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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   静观其变,虽然无忧知道这不过是李恪的安慰之辞,虽然她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却没料到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出人意料。
      上巳节过了没多久,一道谕旨便从长安送到都督府中,称白水蛮去岁即在郎州一带作乱,左领军将军赵孝祖帅兵讨伐,虽然打了几次胜仗,蛮夷之族的叛乱始终如死灰复燃般无法彻底平定。有鉴于吴王曾随先皇征讨辽东且备受赞誉,况且梁州与郎州相距尚近,调兵遣将也比京城容易得多,圣上遂命吴王率梁州兵马驰援郎州,助赵孝祖平定白水蛮叛乱。
      这道谕旨不仅让无忧诧异,就连李恪都显得百思不解。若说皇上与长孙无忌忌惮于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此时让他带兵出征。一旦到了郎州,山高皇帝远,他又手握兵权,难道他们就不怕他会趁机犯上作乱吗?不过再一深思他又释然了。郎州远在西南边陲,与长安相隔万里,就算他真有心反叛,北边尚有李世绩等人拥兵坐镇,他又能成什么气候。也许长孙无忌正是和他同一心思才这样有恃无恐,故意行此缓兵之计。虽然他对这道谕旨的真实意图仍有几分迷惑,不过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便收拾好行装带兵出发了。
      李恪走了一个多月仍没有着人送回任何书信,无忧和萧叶儿虽然彼此还时常相互宽慰,可是各自心中都不免多了一层忧虑。
      这日晚膳过后,萧叶儿要去书斋督促两个孩儿念书,无忧与她在园中分手后,想起飞雨轩中的孤寂冷清,踟蹰一番便打发采薇一个人先回去,自己反而继续沿湖边漫步前行。此时已近五月,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夏日气息,连扑面而来的微风都是暖融融的,把一阵阵栀子花的甜香送入鼻端。
      可是无忧此时却无心赏玩花园中的夜景,边走边全神贯注想着重重心事,一忽儿挂念李恪长途跋涉的艰辛,一忽儿又暗羡萧叶儿孩儿绕膝的幸福,不知不觉向前走着,顺着小路绕过土坡,又拾级登上了坡顶的畅晚亭。
      走入亭中,她下意识仰头朝外望去,只见头顶一片深湛浩渺的夜空上,缀着无数颗闪着微光的繁星,显得那样遥远,又那样神秘。她出神地望着望着,思绪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天幕上的群星。如果人世间的显贵都是天上的星辰下凡幻化而成,那身为天皇贵胄的李恪,又是这天上的哪颗星呢?如果她也象那些神秘的星象家一样,能看懂满天繁星,能读懂它们预示的天下运势,不是就能看出李恪是否正面临着危险,能帮助他趋利避害吗。可惜,无论她瞪大了双眼怎样参详,它们仍是一群遥远神秘的星辰,象无数只眨动的眼睛,对她射来一道道嘲弄的光芒。
      无忧如呆了痴了一般凝望着亭外的星空,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半坡上传来轻巧的木屐声,不禁奇怪地向脚步声响起的石阶望去,借着依稀的月光朦胧看到一个人影,服饰身形很象是萧叶儿。“是姐姐吗?”她站起身来,一边向亭外走一边问。
      “无忧?怎么是你?”萧叶儿的声音最初透了点惊奇,不过很快便笑起来,“我从书斋出来,刚刚从这坡下经过,恍惚看到亭子里有个人影,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受了委屈,跑到这里生闷气,没想到竟是你。你在这亭子里发什么呆呢?”她一迭声地说着,脚下也没停步,一直走进亭中。
      “说出来,姐姐定要笑我了。”无忧听她一问,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起来,“我刚才看到满天的星斗突发奇想,只盼着自己也是个能掐会算的星象家,看看天上的星星就能预知殿下的运势——”
      无忧本以为她会被自己这带着几分傻气的念头逗笑,没想到萧叶儿却忽然叹了口气,与她比肩而立,也仰起头望着亭外的夜空说:“是呀,殿下走了这么久还全无音讯,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虽说平定蛮夷小族的叛乱算不上什么大阵仗,可毕竟也是真刀真枪,刀剑无情,总还是有难以预料的危险;何况京中还有长孙大人居心叵测,虎视眈眈,说不定又布下什么陷阱诱殿下上当,也是防不胜防。我们要真有妹妹想的那个本事,岂不是就能未雨绸缪了。”
      萧叶儿话音刚落,石阶上又传来气喘吁吁的脚步声,还未见人影,菀柳焦急的声音已经在山坡上喊了起来:“娘娘,娘娘,有急事。”
      “什么事啊,菀柳?我不是吩咐你先回寝殿吗?”萧叶儿听到这声呼唤回过神来,急忙望着亭外高声问道。
      “奴婢还没出花园,就遇到王叔急急忙忙进园来寻您。”菀柳呼呼急喘着奔进亭中,也顾不上给无忧见礼,就匆匆地接着说道,“王叔说宫里的内给事高公公来了。”
      “宫里来人了?”萧叶儿喃喃自语着,心里不觉一紧,眉头也紧皱起来,“奇怪,皇上难道不知道殿下不在梁州吗?”
      “不是,高公公指名要见娘娘,说从宫里给您带来皇后娘娘的一封亲笔信。”
      “这就更让人奇怪了。”萧叶儿低声说着,又与无忧对视一眼,便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你也随我一道去前庭吧。”
      无忧顺从地点点头,带着些许不安、些许急切,随萧叶儿一直走回前院。萧叶儿自去正厅中接待高公公,无忧则转身折进偏殿中等候。她等了没多会儿,萧叶儿就慢吞吞若有所思地走进偏殿中,一抬眼看到她便迫不及待开口说道:“妹妹,你猜皇后信中所书何事?”
      “姐姐就别打哑谜故意逗我了,还是快告诉我皇后究竟有何事。”
      萧叶儿看到无忧眉目间溢满的关切之情,连忙点头说道:“皇后信中说,册立太子的庆典在即,既然殿下远在边陲无法回京,就嘱我一定要带两个孩子回京参加庆典。又说我们连过年都没回去,分别日久,要和我好好叙叙姐妹间的离别之情。还有,今年是杨妃十周年的祭典,连皇上前些天都念叨过这件事,想来今年的仪式也要比往年隆重。到时如果殿下仍无法赶回去,也要我回去代他主持一切,尽晚辈的孝道。”
      无忧情不自禁蹙起了眉头。若说皇后信中所书,除了互叙姐妹离情显得有些牵强,其他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何况杨妃十年祭典,更是李恪和萧叶儿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为什么她又觉得整件事都有些蹊跷,总让人有点隐隐不安的感觉呢?也许是因为对长孙无忌的祸心了解得一清二楚,才会如此杯弓蛇影吧。
      萧叶儿见无忧一直缄默不语,似乎也猜到了她心中的疑虑,于是便接着说道:“其实皇后信中的思念之情,姐妹之意,不过是些客套罢了。当年在京中我们也并不是什么闺中密友,何况她这几年一直忙着和萧淑妃争宠,忙着册立陈王为太子,哪有工夫来想念我们呢。不过册立太子和婆母祭典都是无法推辞的大事,况且殿下现在又不在身边,我也只好依邀回长安了。我知道妹妹担心如果和我一道回京,殿下又不在,恐怕长孙大人会借机生事。这个也不足为虑,妹妹就留在梁州等待殿下吧。若战事顺利,殿下能及时赶回,你就陪他一道进京。若战事不顺,也许到时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只是萧大人也回岭南了,让姐姐孤身一人上路,我实在放心不下。”无忧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没关系,不是还有王叔和都督府的侍卫护送嘛。”萧叶儿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忽然渐渐隐去,认真想了想又说,“不过留妹妹一人在这里,我也有点放心不下。殿下和我都不在梁州,若万一长孙大人趁机想对妹妹不利怎么办。”
      无忧听她说得在理,不觉也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说道:“这也不要紧,大不了我女扮男装,悄悄到郎州去找殿下。”她见萧叶儿连连摇头,似乎要开口劝阻,于是又说道,“姐姐不必担心,有殿下在,我也不会遭遇什么危险。何况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胆大妄为了。想当初我与殿下相识,就是在随我爹征讨高昌途中。”
      萧叶儿又沉吟片刻,终于无奈地点点头说:“为防不测,也只好如此,那就让刘大人陪你一起去投奔殿下吧。”
      她们两人商议既定,也不顾夜色已深,赶忙分头回去准备行装。无忧因为轻车简从,比萧叶儿少了许多累赘,所以第二天晌午,其他人尚未动身,她就和刘孝孙扮作南下贩货的商人,带着两个侍卫乔装成的仆从,不声不响上路了。
      他们一路晓行夜宿,马不停蹄赶往郎州。虽然一路上自巴蜀至滇中经过了许多或雄奇或秀美的山峦,也见到不少奔腾咆哮的江河和温柔平静的湖泊,可是无忧一心只想着能早一刻见到李恪,根本也没心思观赏途中风景。如此辛辛苦苦奔波了一个多月,他们终于到达唐军驻扎的姚州城内,又按照军中兵士的指点,一直寻到李恪暂居的都督府内。
      这天傍晚,李恪膳后正留在堂中和赵孝祖商讨军中粮草补给一事,随军而来的青玉忽然未经通禀就直闯进来,居中行过一礼之后,带着满脸眉飞色舞的喜悦之情说:“殿下,梁州都督府里有家人赶到,带来了娘娘和夫人的消息。”
      李恪闻言也顿时喜上眉梢,不觉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连送两封书信却没有任何消息,原来她们派了家人来送信。”
      赵孝祖看到李恪嘴边那抹淡淡的笑容,急忙站起身来识趣地说:“殿下离家日久,想必对家中也惦念不已。现在既然有家人亲来送信,末将就先告辞了。粮草的事,我们明日再议也不迟。”
      “也好。”李恪点点头也站起来,把赵孝祖送出中堂,然后便转身随青玉急急忙忙赶回后院寝殿。
      一踏入寝殿,看到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和迎面而来的急切期盼的目光,李恪惊得几乎呆住了。他的脚步停顿片刻,又瞪大眼仔细看看面前这张面孔,终于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几步跨过去把无忧抱进怀中,仍有些不敢相信似地问道:“无忧,怎么是你?府里出了什么事?”
      “别担心,一切都好好的。”无忧依偎在他胸前,仰起头望着他深湛的双眸,仿佛顿时找到了依傍一般,旅途中那颗一直焦虑期盼的心也安定下来,抬起手轻轻抚抚他略显消瘦的下颌才接着说,“姐姐受皇后宣召,带着两个孩子回京城了。她不放心带我同去,又怕把我独自留在梁州让长孙无忌有机可乘,所以我们一商议,就让刘大人陪我来找你了。”
      “皇后宣召她回京?所为何事?”李恪听了她的话,乍一重逢的喜悦一下子从脸上隐去,神情中不觉多了些许紧张,连揽在她腰间的双臂都情不自禁加重了几分力量。
      无忧见他如此担忧,急忙把事情始末简单讲述一遍。李恪听完,满心疑虑并未消除,只是缓缓点点头说:“这多半又是长孙无忌的诡计,为防备我趁领兵作战之际作乱,就故意把叶儿她们骗回京城以为辖制。
      “那姐姐她们岂不是很危险?”无忧见李恪的心思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可见她一路上的忧虑绝不是杞人忧天,忍不住抓紧他肩膀追问。
      李恪看出她心中的恐慌,连忙拉下她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脸上露出了那熟悉的从容不迫的笑容:“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还是我太多虑了。不过就算此事真由他主使,有皇后懿旨在此,叶儿想不回京也不行。还好你没有随她同去,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我谋逆的证据,长孙无忌怎敢随意滋事呢。否则我一定要在九弟面前和他辩个是非曲直,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他说到这里象是忽然又想起什么,自责地讪笑起来,轻声说道,“看我一听到你带来的消息,急得把什么都忘了。你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呢?我马上吩咐青玉去备膳。”
      仿佛要应和他的话一般,青玉恰好在此时端着煮好的茶汤走进寝殿,急忙随口应道:“殿下,我早已吩咐过厨房备膳了。让夫人先坐下喝杯茶,消消一路上的疲乏。”
      李恪笑望着他点点头,拉着无忧在矮几边坐下。无忧轻啜一杯茶汤,感觉多日的紧张、急切一旦消除,一直压抑的疲累突然变得鲜明起来。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看看李恪,关切地问:“李恪,你来了几个月,平定蛮夷的战事是否顺利?”
      李恪先是点点头,可是又飞快地摇摇头,然后才略显沉闷地回答:“其实若说战事也要算顺利了,不过仍是比我最初设想的要艰难。这里的蛮夷之族众多,关系错综纠结,比起梁州还要复杂许多。我们不仅要对付蛮族叛军,还要费神费心搞好与六诏的关系,想想也真让人挠头。而且,即使白水蛮的叛乱被平定,也并不意味着大功告成。关键是要让他们心服口服,从此忠心不贰臣服我大唐。如何能在唐军撤离后仍保持安定,这才是最让我没有把握的。万一唐军全胜罢兵,我们前边刚走他们后边又乱,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
      无忧听他边说边情不自禁轻叹一声,不由得垂下头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也许正因为事情艰难,圣上才属意你担此重任。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悲观,一切都是事在人为,你不妨效仿先人,学学孔明先生的计策。”
      “你是说孔明先生对孟获七擒七纵,终使其心悦诚服的典故吗?其实我又何尝不知,示以怀柔可能比一味炫耀武力更能俘获人心,怎奈光阴有限,我还一心想着要赶回京城,怕错过娘亲的十年祭典呢。”
      这下,无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更好地宽解他了,只好轻轻握住他的手,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说:“你也不必太心急,如果真是上天不作美,我想杨妃娘娘在天有灵也一定不会怨怪你的。”
      李恪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意,默默凝视她片刻,眼中终于浮起淡淡的笑意,轻声说:“还好有你陪伴我身边,如此善解人意,又能温言解语为我宽心。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虽然过去了这么久的岁月,我们也都人届中年,可是看到你现在这副男子装扮,到让我猛然间又想起当年征讨高昌的情景了。”
      他的话仿佛揭开了尘封的记忆,把她也带回到那些久远的往事中。她虽然一直回望着他,闪亮的目光却变得越来越朦胧,带着一抹不经意的温柔,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是呀,滇中虽然与沙漠戈壁相隔万里,可是此情此景让人觉得一切都恍如昨日。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等你大功告成,再陪你回京,阖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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