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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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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真见到陈筹时,云郁才懂了顾闲的先见之明,顺便在心里对他们俩根本不熟表示了极大的怀疑。
实话说,陈大教主长得不错,三十岁刚出头的年龄,五官周正,相貌堂堂,和顾闲不一样的气场,却也是极镇得住场面的,往哪一站都称得上一声长身玉立,而且跟想象中的坏人不太像,笑起来温温和和,反而有种正宗世家正道大侠的气息。
云郁在这样的表情中凝神片刻,断定敌人不是诚然单纯,就是隐藏太深,鉴于魔教在树敌颇多的情况下,现在还没有被中原武林那帮人扳倒的迹象,前者显然是不易让人信服的,于是她代入师父的想法,默默把对陈筹的戒备段数往上升了几级。
后来她把这想法讲给顾闲听,顾闲想了想,极不理解的问:“你为什么觉得他要长成个坏人模样?”
云郁用一种‘这有什么稀奇’的口吻回答:“因为他的魔教的啊。”
顾闲:“……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名字,又不是邪教。你怕什么?”
云郁恍然大悟,对自己当年伙同师父一起欺负过陈筹表示过一番悔意后,表示学习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己真是受教了。
当然现今就算心中想什么,表面上也依旧礼数周到,倒茶让座不误,端得是不动声色。而且这位不但人来了,还带了礼物来,简直让云郁想旁敲侧击的套话都不好意思下手。
顾闲在陈筹到之前独自去了后山,说要捉尾鱼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鱼还是水……因而在只剩两个人的客厅里,云郁也没客气,大大方方的接下了长辈的这份见面礼,在陈筹的注视下打开了那个红色的锦盒,里头放着的是对玉镯,看成色明显是不错的。
这些年来,顾闲没有忘记过她的生辰,不过大多是饭桌上多一碗长寿面就给打发了,会这么包好送东西的都是方恒,他熟知云郁的喜好,甚至更多时候都是云郁自己说要什么,方恒给她找好了送过来,所以非常习惯打开盒子看到熟悉的东西的云郁,在没有太多经验的情况下,对这个不在考虑范围内的东西显然愣了愣,才笑了笑说:“谢谢陈叔叔。”
陈筹却把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不喜欢?”
云郁低头假装羞涩,明显口不对心的说:“没有啊……”
陈筹却笑起来:“我只听说顾闲收了个小姑娘当徒弟,也没有细打听过你到底喜欢什么,是我的不是。不如这样,你说说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改天一定差人送到。”
云郁赶紧摇头:“哪能这么麻烦。”
陈筹继续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第一次见面,我还能小气不成?”
小姑娘听到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明摆着是早有后招,盯住了他进来后随手放在桌上的东西:“你这把剑送吗?”
陈筹眼神间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依旧习惯性的笑意不减:“你倒是好眼光,这把短剑跟了我十五年,先不说到底值多少,终归是个用顺手了的东西……”
云郁打断他,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不是刚说任我选嘛,就近挑了,也免得耽误功夫。”
陈筹这才凝神好好打量了她一番,不是看人,倒像是在透过人看些别的东西:“你用剑?”
“姑娘家舞刀弄枪的不好。我什么都不用。”云郁老实回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读书百遍意自现,如今根基未成,学的那点东西还没全装进去呢,哪还有心思三心二意去做别的。”
“顾闲的弟子竟然没有学个一招半式。”陈筹看起来更好奇了,脸上就差写上‘不信’二字:“那你要这把短剑做什么?”
“就是因为不会,才需要带着防身啊。”云郁答得理所当然,“这把剑长得好看,长短适中,藏起来也比较好藏。教主您好不容易来一次,又这么宝贝它,一看就是好东西,就算是不忍割爱,我不试着要一次多对不起自己。您说是吧?”
说到这,话语间还真的带了打商量的语气,笑意盈盈。
“我还只当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陈筹落在这么个小姑娘手里,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果然狐狸教出来的,怎么也不会是兔子。”
云郁这会儿不乐意了:“给还是不给您说句准话,不给就算了。”
陈筹看到她终于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孩子气的表情,总算找回了一点成就感,半开玩笑的说:“这就生气了?”
“您说我可以,扯上我师父做什么。”
“我当初这么喊他的时候,他只回我一句‘承让’。”陈筹抽空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只怕把这个当夸奖听了。”
云郁还没来的及说什么,门就被推开了,有风卷着叶子在院子里晃过,带来门外的分分凉意,未及入骨,却又绵长,细细的拂在人心里。
顾闲带着这样一身凉意走进来,放下手里的鱼篓和一个小罐子,反手关上门,看着屋里的一个深沉一个不满的样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云郁想了想,捡要紧的交代:“陈叔叔说要送我剑。”
顾闲坐下的时候应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说:“给你你就收着吧,记得谢谢人家。”没等陈筹开口表态又对云郁说,“一会儿跟我到厨房来打下手,多了一个出工不出力的,我怕忙不过来。”
白吃饭的陈筹顿时不好意思开口了,心痛的想着剑是送定了。
午饭做得很丰盛,而且味道不错,吃着吃着陈筹也就忘了自己稀里糊涂被打劫了的事。顾闲拎回来的罐子里装的是酒不是水,动筷子前顾闲给两人各满上一杯,看着陈筹喝了,就顺手把自己那杯给倒了。
陈筹愣了愣:“几年不见,酒量变这么差?”
顾闲最近脾气好了很多,本着解惑的想法好心而又认真的解释了:“不想喝。喝酒误事。”
陈筹:“……”
吃完饭,云郁见两人确实有事要谈,就收拾好碗筷,一个人出了院子。不想闲呆着,又没什么目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初看过花灯的河边,余晖映下,水光潋滟,草木青黄间带着些碎花的点缀,一晃十年而过,如在眼前。
顾闲自己不能下山,却从没有约束过云郁,最初几年怕走丢,没敢让她独自出过门,后来只要是晚饭时知道回来,去哪里玩儿都可以。可云郁来之后,走得最远的一次,就是跟着师父到过的这条河,自那以后,见此及止,就算是等不及了自己跑去接方恒,都没有再往下踏过一步。
也说不清到底是在跟谁较真。
天高云淡,不知是哪个山崖上的鹰在空中翱翔而过,翅膀伸得笔直。山中虫鸟很多,这时借着傍晚的气氛,三三两两的鸣叫起来,愈显寂静。云郁看着对面,在郁郁葱葱中分辨着自己曾经上山的那条路,直到看得眼晕起来,累了揉揉眼睛,随手在身边拔了一棵不知名的草,扯来扯去,“朝中之变……师父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这个了?”
“怎么坐这?”
“师父忙着接客呢没时间搭理我……”云郁说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惊喜的抬起头,“师兄!”
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眼神澄澈的少年。清秀的外貌更胜以往,又多了几分凌冽的气息,如秋天里一棵迎风的树,清而不疏,铮而不傲。衣服上的盘扣是自己缝上去的,个子是和自己一起一点点变高的,连过往表情似乎都能回忆起来,什么都刚刚好。方恒明显是赶路过来的,风尘仆仆略带倦意,目光如同一直以来带着几分暖,让云郁觉得就算自己犯了天大的事,都有人能给自己兜着。
“一个人自怨自艾什么呢?”
云郁忍了几天,总算有人诉苦了,拉着他在一旁坐下,想了想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云郁清晰的看到,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方恒眼中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又像是无处可寻的迷茫,真切到让云郁有些心慌。虽说方恒并不算拜到了顾闲门下,可她知道这些年来他是怎样慢慢走下去的,论心性来说,远非同龄人所能及,无论何时,都以笃定和沉稳示人。云郁可以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到底是做什么的,甚至他真名叫什么。因为熟悉所以信任,因为信任,所以不清楚也无所谓。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带着有些不像他的陌生。
忽然一阵风袭来,卷起地上的落叶直往人脸上扑,云郁怕迷了眼睛,顺着势头捂住脸背过了风。
方恒侧身帮她挡了一下,等风过去再看时已经完全是不动声色,用了然的语调说:“哦。又闯祸了。”
“不是这个。”云郁还沉浸在难得一见的在愁闷,“你走这半个月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还发善心救了只松鼠来着。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顾叔叔……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云郁察觉出他话语中试探的意味,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没有啊。”想了想又问,“朝中有变算吗?这个有什么好做文章的。”
云郁伸手理了下吹乱遮住眼睛的头发,手腕上带着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方恒的目光落到她的发尾,沉默了半晌,最后无悲无喜的看着她,慢慢的说:“阿郁,先皇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