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山重水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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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后，便是董卓受禅的良辰吉日。
郿坞中所有的姬妾，都精心梳洗打扮，等待着新皇的册封。我自然归于此列，只不过对我而言，这一切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斋戒沐浴，我对着铜镜轻扫娥眉。身上穿得，则是汉代女子婚嫁时才用的玄色礼服，典雅而庄重。
屏退所有人，我端庄地坐着。等待着属于我的判决。如果上天注定我难逃此劫，我希望能以最好的姿态离开这个世界。
门外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之后又归于沉寂。我依旧坐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我所在的狭小空间。
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僵硬的表情终于浮上一抹最真挚的微笑。
挺拔的身影，玄色的礼服，同样典雅，同样庄重。不同的是他周身散发出来得不羁与洒脱。
没有飞扬的骄傲，只有尘埃落定的踏实。
我喜极而泣。
他缓缓地在我身边坐下，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口，飘逸的长发温柔地划过我的指尖。
“蝉儿，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入我的耳朵。
我心疼地搂住他。英俊的脸庞上呈现出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苍白和疲惫。
“你……真得不后悔吗？”我知道，现再问这些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可是，董卓比竟不是丁原，虽然对他有所忌惮，却终是对他不薄。
“怎么会？我和他……终究只是利用关系。我……只需要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他越是平静，我的心里就越是疼痛。终究，是我太自私了么？奉先，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用我的一生报答你对我的爱！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因消瘦而格外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笑了。从我怀中抬起头来，眼角仍有一丝未来得及抹去的忧郁：“我的打算，就是为我的奋威将军府添一位美丽贤淑的女主人。”
那一刻，我周身都被醉人的温暖所包围。
他轻轻拍了拍手，一队盛装的侍女应声而入。
“夫人，车仗已经准备就绪，请上车吧。”熟悉的声音，竟是叶儿。
我惊喜地看着吕布，他的笑容因我的喜悦而明亮。
“夫人，请吧。”他说着便搀扶起我，而我，一如闺阁初嫁般娇羞。
华丽的车仗，热闹的鼓乐。我早已不在乎围观的人群，只知道他就在我不远的前方，引导着我走入他的世界。
下车的一瞬间，我瞥见一辆朴素得有些简陋得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街道拐角。我的心不自觉地沉了一下。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喜庆得红烛映出一室的祥和。
吕布为我解下头上的丝缨时，他的眼中，只有我的身影。
温软的唇撩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如同燎原的火种般，点燃了我的满腔热情。
灵魂，在□□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升华。
夜深，人静；花好，月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窗户，我在吕布温暖宽阔的胸膛中醒来。他结实的臂膀，为我筑起了一片安全的避风港。
而与之毫不相称的，是他身上那一处处骇人的伤疤。想起他曾对我说过的从前，心如刀割。我无法理解当年只有十五岁的他在刀光剑影中九死一生是什么样的感受。世人也无法知晓，他在被称作“人中吕布”的背后，经历过什么样的艰辛与折磨。
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吸声，看着他恬静安详，毫无戒备的睡容。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心跳声竟是如此一致。
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英武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他的眼睛幽幽地睁开，如黑曜石般明亮。
没有一丝迷蒙的双眼，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方才是否在装睡。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的菱唇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昨晚睡得可好？”他的声音带着戏谑，更多的是沉醉。手指不经意地划过我的脊背，触动了敏感的肌肤，我不禁微微抖了一下。
想到昨夜，两个热烈的灵魂碰撞出绚烂的火花，我不禁面颊发烫，羞涩地缩进他的怀中。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双臂却将我搂的更紧了。
我随手捡起一缕他披散的长发，轻轻绕在我的指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我嘴里喃喃地念着。吕布看着我，眼中是无限的欣赏与柔情。
晨曦温和地照在窗上，映出一室的温馨旖旎。
“夫人，起身了吗？将军，该早朝了！”叶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响起，将我们从浪漫拉回现实。
吕布有些扫兴地松开他的臂膀。我笑着起身，末了没忘在他的唇角边快速地印上一吻。
门外，叶儿领着几位侍女已经将洗漱用品准备妥当，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盈盈笑意。
我一下一下仔细地为吕布梳着头发。铜镜里映出我们两个和谐的身影。
“新婚燕尔，皇上也不给你放个假？”我笑着打趣。
“董卓新亡，那些原本忠于他的朝臣部下个个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义父身边离不开人啊。”话语中透出一丝无奈。
“义父？”我有些疑惑。
“对，就是太师。”他回答地轻描淡写。
“太师？”我不禁睁大了眼睛，手也不知不觉地僵住了。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件，我对“太师”这两个字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
吕布转过身，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摩挲，似是宽慰：“就是我们的义父，王允，王太师。昨日，陛下下旨，将他敕封为太师，领相国位，临朝辅政。”
我微微心安，又不禁叹然。天子年幼，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代理朝政。其实，有没有董卓，他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蝉儿，董卓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去想了。我们还有一辈子，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你去操心。”吕布温柔的声音透着坚定。我感动地点点头。
送走他以后，我由叶儿陪着，在府中漫步。将军府的华丽气派远不及郿坞万一，却是一片我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
我和叶儿手挽手走着，絮絮叨叨说些女人之间的话题。转过回廊，来到一处静谧的庭院。原本在院中忙碌得下人们看见我的到来，急急忙忙地避开了。有些没来得及走开的，只得向我行礼，然后低头不语。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叶儿悄悄告诉我，这里原本是严氏所住的庭院。
我默然地看着一切，难怪他们似乎非常不欢迎我的到来。
从叶儿口中，我得知就在我坐在郿坞等待结局的同时，严氏已经为自己请到了“自愿离府，另行婚配”的许可，也相当于现代的离婚协议。临走时，她将怜心一并带走，抹去了她在这里的最有一丝痕迹。
吕布理所当然的没由拒绝，甚至答应按月发放铜钱，直到怜心出嫁。在他心里，他与严氏早已形同陌路，如此这般，不过是尽到为人父的责任罢了。
这个庭院不若别处花团锦簇，而是蒿草丛生，显得有些杂乱荒凉。我不由的想起昨日在街角瞥见的简陋马车，心下怅然。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待吕布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见到我，他立刻将我拥入怀中。温柔的笑容掩饰不住眼角的疲惫。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让他或者王允头疼的事。
晚膳过后，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开了口：“蝉儿，我可能……又要离开一段时间了。”言语中满是愧疚。
我的心里是难以名状的失落与难过。山重水复，好不容易才和他走到一起，怎么这么快，就又要离别了呢？
上次分别的情行还历历在目。短短五天的时间，从天堂到地狱，乾坤倒置，差一点就阴阳两隔。至今想起我还心有余悸。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看见了我眼中的委屈，吕布心痛地将我搂在怀中，任由我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李傕，郭汜率军逃至凉州，上表求赦。义父不准，令我三日后前去剿灭。”他轻轻摩擦着我的后背，柔声向我解释。
“狗急跳墙，穷寇勿迫。如今他们没了最后的生路，必然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义父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如果不是他拒不赦免李傕，郭汜和他们率领的西凉军，他们也不至于反叛，天下也不见得从此大乱。
吕布轻轻叹了一口气：“义父此举，必然有他的道理。况且如果留下李、郭二将，终究会是朝廷祸患。”
又是王允的道理。当初把我送给董卓，不也是他的道理吗？朝廷祸患，我心下凄然，恐怕在其他诸侯眼里，他吕布也是朝廷祸患之一吧？
“蝉儿，我知道你心中委屈。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毕竟是个将军，这回，也是奉了天子旨意。”
我无言以对。曾几何时，在另一个世界里，不止一次地听说过那句崇高的誓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是不知道，这天职的背后，有多少心酸，多少无奈。
也许这也正是吕布悲剧的根源。他不是政治家，不是军事家，哪怕他是三国第一勇夫，战神，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将军。
三日后，是大军出发的日子。
天不亮我就爬起来，不顾吕布的再三劝阻，亲自为他披挂。
从架子上取下他的佩剑，旁边悬挂着一把外形朴素的匕首──那是王允祖传的七宝刀，真正的宝刀。
突然想起那日在洛阳，他来府上搜查，我拿一把假刀忽悠了他。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真正的七宝刀就在他手上，成了他的贴身武器。
我笑着摇摇头。如果不是那天的一次偶遇，又怎么会有日后那么多故事。只是当时，我们谁也没想到今天的结局。
我将佩剑和刀一并交给他。谁知他接过佩剑挂在腰间，却将刀推还给我。
“这把刀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替我包庇，为我隐瞒？
他轻轻叹了口气，满眼怜惜中透着无奈：“蝉儿，我从十岁起就和兵刃打交道，那把假刀，只能瞒过寻常偷鸡摸狗之人，又如何瞒得过我。只是……我不愿意让你落入董卓手中。我不能想象如果董卓见到你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可是没想到，你最后还是……”痛苦，懊恼又回到他的眼中。连环计，不仅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成了他无法解开的心结。
我轻轻搂住他，厚重的甲胄让我无法更好地与之亲近：“奉先，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操心……这把刀我留着，你不在的时候，让它替你守护着我。”
他紧紧地将我拥住，算是对我的回应。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天空阴霾，不时飘过几滴雨星。
我站在成墙上，与守城的将士们一道目送他远去。风将他的帅旗扬起，火红的战袍经过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分外夺目。
身后，是依然宁静，却即将迎来新一场劫难的长安古城。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山重水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