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岚》夜凉笙鹤

51、为谁弹得满清尊

　　西楼夜饮，有华灯碍月，本是极目清爽，却无故添了几许繁华，楚景琰本最不喜应酬，奈何是昭王府设宴，也不好拒绝。
　　时辰已到，闻王已禁不住等，开始咋呼起来，“这几个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这么不守时起来。”
　　话音刚落，便见琉王笑吟吟地出现在楼梯处，“四哥的邀，哪里敢怠慢，只是临出门时耽搁了片刻，实在抱歉。”
　　楚闻枋见他笑得不同于平日，眉梢眼底皆是喜色，遂随口问道：“七哥被何事耽搁了？”
　　楚琉舒先与主人及几位客人见了礼，才笑道：“原是与澄儿一道来的，哪知家里那位突然晕倒，澄儿去诊了，倒是喜脉。”
　　这对琉王府无疑是大好消息。
　　昭王率先道贺，“恭喜七弟。”
　　楚闻枋一个虎步上前撞了撞楚琉舒的肩，哈哈大笑，“那今日七哥可得来个不醉不归！”
　　楚景琰亦颔首相贺，又问：“她呢？”
　　楚琉舒自是明白他的心思，状若无意地扫过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楚清缭，方对众人道：“澄儿说不放心，须得等太医到了再过来，舒在此代她先向四哥赔罪。”
　　楚昭伦向来是个爽快人，大手一挥，“唉，这就见外了！再说，那小祖宗还能向我赔罪？不把我昭王府拆了就不错！一听就知是七弟你说出来的话，可别让那丫头听了去，我还想多活两年。”
　　连旁边伺候的丫头都笑起来。
　　瞬间气氛轻松得连楚景琰也不禁淡笑。
　　天家之中，兄弟情谊最是难得，恭帝自来十分注重这方面，从不偏颇，几位年岁相仿的皇子自幼皆是一处教养，如今出宫建府，感情依旧深厚。
　　大皇子亦是珊珊来迟，后头还跟着楚钟璃，因被楚闻枋取笑，“什么时候九弟成大哥的跟班了？”
　　楚艾莘也不恼，兴致极好地反唇相讥：“九弟是记挂着我这个哥哥，哪里像我的八弟，只懂得往我府里送人参，那日尚医正还说呢，闻王府里的人参估计比人还多。”
　　众人又是一阵笑闹。
　　楚闻枋摸着后脑，憨笑道：“我是个粗人，也不大懂医理，都说人参好，那总也没有坏处。”
　　怕是除了这个二愣子，旁人皆听出了楚艾莘话中的感激之意。
　　楚钟璃懒洋洋地靠坐在设在一旁的软榻上，仿佛处在自己府中一样自在，楚昭伦就忍不住说他没大没小，斗嘴间月已高升，等不到苏澄也只好开席。
　　觥筹交错几个回合，楚闻枋已是微醺，神秘兮兮地对他四哥道：“哥，我今日可是带了位佳人来给你助兴！素闻醉歌楼妩柳姑娘的琵琶是一绝，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人家请来的，咱也算附庸风雅一回！”说着妩柳已婷婷袅袅地上了楼。
　　瞬间，众王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闻王妃是个泼辣货，二愣子已经被管教得“两耳不闻风流事，一心伺候家里人”了。在场谁人不知那妩柳心折于清王，而最近看清王与云家小祖宗就知不对，再闹腾出点什么，就该得他闻王府被拆了。
　　现在楚昭伦只求神拜佛，希望小祖宗干脆别来。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妩柳唱至第三曲时，一抹鹅黄从远处点水而来，片刻便翻上他们这座小楼，翩翩落于楚昭伦身边，抱拳笑道：“四哥哥可好？”
　　“好、好……”楚昭伦简直要带了哭腔。
　　楚琉舒黑下脸斥她，“又是这般淘气，礼数都忘了？！”
　　苏澄撅起嘴巴，“懒得爬楼梯嘛……”
　　瞧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也就只有她七哥哥治得了她，几位王爷想笑又不敢笑。
　　挨完了训，苏澄一屁股把本是好好坐着的楚闻枋挤走，抢回她在楚琉舒身边的专属座位，楚闻枋一面不满嘀咕一面坐到了楚清缭身边，“特地给你在澈然这里留了位子还不领情……”
　　苏澄仿佛没有听到，开始问大皇子的身体情况。
　　所以说，闻王殿下是全天下最没有眼力见儿的人。
　　楚清缭看着几日不见的她，执杯忘饮。
　　因是家宴，她未像宫中那样拘谨，只着了一身改良过的鹅黄色柔绢曳地长裙，乍看去倒像是武士服，头发高高束起，斜斜插上一支白玉簪，让他忽然就忆起她在京畿大营时的模样。
　　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转眼，她已不在身边。
　　左颊上的印并不深，可心里那个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了。
　　一曲已毕，妩柳抱着琵琶走来，仍旧那般不卑不亢傲骨清风，礼毕后直视苏澄，扬起纤眉不无挑衅，“妩柳素闻东方谷主精于音律尤擅琵琶，无缘得见一直引以为憾，郡主是东方谷主传人，想必深得他老人家真传，妩柳斗胆欲闻清音一曲，还望郡主赏个薄面。”
　　现下便是后知后觉如楚闻枋也听出了此间有怪，脾气一上来管她是谁就要训斥，却不想苏澄微微一笑，颔首接招。
　　旁人的眼神若有似无地在苏澄和清王身上来回瞟。
　　苏澄不想去理会。
　　她看向妩柳，只叹任何女子都会为深爱的人披上战甲，她虽决心退局，也不能输了这一阵。
　　楚钟璃凑了过来，小声对苏澄道：“你根本不会弹，该如何奏曲？”
　　苏澄神秘一笑，抛个媚眼，“看我的。”
　　接过妩柳递来的琵琶，胡乱拨弄试了几个音，断断续续完全不成调子，让听众暗自为她捏把汗，妩柳更是心疼心爱的琵琶被她如此糟蹋，正想出声，忽而那曲调一转，疏朗开扬，竟是她的成名之作——《浪淘沙》！
　　妩柳一曲《浪淘沙》，是凭潮生潮落看尽年年，然终究出自女子之手，不免染上几分闺怨；苏澄此曲，却是别样意味，任世事飘摇我自醉倒，明朝事与孤烟冷，做满湖风雨愁人，虽听得出手法尚且稚嫩，然其中气度，已不是妩柳可比。
　　曲终，苏澄将琵琶还给面色稍显青白的妩柳，朝她意味深长一笑，“姑娘是聪明人，本不须如此。“她转向席间，不待众王赞叹，懒声道：“其实我就会这一曲，那又怎么样。” 是谁规定，今岚郡主就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当初去学这曲子，也不过是心里存了执念，而今执念已去，反倒是他人放不开。
　　楚清缭捏着玉杯的手泛出青色，满眼黯然。
　　楚琉舒轻摇了摇头。
　　宴罢，众人各自闲话对月品茗，楚琉舒走至楚清缭身旁，拍拍他的肩，“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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