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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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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淮不是聒噪的人,但面对裴元总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看到他一脸不爽就很觉得很高兴。时间长了,裴元也发觉到这点,能忍也就忍了,忍不了就只好动手了。
可是徐淮现在状况不佳,他连动手也不行,再忍不了也得忍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由着他逗弄。徐淮调戏一阵体力也支撑不了,自己吃了点药先睡下。裴元看着他睡得香甜,只觉头疼。他睡眠不太好,平日里点着安神香才睡得着,如今睡到一半被叫起来便再没有睡意,只好坐在桌前揉额头。
坐了半宿,他也坐不住,又没有睡意,只好帮徐淮去调制解药。徐淮睡前吃了些解毒的药丸,只能暂缓毒性,他奔波了数日,今日才刚回到万花谷,早累得不想动,晚上担忧罗文龙的毒性发作才会强撑着先去给他治疗,没想又碰到这种事。是以虽然徐淮知道体内的毒素应要尽早拨除,却也抗拒不了强烈的困意,决定将此事拖到明天。裴元在桌前干坐了会,终于叹了口气,心说真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要为他操心,认命地出了门往药房走去。
到解药配置完成,已是破晓,裴元一夜没睡也终于撑不下去,回到房间看到睡得正香的徐淮,将他往床里面推了推自己躺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意外之沉,到裴元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抱着徐淮的腰靠在他肩上,而徐淮含笑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裴元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寒颤,赶紧爬了起来。
徐淮揉揉发麻的手臂:“醒了啊。桌上有中午的饭菜,我叫人去热会。”
“不用了。”裴元搓了搓脸,令自己清醒一些,去打了水洗漱一番,随便扒了两口塞饱肚子便成了。他有时制起药来没日没夜,哪有那么娇贵。
看徐淮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看来身上所中之毒已解,接下来还需调养一番,裴元也不用吩咐。
“你早上的早课我叫白术替你了。”徐淮看着他吃饭,一边说一边笑起来:“那些弟子看到白术简直像看到救星一样,可见你平日人缘多差。”
裴元不想搭理他,只盯着饭菜瞧。他昨日为了这小子破坏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现在心里正不爽着。徐淮也不介意,就坐着看他吃饭。裴元吃饱后就想着赶人离开,徐淮自是不肯,捧着胸口说自己身娇体弱,经不得长途跋涉。看得裴元很想把他埋了做花肥。
“我晚上还有事,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裴元说。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你大少爷身娇体弱,只会给我拖后腿。”
徐淮吐血:“本少爷强壮得像头牛!”
裴元白了一眼,决心不再跟他纠缠,直接要把人踹出门去,徐淮在他要关门时用手挡住门,死命不肯松手:“你告诉我什么事我就不跟了。”
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裴元退步:“我要去水月宫看看。你可以松手了吧。”
裴元听到这个答案倒是吃了一惊,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不由摸了摸鼻子。
算了,你不肯说我难道还没地问去吗?打定主意,他也不再拖延,往摘星望月走去,这种事当然某人最清楚啦。
水月宫位于万花谷西南,建于湖上,背靠千丈悬崖,面对万倾碧水,环境极美。水月宫占地很广,如今是司徒一一及其弟子住在里面,环境倒比谷主住的摘星楼还好些。司徒一一原是司徒家的后人,司徒家被歹人所灭后,司徒一一被谷主带回万花谷,便一直居住在里面。除了司徒一一的弟子,万花谷其他人极少接近水月宫,因为司徒一一性情阴郁,其他人也尽量不去招惹他。如今裴元说要去水月宫一趟,此事透露着古怪,令徐淮心中不由生疑,尤其是,裴元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情可不像是要去“正大光明”地拜访。
裴元这人骨子里透着固执,他不愿说的事徐淮逼问也没有用,只好去找其他人问问是否有线索,这个其他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管理谷内事务的阿麻吕。
说起来,裴元、阿麻吕、徐淮都是差不多同时候被药王捡到的孤儿。裴元为大弟子,阿麻吕为二弟子,徐淮第三。三人年龄身世相仿,虽性情各异,感情却非比寻常。
裴元沉迷医药之术,药王的本事被他学去□□,更有青出于蓝之势。徐淮有悲天悯人之心,从来认为医道乃救人之术,留在万花谷不如周游四海,增长见识之余还有救助更多的人,仁心远播。至于阿麻吕,他的兴趣却不在此两处。
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性情严谨孤僻,七圣各有自己兴趣所在,都是不擅长处理日常琐事的人,在阿麻吕长大之前,这些杂事扰得东方宇轩头疼不已,通通扔给僧一行。后来苏雨鸾嫁给林白轩,又由苏雨鸾掌理。直到阿麻吕十岁的时候崭露出这方面的天赋,才渐渐交由他管理,他一管就十几年,将万花谷打理的井井有条。
徐淮回谷之后只在向孙思邈问安的时候见了他一面,当时也没能好好说两句话。徐淮一边走在通往赏星居的楼梯上,一边猜测着裴元现在的情况。阿麻吕此刻还没有休息,他正在摘星望月第二层的书房里翻阅着各弟子呈上来的各种文书。他这间房颇大,书房后面还有间休息室用屏风隔开,算是阿麻吕专用。
房门没有关,徐淮走到门口就可以看到阿麻吕正闭着眼睛假寐。他听到门口的声响张开眼,便见着徐淮。
“哟,你这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这不是担心你忙,怕打扰你么。”
阿麻吕看了看叠在书桌左边厚厚的一叠,苦笑起来:“有时候我也真羡慕你。”
徐淮拉了张凳坐过来:“能者多劳。”两人叙些离别之情,他才问:“最近谷里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就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没错。要说不寻常的事嘛……”再度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书:“的确不少。快活林里有些来闹事的人,落星湖附近的水源似乎有问题,生死树附近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聋哑村里也不太平。除此之外,还有苏师父林师父最近闹矛盾,他们的弟子纷纷向我抱怨师父最近脾气不好,万松谦说王西川喝醉酒就喜欢把棋子乱扔让他难找,僧师父的爱宠坏了心情很烦躁,酒仙前辈老叫人帮他去找猴儿酒,寻仙径里的猴子也闹腾得欢……”
说到这,阿麻吕也不由叹了口气:“这桩桩件件,你倒是想问哪个?”
徐淮听着阿麻吕抱怨,心里觉得好笑,却只能轻咳一声,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最近水月宫就没发生什么事?”
阿麻吕颇具深意地看了徐淮一眼,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淮只好把他回谷后发生的事告诉他,阿麻吕听完从屉子里翻出几张纸来递给他:“与水月宫有关的有三件事。一是僧师父的一个弟子跟冉间选发生了冲突,被一种会喷火的圆形铁颅所伤。第二件事则是,”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李云在水月宫失踪,后来尸体在水月宫前殿的台阶上被发现。第三则是弦枫为寻月明草进入水月宫,至今下落不明。”说完,阿麻吕的心情也沉重不少,徐淮仔细将他递过来的纸片看完,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我去水月宫外围看过,里面有许多铁颅,设计确实精妙。只是,水月宫外摆放如此多危险的物什总是……”阿麻吕的话没有说完,徐淮心中已明了,恐怕李云之死,弦枫失踪与这种铁颅脱不了干系,怕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想到已暗中潜入水月宫的裴元,徐淮心中涌起担忧。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相信裴师兄没事的。”
徐淮点头:“希望如此。”
离开了赏星居,徐淮没有回自己屋里,反而到裴元的小院中等他。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长,好几次徐淮以为天已破晓,屋外却还是黑沉沉的一片。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强行跟去,却也心知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跟过去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反会成为裴元的拖累,可是面对如今束手无策的情况,徐淮深觉就算成为拖累,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渐渐过去,这时已过二更,门外突然有了动静,徐淮突然站起来。许是站得太快,他感觉有些眩晕。
裴元看见屋内的灯火知道徐淮还没有走,打开门直接走到屋内。他穿着一身夜行装,纯黑的衣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格外精神。他看着徐淮,半勾起嘴角,表情说不上温和友善,似笑非笑的样子就像只高傲的猫。
徐淮终于松了口气。他向裴元走了过去,在裴元惊讶的眼神中突然抱住他:“我很担心。”
出乎意料地,裴元竟然没有推开他,他只是颇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没什么好担心。”徐淮松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真的是无碍,连头发都没伤一根,才笑道:“可我就是担心。”
裴元转身将门关上:“水月宫不简单,司徒一一他……也不简单。”
“你发现了什么?”
“很多。”裴元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慢开始讲他在水月宫里遇到的事。
在裴元讲之前,徐淮只见过去过水月宫两次,一次是刚来万花谷的时候,那时除了谷主、七圣,还要拜访司徒一一,其时司徒一一还会经常在谷内走动,后来不久便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第二次是他要离开万花谷行走江湖之前,僧师父让他先去水月宫试验他的机关之学。除此之外,水月宫仿佛是万花谷的一个不可碰触的禁忌,极少人谈论,也极少人去。他对水月宫的印象也仅限于这两次,只记得那宽广的前殿与长长的楼梯,以及楼梯上精美的浮雕。
裴元这次进水月宫并没有走前门,他从湖边绕过前门,游到后殿外,才用轻功跃过围墙跳进去。里面非常静,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黑暗中偶尔传来机械特有的“喀喀”声,说不出地诡异。
除了阿麻吕提到的铁颅,裴元还在里面看到了一种机械龙及一种人形的庞然大物。机械龙四处巡游,仿若活物。那人形的机械蹲守在司徒一一房前,一直没有动作,裴元没敢太靠近,只在黑暗中隐隐可以分辨出头、手、腿之类的部位。
他还在水月宫的角落里发现了弦枫的尸体,只是那附近都有铁颅看守,他不愿打草惊蛇没有带回来。
从岸边游过去的时候,他看到湖水里竟然完全没有鱼虾,故尝了一些水发觉水质中有极轻微的毒素,平常饮用毒不死人,但这种毒素会在人体内逐渐积累,长期饮用会对内腑造成极大的损害。离开水月宫的时候他特意潜下水查看了一番,可惜太黑了,没有什么发现。
听裴元说完,徐淮心中冒出一个个疑问,那些铁颅、机械龙、机械人是在守卫什么呢?或者说是在防备什么呢?水月宫中司徒一一的其他弟子呢?如果弦枫是因为取月明草而被误杀,那么李云又怎么会死在湖边?那水里的毒到底是谁下的?
一个个疑问想得徐淮头都大了,而这些问题都指向司徒一一。
“不用想了,此事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事情了。明天我会将看到的东西禀告师父,再由他老人家定夺。”裴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草药来:“这些是月明草,你交给丁菊吧。弦枫就是为了医治她的眼睛才送了性命。”
徐淮接过草药:“你不亲手交给她吗?”
裴元拿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傻的吗?我怎么可能拿给她?她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要死了。”
听了裴元之前的讲诉,徐淮原本心情沉郁,此时却不由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交给她就是了,‘不医活人’。”
第二天一早,裴元去给万花弟子上早课,徐淮则去拜访了其他六位师父,各屋里转上一圈,说几句话,回来的时候裴元已经下课,正在屋子里躺着看书,他下午还要去落星湖考验一下新进的弟子。
裴元看见他,把书放在膝头:“怎么?看上我这院子了?天天住着很舒服吧?”
“我屋里大半年没打扫,蒙了厚厚的灰,住也住不了几天,就不那么麻烦了。”徐淮凑到他身边,滚到床上。
“又要走?”
“嗯。”徐淮从被子里抬起脸:“明天一早走,去寇岛。听说那里有人得了一种会传染的疯症,我去看看。”
“寇岛啊……”裴元沉默半晌。寇岛位于大唐最东边,孤悬海外,与万花谷隔了大半个疆域,徐淮这一走,大概又要一年半截才能回来。
“怎么,舍不得我?”
裴元只看了他眼,没说话。徐淮见他不否认,倒有些诧异。他兴奋得坐起,与裴元挨得极近:“真舍不得?”
裴元淡道:“我只怕你死在外面。”
徐淮笑笑,一手摸上裴元的脸:“你活着,我可舍不得先死。”说着脸渐渐靠了过去。裴元头一偏,避开了。徐淮另一手也按上去,固住裴元的头不让他动,惹来裴元的瞪视。
徐淮嘻嘻笑道:“难得你坦率一次,下见见面我送你样礼物。”说着又抱着他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起来。裴元知道拒绝也没啥用,就由着他了。
两人一块吃了顿饭,裴元就离开了,到他走也没能再见上一面。裴元走的时候徐淮正在上课,并没有来送行,倒是阿麻吕专程来送他。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万花谷门口。
“谷里的事辛苦你了。”
“要知道辛苦我了就来帮我分担一下。”
徐淮笑:“你是知道我的,停不下来。”
阿麻吕只能摇头。
“不过……”阿麻吕听他语有但书,不由望向他。
“这次的事完了后我会多花点时间留在谷里。”徐淮只说了这一句,再没多解释什么,伸开双臂抱了抱他:“保重。还有,替我跟大师兄说一声,叫他等我回来。”
“咳。”阿麻吕道:“这种话你自己跟他说。”
徐淮哈哈一笑,骑上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