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众生似雪》暮苍山

3、第三章

　　情知对于生命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
　　深情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我学会了埙，在冷寂的寒风中，遗世而独立，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冥冥之中，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却找不到根源。
　　埙音低沉喑哑，不似琴的婉转，筝的明快，萧的悠扬。
　　我曾听优昙弹过一首筝曲，只见她双手挥动有如翩然起舞。勾托抹托，抑扬顿挫，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回清脆如泉水叮咚。
　　我看见她左手纤长的食指从最粗长的那根弦起，一寸寸地向下移动。于是手指下便是从低到高的轻快音符弥漫。
　　曲至高潮蓦然回转，最后以空灵的泛音结束。
　　可是，我尤其偏爱埙。爱它的沉静与深沉。
　　优昙教了我一首埙曲，我只觉那曲子所蕴含的调子极其苍茫幽然，仿佛让人置身于夜色深茫的千里花海之中。有点点荧光飘摇而上，最终于星辰浑为一体，化为天边的悬河。
　　只是优昙吹的调子中隐有些空茫，缺失了什么。
　　“这首曲子叫‘苍山暮雪’”。优昙将埙从唇边缓缓移开，我还犹自沉浸在曲中妙意里。
　　我浅笑道：“好曲子，好名字。”
　　“还不算好。”优昙收起陶埙，嘴角是漫不经心的淡然笑意。
　　“曲由心生，每个人只是学到了曲子的一部分。待到将来还要用你的情绪与心去填补它，愿你能将它完善，漾儿。”优昙凝望着我，只觉得她的眼眸像黑白的漩涡，是我看不透的迷梦。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坐到离家不远的小雪坡上，不分昼夜地练习这首曲子。却无非是音与音之间的转换更加流畅自然罢了，而那本该有的神韵却怎生无法触及。
　　于是，我将埙暂且搁浅。

　　九岁以前，优昙给我讲了许多俗世的故事。
　　天下有三国，赤，罗，荒。
　　最强盛的国家是荒。
　　百年前，三国之间战争频繁不断，可是近几十年来，边塞平和，物阜民丰，倒是繁荣昌盛。
　　市井小事，民俗文化，优昙一一讲给我听，在书库中知识也得以补充。
　　譬如：
　　俗世没有下那么多的雪，不似雪山之巅，土地植被终年被积雪覆盖，看不到原本的样子。
　　俗世的小孩不像我这般爱看书，他们在我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娘亲的怀里学最基础的文字。
　　俗世的孩子爱吃糖葫芦，爱游戏。
　　他们可以成群结队玩捉迷藏，爬树。
　　女孩子或许不会这么调皮贪玩。她们呆在家里缝缝补补，洗衣做饭，又或是弹琴作画，绣花织锦。
　　我诧异地问优昙：“为什么男女之间有这么大的差别？”
　　“这就是俗世代代相传的习惯与生活。”优昙温婉一笑，回答道。
　　“还有门户之见，富贵贫贱之分。”优昙补充道。
　　在凡间，血统高贵，或少数出身草根却天赋异禀之人可以修习幻术。
　　赤国皇室的幻术之色是红，罗国是青色，荒国是棕色。
　　“三国之间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幻雪盟。那里聚集了三国大半会幻术的青年人，那是一个高贵与地位象征的独立个体，像是组织，又像是学堂。它不会干预三国的政事，只为培养出幻术精英。“优昙向我讲解道。
　　“那它培养幻术精英是为了什么呢？”我问。
　　“太黎人。”优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太黎人”这我在《雪裔远史》中曾看到过记载。那是远古霸族之一。善奔跑，善弓箭，力大无穷。男儿骁勇善战，女儿柔韧轻灵。此族常年隐居深山之中，与野兽为伴，不轻易露面。
　　在两千年前，太黎一族有过一段凋零时期，至此与人类幻术师产生间隙，水火不容。
　　但关于太黎人的历史记载极为稀少，当时发生了什么无法考证。
　　“漾儿，以后你若去了俗世，别参与两方的斗争。”优昙忧心道。
　　“我知道了，可是我能干什么呢？”我有些迷惘。
　　“雪山之神会告诉你。人生太短暂，执着于功名浮利，纠缠于怨恨不甘实是太过于愚蠢，把握真实才是。”优昙摇摇头，像是一个世外的优雅评论者，否定这俗世之俗。
　　“什么是真实？”我随口一问，偏头去看优昙，只见她以手撑头，一派慵懒，神色间自是深思。
　　“真实……就是白云苍狗之间蓦然回首之时，不会觉得你所经历的过的漫漫人生只是一场虚梦。”优昙说着说着忽然笑了，那笑有些无奈：“你这丫头，老问我这些问题，不说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完，优昙翩然起身，走向床边，向外看去。今天雪山之巅没有下雪，阳光洒在洁白的冰雪上，反射着耀眼的雪光，慑人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