目标。
      “对不起。”爱丽丝重复着,声音小而弱。
      “看好了,毒风的奥义在于魔力的流转和控制——魔力,也就是SP。今天你不是吃了几块结晶后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吗?就是引导那种力量,到手边,对,召唤你需要的风元素,还有,要凝聚足够多的毒的感觉——这个很难形容,你能感觉到某种活动的油滑物质在手里剧集——最后一气放出去就可以了。”
      西可尔解释了一遍后近乎绝望地发现爱丽丝依旧是半知半解的模样,他的少爷脾气上来了。
      “如果学不会,那就别学了。”说完后,他就跳下柜子离开了。

      蜡烛静静地燃着,爱丽丝的泪水流了出来。她觉得很委屈,很难过,她认为自己的愚笨和不争气惹恼了西可尔,实在是太不应该。
      几只碧磷火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对同样蹩脚的师徒,从中午看到下午,从下午看到黄昏。它们此刻纷纷飘到爱丽丝旁边,围着她转圈。徘徊灵在黑暗里不敢走近,远远地睁着红眼睛望向烛光里哭泣的爱丽丝,身边的黑烟都忧郁得淡了几分。
      “我是不是很笨呢?”她揩干眼泪,抽噎着问道。碧磷火们轮流蹭了蹭她的脸颊,却还是没能止住她的眼泪。
      连萌菇看到着一幕雨带梨花都有些心酸——尽管它是被西可尔揍得七荤八素半死不活拖回来的教具。能目睹美少年和美少女之间的爱恨情仇,作为一只无需卖萌天然萌的菇,它已经很满足了。
      再说,和它一起回来的二号教具蝙蝠早就成了齑粉——被西可尔的几轮毒风熏完后一点点衰竭而死,然后被暗鬼撕扯着成为果腹之餐。让它多活到现在,虽然要承受不小的心理压力,它已经相当满足了。

      “都是你,”爱丽丝的声音忽然很飘渺,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是你害的。”

      萌菇无力移动,甚至连释放孢子都做不到。它最后的痛感来自一把不知哪里有的生锈的柴刀的劈刺,施力的小女孩一边大哭一边挥舞手中的刀,泪水低到被砍碎的真菌组织上。
      它至死都没来得及解释,它是一只对毒完全免疫的自个儿就会使毒风的吾名卖萌无需卖萌的蘑菇,而这后果就是被乱刀砍成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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