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白夜华

6、第 6 章

　　莫奕决定了，有朝一日一定要看到铃明朗的笑容。
　　自上次与九旻风一起去过梨欢馆后，他便再没有去过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不敢想象自己能安静地坐在台下看他唱戏，不敢想象自己再看到他对着五爷浅笑，会做出什么反应来。然而那日莲儿的话却如醍醐灌顶，令自己豁然。是啊，纵使这世间有着众多的无奈苦楚，然而天地如此广袤，又何必苦苦拘泥于那方寸之间？
　　此时铃正独自坐在屋内。今日他是不唱戏的。也是托了五爷的福，那领事对自己也再不敢苛责，一个月里倒还总会让自己休息几日。其实自己是没所谓的，休不休息又有什么关系呢，亦不过白白耗了一日而已。倒还不如唱戏，好歹还能多挣点钱，那样的话也能早一日杀了那个男人。只不过五爷的好意实在没有理由再去拒绝。
　　铃倚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枝桃花，早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再不复往日的娇艳。那是从桌上那个瓷瓶里随意抽出来的。只见那个温润的瓶子里还寥寥得剩着几枝，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换新的。铃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手中的那枝桃花。那花瓣早已枯萎了，此刻被触碰，扑簌簌地落下来，碎碎地洒在地上。
　　“咚咚咚~”有人在轻扣窗户。铃蓦然回过神来，抬头撞见一个温暖的笑容，在阳光下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手上一松，那枝桃花就掉在了地上，仅剩的几张花瓣也被跌得粉碎。
　　“知道你今日无事，已跟那领事说好了，随我去外面走走怎么样？”莫奕说得轻巧。
　　铃刚才被唬了一跳，此时平静下来，脸上的惊讶也不见了，依旧如往常那般将嘴角微微翘起：“少庄主好雅兴，又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这么个人身上？承蒙好意，只怕少庄主是找错人了。”
　　莫奕听他这般说也不气馁，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也再不说什么，只将手轻轻一撑便跃上了窗台。不待铃有所反应，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往怀里一圈，飞身往外面去了。
　　铃被莫奕搂在怀里，许是一瞬间太过讶异，似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风从耳边匆匆掠过，带起莫奕的几缕丝发从铃的脸颊上轻轻擦过。铃的眼光不自觉地顺着那被风扬起的头发望去，然后看到了无比广袤的天空，水洗过似的湛蓝，以及那明艳艳的令人睁不开双眼的阳光。
　　过了好一会儿莫奕才将铃放了下来。环顾四周，却是已经来到一条清幽的小道上了。
　　“当日我正是在这条路上，一路闲逛准备去那边山脚下看那十里桃园。”莫奕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麓说道：“却不想半路你突然闯进我的马车来。当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后来却想，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莫奕侧过脸来看着铃：“安排我今生遇见你。”
　　铃心中微恸，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默默地看着远处不说话。
　　莫奕轻轻一笑，拉起铃的手：“来，这次你陪我再去看一次。”
　　铃微微一怔，不明白莫奕到底想干什么，将手挣了挣没有挣脱，便不再动作，任由莫奕牵着自己向前走去。
　　时值晚春，迎面吹来的风早没了初春时节的那股料峭，暖暖的把万物都笼了层朦胧的柔光。偶尔有鸟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叫声。万物都那样努力的生长着，那样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以回报这季节的恩赐。
　　铃跟着莫奕走着，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柔和的风好似把自己的内心也吹平了,被莫奕牵着的手也逐渐放松下来。一路上莫奕都没有说话，铃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暖，忽然间觉得就这样似乎也挺好。
　　那十里桃园据说本是前朝的一位隐士隐居的地方。因那隐士酷爱桃花，便在屋子周围直至山间脚底都栽满了桃花。后来直到隐士去世，那山麓几乎都被桃花所覆盖了。周围的居民感那景色壮美，便好好修整打理，后来便成了一处奇景。
　　此时已是晚春，早过了桃花盛开的时日了。然而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十里桃园里的花虽然也已经开始渐渐凋谢了，但望过去却依然是一片的美不胜收。
　　“怎么样，很美吧？”莫奕牵着铃，站在离桃园不远的地方。
　　铃抿了抿嘴角，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望着花海的眼里一闪一闪的，映着那明亮的阳光。莫奕看着，竟是有些痴了。回过神来，拉着铃继续向里面走去。
　　这里早已成了一个春日的好去处。里面建着几座小亭子，路边也不时有几张石凳子供游人歇息。已经过了最佳的赏花时节，里面只三三两两的有几个闲暇的游客。莫奕拉着铃在一张石凳子上坐下：“怎么样，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吧？”
　　“是很美......”铃看着那满树桃花轻轻来口：“却不知还能开几日？过不了多久便也都要凋谢了吧？”就像那瓶子里的那几株一般，渐渐憔悴枯萎，再不复当日模样。
　　“凋谢怕什么？待到来年便又会再度盛开，而且，它现在的模样不是已经印在你的心里了么？”莫奕开口道，看着铃的眼里深情而又坚定：“只要它已经留在你心里了，它就永远不死。”
　　铃抿着唇没有回答。仰起头来，满树满树的桃花将天空也遮住了。有风吹过，扑簌簌落下许多花瓣来，花吹雪一般迷了人的眼。莫奕看着那飞舞的花瓣，几许落在了身旁人素净的衣衫上。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也被那桃花衬得多了几分桃色。那一惯微微轻挑的嘴角此刻也显出几丝轻松柔和的弧度来。
　　“莫奕......”
　　有风吹过，莫奕似乎听到身边的人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再看时，那人却已微微闭起了眼睛，一片花瓣静静落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