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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七章-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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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蛛丝马迹
北高原是洛汗的北部边境,北以利姆清河为界,西邻范贡森林,东临大河安都因。这里草场辽阔,水草丰美,本是放牧的理想之地,然而由于无险可据,长年暴露在来自迷雾山脉与大河东岸褐地的威胁之下,近年来游牧的人口渐渐稀疏了。尽管如此,仍有不少牧人选择留在此地生活,他们恪守北方民族的传统,热爱广阔天地,逐水草而居,人与马一样骄傲、坚韧,自由不羁。
希奥杰德曾随父亲巡视过北高原,然而无论来过多少次,都不能削弱这片土地带来的震撼。这里不仅是牧马人的家园,更是一片英雄传奇之地:年少英武的青年首领不负旧盟,骑着通晓人言的白马,率领族人南下驰援,在此地东北方的凯勒布兰特原野大破敌军,解救了昔日的亲族与盟友。日后,也是在这里,为驱逐外敌,英雄陨落,战死沙场,开国君主的传奇在此写下终章。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是寻常牧人,也随时准备上马拒敌,里德马克的剽悍民风,在北高原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从希奥杰德与波洛米尔商定,以刚铎补充战马为名去接触牧民,他们已经收购了二十几匹两三岁的纯色良马,幸好带来的骑兵不少,还能分出人手照料。虽有法拉米尔协助谈价,当地牧民也绝非唯利是图,希奥杰德还是私下问了问波洛米尔关于费用的问题,波洛米尔只傲然一笑,表示“倘若超过五百匹,确实要我父亲首肯,但二三百匹的主,我还是能做的”。希奥杰德估计,整个北高原符合要求的马也不超过这个数,既然南方盟友如此慷慨豪爽,他自然乐见其成,也算是麻烦本国国民的一点补偿。
“这是第几家了?”
骑马越过一处缓坡,希奥杰德望着前方的一小群帐篷问道。如格里姆博德所说,游牧人家已经离开了过冬的庇护所,重新回到了草原上。眼前这家人选的地点可谓得天独厚:位于缓坡下方,避开了西北吹来的寒风,距离一条清澈的小溪不过几百步远。帐篷排成半圆形,朝向原野,最外围是长绳围起的马栏,里面拴着几匹健壮的战马,这时纷纷抬起头来,打量着来客。
“第六家,”法拉米尔回答,然后苦着脸问,“殿下,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婉拒盛情款待?”
希奥杰德忍不住莞尔。之前五家,他们的买马行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虽然刚刚冬去春来,物质还算不上丰盛,但游牧民族传统使然,家家热情好客,推辞就要被视为无礼,结果两天下来,旁人也还罢了,他们这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热茶肉饼之类每每吃到撑实,也难怪法拉米尔面露难色。
他刚要回答,却见一个年纪看着跟法拉米尔差不多大的男孩从马栏边直起身,往这边望来。两人目光一触,希奥杰德就感觉不对。那孩子既不好奇也不讶异,眼里全是警惕和戒备,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转身跑开,钻进一座帐篷去了。
在他旁边,波洛米尔显然也注意到了异样,本就挺拔的人即刻在马背上坐得更直了。“怎么?”
“有问题,”希奥杰德低声答道,迅速又扫视了一遍四周。这里离北高原的边界不远,利姆清河穿过范贡森林流出的地方赫然在望。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直觉告诉他,这里有种紧张的气氛,是前几家所没有的。
他们一行人不多,只二十余骑,到得近前,先前的男孩也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他父亲。父子两人都是常见的马克牧民模样,金发蓝眼,当父亲的还在厚重的羊毛披风下穿着皮甲。看清了他们的装束和马匹,两人的神色都明显一缓,而当格里姆博德策马上前表明身份、说明来意,男人藏在披风下握紧剑柄的手也松开了。他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口音,说的话连希奥杰德也要费些力气才能听懂。
“马克的王子带着贵客上门,是我们的荣幸,”他说,“维德法拉,去端些热茶。”
名叫维德法拉的男孩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拎出一个冒着热汽的水壶和几个木制的杯子。希奥杰德翻身下马,从男孩手里接过一杯茶,转身面对男孩的父亲,并且满意地从余光里看到法拉米尔也认命地接了一杯。“劳烦你们了。你叫什么名字?”
“维德斯坦,”男人答道,见波洛米尔也下了马走上前来,才想起补了一句“大人”。“上回卖马给蒙德堡的,还是我父亲,”他看着波洛米尔感慨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它们在南边过得习不习惯。”
“马克的骏马在我国极受珍视,”法拉米尔替兄长答道,“这次随我们前来的骑兵,有些人骑的就是它们的后裔。”
维德斯坦大约是不太习惯他的口音,侧耳听完,想了片刻才露出笑意。“那就好。你们这次要买什么样的马?”
“两三岁的良驹,只要纯色,”波洛米尔已经灌下了自己那杯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通用语,正要让法拉米尔翻译,维德斯坦却回答了,用的也是通用语,语速虽慢,吐字却很清晰。
“纯色的还剩三四匹,都在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在河边吃草的马群。
“‘还剩’?”波洛米尔眉头一皱,目光霎时冷了下来,“还有别人来买纯色的马?”
“买?”听了这话,维德斯坦眼中怒火一闪,粗声道,“哪有人买?倒是有人偷!”
“十几匹!有的都不到一岁!”维德法拉气愤地补充,“而且都是黑的!”
他们的愤怒绝非作伪,连希奥杰德等人的坐骑都像受到了感染,不安地挪动着脚步。对牧民来说,马不仅仅是牲畜,而是仅次于亲人的同伴,偷马无异于割了他们的血肉,岂能不痛不怒?
这就解释了他们最初的戒备,希奥杰德想,任谁遭受这种损失,都会对陌生人十分警惕。
但男孩还有更多要说:“要只是偷,我们也认了,反正东夷和奥克是防不住的。可是几天后,我们找回了一匹马驹,你看,它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他跑去拉开马圈一角的一块毛毡,众人往那边一望,无不倒抽一口冷气。那里关着一匹通身乌黑的马,显然还没长成,鬃毛凌乱,眼睛发红。乍见光亮,它烦躁地喷着响鼻,口中不断有黏稠的泡沫滴落,前蹄用力刨着地面,在草地上翻出一道道泥痕。
这样的状态,简直与那匹被带到埃多拉斯的黑马如出一辙,区别只是这匹受害的程度轻些。希奥杰德握紧了拳,这次再也忍不住,一长串洛汗语脱口而出。本来眼冒怒火的波洛米尔听得满脸茫然,本能地看向法拉米尔,而法拉米尔也爱莫能助,只推断出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说法。倒是维德斯坦父子心有戚戚,深感这位殿□□谅民间疾苦,亲近之意油然而生,要不是格里姆博德尴尬地咳了一声,怕是还要帮着添上几句。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它的?”格里姆博德趁着希奥杰德换气的间隙问道。
“在树林边,”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风告诉了我它在哪里。”
“风?”法拉米尔诧异地看向他。
维德法拉点了点头,语气笃定:“那天夜里,风把它的气息带到了我的帐篷边。我认得它,从小看着它长大,风里还有陌生的味道,我闻不出来是谁,但绝不是我们的族人。”
“除了你们家,还有谁丢了马?”希奥杰德骂了个痛快,总算平复了心情,能继续查问了。
“再往东的一家也丢了几匹,听说还有几家丢了羊。”一口气说完,男孩满怀希望地仰头看向他们的年轻王子,“大人,你们会帮我们赶走这些偷马贼吗?”
不等希奥杰德回答,波洛米尔已经踏上一步。
“当然会,”他坚定地说。一阵大风就在这时从北方刮来,掀动着他的头发和被斜阳映红的纯白披风,却丝毫不能撼动他挺直的身姿。远处的河边响起了马群的嘶鸣和唤马归家的嘹亮女声,想必来自这家的女主人。
“是什么人盗了马去、横加折磨,我们必要查清。”
[注]
维德法拉是原著人物,见《魔戒》卷五第五章:“在和平时期,我住在北高原的野外。我名叫维德法拉,我也认为风给人带来消息。”但他爹娘都是我的原创人物。
第八章·风云突变
夜色已深,月光照在尚未完全返青的草原上,像是给大地覆了一层白霜。早春的风仍然寒意刺骨,即便在铠甲下衬了羊毛冬衣,又披了缝着毛皮衬里的斗篷,也不能完全抵御。希奥杰德带着坐骑维特拉夫隐蔽在缓坡下的一片小树林里,无声地活动着手脚以防冻得僵硬,望着人与马呼出的白汽在空中消散,不由得好笑地想,法拉米尔要是这会儿也在,会不会反而想念起那一杯热茶。
从这里,他可以清楚地望见维德法拉一家的营地,帐外篝火仍在燃烧,几缕炊烟尚未散尽。希奥杰德知道,格里姆博德带着坐骑就在自己左近,而在他们附近,同样在营地的下风处,还藏匿着二十余名近卫军骑兵,与更远处波洛米尔率领的骑兵呼应,对营地形成了半圆的包围。
承诺解决偷马贼后,波洛米尔便问清了维德斯坦父子那些失窃马匹曾圈养在何处,随即亲自前往察看。希奥杰德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兼之也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查探——毕竟事发已有月余,就算真有什么痕迹,怕是也已被风雨彻底抹去。令他惊讶的是,波洛米尔似乎有种猎人的直觉,仅凭对地形的观察,就很有把握地绕过丘陵,穿过灌木,直到利姆清河一处水浅的河滩。就在河边干枯的芦苇丛中,他们发现了并非野兽留下的踪迹。
“奥克,”波洛米尔笃定地说,踢开一堆潦草掩埋的污秽,从旁边的泥土中捡起一枚锈蚀的箭头端详,“这形状和做工不像大河东岸那些用的,多半来自迷雾山脉。”
这个发现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决策。希奥杰德立刻派人去通知正在附近寻找其他牧民的三十余骑前来会合,并吩咐维德法拉一家人收拾东西,前往相熟的牧人处暂避。
“若只是小股东夷,我们还可以轻松应付,”他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之后补充,“但奥克残忍嗜血,恐怕目标不只是马,还有人。上次他们没有下手,已属侥幸。”
“我们也可以战!”维德斯坦和已归家的妻子弗瑞沙同时说。
“不行。”波洛米尔不容置疑地否决,“今夜我们需要严加戒备,万一真有奥克来袭,那就要夜战,非经验丰富、配合默契的骑兵不可。你们跟他走,”他抬手指向法拉米尔,又点了两名刚铎骑兵,“去找散在南边的各队,要他们尽快集结前来。”
法拉米尔下意识张口:“但是——”
“没有但是,”希奥杰德截断了他的抗议,“你年纪太小,不能留下。”他也派了两名洛汗骑兵同去,以向近卫军传令。
决断既下,众人即刻行动起来。维德法拉一家赶在日落之前打点好行装,骑马随法拉米尔出发,朝东南方疾行而去。而营地这边,希奥杰德、波洛米尔与格里姆博德聚在一起,仔细勘察地形,制定应对的方案。无论今夜敌人是否现身,他们都必须严阵以待。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一夜无事,待到翌日,骑兵全数集结,便足以震慑寻常的敌人,确保自身安全,再通报北高原领主哈尔丁,共商对策。然而,如果真有敌袭,他们便要有所准备,力求付出最小的代价退敌。所幸,黄昏将尽时,先前派出的骑兵带来了离得最近的一支援军,使人马增至四十余骑,足以布置有效的伏击。方案既定,他们各自开始整备,波洛米尔也打开行囊,动手更换装束。
希奥杰德扫了一眼,见他脱下了那件毛皮镶边的华贵白色披风,换上了几无装饰的深色披风和罩衣,不禁暗自点头——这才符合实战的需要。然而真正吸引他视线的,是波洛米尔取出的另一样东西。那是一支配有肩带的巨大号角,末端镶银,角身刻着的铭文像是精灵文,却跟希奥杰德所学的有所不同,他虽能辨出字母,但它们似乎拼不成词。
波洛米尔把号角斜挂在身上,注意到他的目光,自豪地一笑:“这是阿拉武的野牛角所制,可以追溯到刚铎诸王血脉断绝之前的年代。它向来由我们家族的长子佩戴,我父亲前不久才正式传给我。”
希奥杰德点点头,并不意外。类似的传家宝物,他自己也有,这时正挂在腰侧——一支白银打造的号角,不过比波洛米尔那支小巧得多,角身上雕有骑兵纵马奔驰的精致图案,镌刻的吉言则是如尼文。“我以为你这样一个人,必定不耐烦追踪一类的琐碎工夫,未曾想你连这也擅长,倒是我小看你了。”
“熟能生巧而已——在北伊希利恩见了太多,”波洛米尔听了他的称赞,情绪却不高,似乎不愿多说。
“北伊希利恩?”希奥杰德回想了一下刚铎的地图,不由得惊问,“当年伏尔克威奈王的孪生子战死之地,明明还在南伊希利恩,而今就连北伊希利恩也落入了敌手?南边哈拉德人的势力竟扩展得这么快?”
波洛米尔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副半旧却护理得极好的护臂,熟练地扣紧皮带戴好,再戴上毛毡衬里的软皮手套,之后长身而起,整个人的气势都随之一变。“希奥顿之子希奥杰德,世间的形势,比你所知的更加危险。”
他这话居高临下,堪称无礼,但希奥杰德已经知道他的脾气,自不会跟他认真计较。“也许——不过我虽年少无知,也早就明白洛汗面对的不是什么和平盛世,”他无辜地一笑,“北高原这里,你已经亲见;我族与黑蛮地人的冲突世仇,你也想必知晓,西马克因此战事从未止息,近年来又要加上立场不明的艾森加德——敢问那位高塔守护,上一次听从宰相号令是什么时候?该不会就是来给弗雷亚拉夫王道贺那么一次吧?”
波洛米尔也已经领教过他的脾气,一见他这么笑就觉得头皮发炸,不自觉地就搬出了应付法拉米尔的态度。“好了好了,是我一时倍感挫折,因而失言。多年来,我国一直以自身的英勇抵挡东方扩散的黑暗,可是受我们庇护的人不是毫无所觉,就是只知口头称颂,除了洛汗,无人向我们伸出援手。”他顿了顿,神色一暗,眼中的光亮却是一盛,“依我看,中洲的自由民族要对抗这股黑暗,唯有一途,就是追随一位强大的——”他蓦地住口,硬生生改了话题,“——不说这些令人气闷的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除掉这些为魔多效命的货色,至少也要他们心存畏惧。”
此时此刻,希奥杰德把马缰折了两折握在手里,一边监视着营地,一边思索波洛米尔本来想说什么。刚铎王室血脉断绝已久,近千年来,宰相家族已成南方王国的实际统治者,波洛米尔身为家族长子,未来无疑将有号令中洲最大自由国度的权力。但他语中所指,似乎不止于此?
他正皱眉,忽然察觉风向变了。不知何时,阴云在夜空中悄然聚拢,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弯月。他的坐骑维特拉夫不安地摆了摆头,耳朵微微抖动,喷了个响鼻,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希奥杰德连忙安抚它,轻声让它安静,而就在这时,东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起初以为是派出去的侦查骑兵回报,然而微光中,来人的身形比寻常骑兵瘦小很多,他再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法拉米尔。
“东边有大批敌人渡河!”法拉米尔不等马停住,便扬声急报,“数量不明,是东夷!”
他话音未落,寒风就从西北方也送来了一阵嘈杂,其间夹杂着拖长的狼嚎,此起彼伏,回荡在旷野间,令人遍体生寒。
希奥杰德脸色一变,当即翻身上马。“座狼!”他百忙之中来不及多问,只命令法拉米尔:“躲入骑兵阵列之后,快!”
与此同时,格里姆博德已催马到他身侧,向埋伏的众人高声喊道:“有狼骑兵!弓箭手准备!”
天空中阴云让开一条缝隙,微弱的月光下,一道又一道黑影从篝火外的浓稠黑暗中凸显出来。当先的正是一群狼骑兵,坐在狼背上的奥克手持砍刀和弯弓,□□的恶兽毛发蓬乱,龇着獠牙低声咆哮,绿眼明灭,如同鬼火。大群奥克接踵而至,披着粗制但厚重的铠甲,臭名昭著的黑刃弯刀在火光中泛着暗红。
风送来了血腥和腐败混合的气味,马匹纷纷躁动起来。
希奥杰德驱马向前,在阵前高举起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营地的动向,待到冲在最前的敌人已逼近帐篷,他猛地将手向下一挥。
箭矢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五六个奥克和一个狼骑兵当即滚倒。刹那间,奥克和座狼的嚎叫撕裂了夜幕,正乱作一团,自相践踏,第二波箭雨就落了下来。第三波箭离弦而去的同时,进军的号角响起,骑兵开始策马冲锋。
在另一侧,波洛米尔一马当先,白马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有些从遇袭的惊慌中恢复过来的奥克弓箭手开始零落还击,他拔剑在手,不时侧身避开或挥剑击落袭来的箭矢。紧随其后,四十余骑在希奥杰德和格里姆博德的带领下迎向敌群。两军相撞的刹那,波洛米尔手起剑落,干净利落地斩下了一个狼骑兵的头颅,尸体尚未跌落狼背,随后赶到的格里姆博德便一斧劈进了座狼的脑袋。
希奥杰德喝了一声彩,催促维特拉夫加速,径直撞进还没逃散的奥克群中。在他身后和周围,洛汗的骑兵开始歌唱,准备一鼓作气冲破敌阵,再掉头重新集结,发动第二次冲锋。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火光照亮的范围时,前方的黑暗里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鼓噪和狼嚎。
敌情不明,如果贸然冲上接战,便有可能腹背受敌。希奥杰德心一沉,当机立断地高呼:“散开,迂回!”
格里姆博德反应极快,立刻改了号角的音调,吹出连续的短音,命令己方避让。训练有素的马克骑兵迅速响应,他们熟练地控马改变路线,向两侧分散,以求兜转回去,回到敌前集结,避免遭到夹击。随着他们的抽身退却,更多敌人涌上前来,狼骑兵、步兵和弓箭手混在一起,暴露在火光中,火把也渐次亮了起来,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的长龙竟望不到尽头。
想到法拉米尔先前的急报,希奥杰德终于意识到,情况比料想的还要糟糕。东夷与奥克联手发动袭击,如此规模,意图绝不只是骚扰边民,竟像要侵入北高原大肆劫掠。一丝懊悔闪过心头——他其实心底一直觉得刚铎对黑马一事小题大作,以为也就是哪家牧民不通世务惹出的事端,所以才大意地拆散手下骑兵去托买马之名打探,还自以为机智无比。结果事发仓促,他现在就是想集结全军也做不到,只能随机应变,先尽量减少损失。
战况紧迫,不容他多想,他一边控马寻找间隙脱离混战,一边审视战场的形势。他轻易辨出了波洛米尔的身影——那位同龄人的确勇武过人,不由他不钦佩:被两头座狼围攻也毫无惧色,反而越战越勇,每一次挥砍都精准狠辣,竟隐隐压制了对手。然而不等他感慨,一声凄厉的马嘶就传入了耳中。他循声望去,只见本来听命避在后方的法拉米尔这时却暴露在敌前,坐骑刚刚身中数箭,踉跄倒地。所幸少年不像受伤,及时爬起,拔出了短剑,但敌影环伺,他很快就被一个奥克盯上,苦于力气不够,无法正面对抗,只好绕着倒下的马匹躲闪,转眼已是险象环生,冷不防又有一个奥克从背后欺近,刀光一闪,眼看便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希奥杰德驱马直冲而来,撞开偷袭的奥克,再挥剑精准地抹过另一个奥克的咽喉。周围的敌人齐齐一滞,他趁着这个间隙,探身将法拉米尔拉上马,让他坐在自己背后。只是这一耽搁的工夫,几头座狼已经赶了上来。法拉米尔才坐稳,便听见希奥杰德叮嘱“抓紧”,随后维特拉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四蹄腾空,跃过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尸体,险而又险地脱出了狼骑兵的合围。
希奥杰德与法拉米尔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同时意识到危险并未消除。狼骑兵虽然没能围住他们,但却看到了机会,不约而同聚拢过来,穷追不舍。不必希奥杰德催促,维特拉夫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左冲右突,但它毕竟载着两人,始终无法摆脱追兵。
格里姆博德已注意到希奥杰德陷入险境,焦急地怒吼着,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想要接应。战斧每一次起落,都带起一蓬黑血,然而敌军实在太多,他纵然悍勇无匹,一时也难以冲破重围,只能眼睁睁看着希奥杰德被三头座狼步步围逼,孤立无援,渐渐远离。
希奥杰德回望战场,大批敌人已然横亘在自己与友军之间,断绝了任何人前来援助的可能。更糟的是,身后狼骑兵眼看越逼越近,月光下利齿森然,喷出的腥臭气息几乎已能闻到。
“你箭术如何?”他迅速权衡着剩下的选择,问法拉米尔。
“极准,只是力道不如成人,”传来了法拉米尔的冷静回答。
“很好。”希奥杰德心一横,猛然拨转马头,直奔西边那片静默幽深,令人生畏的森林。
[注]
哈尔丁是原著人物,见《魔戒》卷五第六章,“佩兰诺平野之战”。不过他是北高原领主一事是我的编造。
波洛米尔的号角显然人人都认得,但希奥杰德的号角在原著里也是存在的!(《魔戒》卷六第六章)
第九章·峰回路转
一进森林,他们便仿佛穿越了一道无形的门扉,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无数古老得辨不出年岁的巨树在周围沉默地矗立,季节还早,新叶尚未覆盖枝头,但仅仅是交错勾连的枝条,就已遮去了大半天空。斑驳的月光下,泛绿的灰色地衣像长须,又像帘幕,一条条、一片片从粗壮的枝干上垂落,虽然感觉不到有风,却无疑在轻轻晃动。
林间的地面上积雪寥寥,覆着经年积攒的层层落叶,马蹄踏在上面,只发出沉闷的钝响。前方的幽暗似乎没有尽头,隐约有水声传来,按方向判断该是利姆清河,然而浮云掠过,再一次遮蔽了月光,夜色与树干随即融为一体,他们无法看透,只能止于猜测。
后方又响起座狼的咆哮,夹杂着奥克的咒骂争吵,但那些杂音暂时不再逼近,而是在林外逡巡。“他们停下了,”法拉米尔侧耳倾听一阵之后悄声说,“似乎对这片森林心存忌惮。”
“不奇怪,”希奥杰德已经让战马放缓了步伐,以免不小心绊到埋在落叶下的乱石或树根,“据说,这片林子里闹鬼,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进来。但这拖不了他们多久,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在一棵看起来已经倒下了很久的老树前勒马止步,和法拉米尔一起下了马,然后摘下自己的弓交给少年。“你试试,我们洛汗的弓专为骑射而制,不像你们刚铎的强弓那么要求臂力。”
法拉米尔接过弓,拉了拉弦感受强度,又张弓瞄了片刻:“我能用。”
“那就好,”他把箭囊也取下来递过去,“进来之前,你有没有留意还剩多少追兵?”
“三头座狼,但只有两头有骑手,”法拉米尔不假思索地答道。
“和我看到的一样,”希奥杰德点点头,心中已有决断。他转过身,为维特拉夫松开固定辔头的皮带,卸下笼头、衔铁和马缰,丢在一边。做完这一切,他不舍地轻轻抚摸它的脖颈和肩头,接着狠下心,贴着它的耳朵说:“Lēofa frēond,sīe ??ē wyrd gōd, ond sīe wind mid ??ē!”
栗色的骏马安静了一瞬,低头碰了碰他的前额。下一刻,它昂首扬蹄,毫不迟疑地奔向森林的边缘。
希奥杰德目送它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回头时,正迎上法拉米尔的目光。“别担心,没了你我的拖累,他能跑得比风更快。”他抢在少年开口前说,硬是咽下了喉间的哽结,“而且,他名叫维特拉夫,他会找到办法活下来——你和我也会。”
没过多久,林外就爆发了一阵骚动。马嘶与狼嚎响成一片,但短暂的混乱之后,响动分成了两路,一路渐渐远去,一路却像是突破了森林的屏障,骤然清晰起来。冷风乍起,送来了奥克的嘶哑语声和野兽的低沉吼叫。月亮就在这时挣脱了浮云的束缚,苍白的光辉透过枝干,勾勒出林间两头座狼及其骑手渐渐凸现的身影。
战斗结束得与开始一样突然。最后一支箭刚穿透第二个狼骑兵的咽喉,法拉米尔就从树上跳下来,拼命帮希奥杰德推开了压在他身上,仍在抽搐的野兽。他的剑深埋进座狼心口,直至没柄,但对方在垂死挣扎时也狠狠咬穿了他左边的肩头,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胸甲和衣袖。
“干得好,”希奥杰德想站起来,一阵剧痛却让他眼前一黑,不得不靠回树干。事实证明,法拉米尔丝毫没有夸大自己的箭术,他第一箭就射中了一个狼骑兵的眼睛。座狼一旦失去骑手就狂暴有余,狡猾不足,他们因而凭借默契的配合与那截倒伏的树干提供的掩护,成功地速战速决,只是也不可避免地付出了代价。
法拉米尔迅速解下他的肩甲,拔出短剑割开伤处周围的衣物,检视了伤口。“得尽快止血,”他简单交代了一句,从斗篷上割下一长条布料,熟练地绕过背后在他肩头扎紧。然后,他取下背囊打开,从里面找出一个瓶子和一卷软布。
哪怕是寻常的成年人,像今夜这样接二连三地面临危机,也难免惊慌失措,而他还只是个孩子,却一直镇定得惊人,此刻就连处理伤口也有条不紊。希奥杰德看着,只觉得不可思议。“包扎也这么在行,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有什么事你不擅长?”
“如果换成我哥哥在这里,你就不会受伤。”少年低声说,乍听像是答非所问,希奥杰德却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想叹息。“我真是好奇,你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竟把你教成了这个事事让人放心的模样。不过,就算他日理万机,居然能过了五六天才发现你不在城里,也还是心太宽了些。要知道,我父亲他要是哪天没看见我,肯定如临大敌,生怕第二天迎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吓。”
少年没出声,只打开药瓶把里面的药粉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再用软布包扎好。刚铎的医术向来有名,非洛汗能比,希奥杰德一点也不怀疑药品的功效,只是刚一用上时的刺痛着实难捱,他强忍着才没叫出声。
“这里离林子边缘太近,我们不能久留。”他深呼吸了几次,在法拉米尔的帮助下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帮我把剑拔出来。听水声,我们离利姆清河很近了,若能过河,座狼就难以通过气味追踪。”
等法拉米尔拿回长剑,又收回了几支射出但还能再用的箭,他们便朝着水声的方向走去。树木越来越稀疏,希奥杰德却觉得空气像是越来越稀薄,即便大口呼吸也无济于事。天空中云已散尽,月光照亮了前方河边的浅滩,他精神一振,本想说些打气的话,脚下却是一绊。
他一定是短暂失去了意识,因为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法拉米尔在他耳边呼唤着什么,他却充耳不闻,只分辨出“洛汗”“父亲”这两个字眼。
“不必担心洛汗,”他喃喃地道,“我父亲还有姐妹,就算没了我,洛汗也不至于无人继承。何况,他也不算很老,实在纠结的话,还可以续娶,再……再生一个就是了。”想想小姑姑希奥德温出生的时候,自家祖父都五十八岁了,相比之下父亲才四十八,希奥杰德由衷觉得这十分可行。
他说得不可谓不真诚,法拉米尔却平生第一次理解了兄长撸起袖子想要揍人时的感受,几经挣扎,才咬着牙道:“殿下,您这话我记住了,届时一定转达给洛汗之王。但在那之前,”他的冷静自持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拜托您闭嘴,就当省省力气!”
就在这时,来路上传来一声充满威胁的咆哮。他们同时抬头,刹那间都是一凛。又有座狼追来了,不出意料,就是先前被维特拉夫引开的那一头。
虽然眼前一阵阵发黑,希奥杰德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想把法拉米尔护在身后。然而法拉米尔拿起弓箭,坚决站在他身边,一步也不肯退却。“你已经受了重伤,该我来保护你才对。”
“你读了那么多书,”希奥杰德失笑,“哪一本跟你说,遇到危险要让孩子保护自己?”
“也没有哪本告诉我,孩子就只能等人保护,”法拉米尔反驳。
“好,那我们就互相保护,”希奥杰德爽快地道,既然说不过他,干脆顺其自然。望着已经闻到血腥,正向这边逼来的座狼,他勉力提起剑,忍着剧痛,用受伤那一侧的手摸到了腰间的白银号角。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沾血之后碰到金属更是黏滑异常,他不得不拉住肩带才能将它拿稳,举到唇边。相传,埃奥尔的号角来自龙的宝藏,具有神奇的魔力,一旦吹响,能使敌人丧胆,更能召唤友人前来相助。然而……传奇已经远去,徒留严酷的现实,他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这不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希奥杰德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不切实际的人。Sīe ??ē wyrd gōd,“愿命运善待你”……可是,他从懂事起就已经领教了命运的残酷:即便生为马克的王子,在旁人眼中得天独厚,也改变不了一个冰冷的事实——他无缘得见母亲的模样。然而,他每每又感慨,自己何其有幸——他还有父亲,有姑姑,有众多一起长大的朋友,有尽心尽力教导的学者,有一心崇敬的榜样,更有心爱的骏马与辽阔的草原。命运固然让他年纪轻轻就了解了悲伤与失落,可那又如何?他身上流着北方民族的血,而北方的传承永远重复着同一个故事:面对绝望,唯有报以不屈与反抗。
银号角嘹亮的声音扰动了古老的森林里几乎停滞的空气,冲破枝干织成的密网,冲破岁月沉淀的囚牢,激扬到高天之中,荡气回肠。
远远地,他听到有回应破空而来,更宏大,更响亮,甚至震撼了北高原的河流与山岗。他还在努力分辨这是不是伤重引发的幻觉,又有第三种号角的声音乍然奏响,这次却是从他们背后传来,近在咫尺,更清越,更动听……而且,饱含着希望。
在他眼前,座狼步步逼近的狰狞面孔骤然扭曲,蓬乱的毛皮上多出了无数白羽箭尾,犹在微微颤动。在他身边,法拉米尔一反常态地大喊起来,满怀惊喜与急切。他想回头看个究竟,身体却只晃了晃,人就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希奥杰德怀疑,自己伤得太重,可能真的到了见鬼的边缘。他似乎漂浮在一个奇怪的梦境里,梦里一片宁静祥和,有双强壮的手接住了他,扶他躺下,接着有人在他身边跪倒,解开绷带查看。
“失血过多,不过救治及时,喝些预防狼毒的药剂,休养一阵就好。”他听见有人说。没过多久,就有清凉的液体灌入口中,辛辣的草药气息随之弥漫开来。咽下药水,他清醒了一点,扭过头去,惊讶地看到了一张凡人的面孔——是人没错;虽然他也没亲眼见过鬼,但他就是很有把握,鬼绝不可能是这个模样。那张脸已经不算年轻,但也看不出年老,头发乌黑、眼睛浅灰,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光滑的脸颊,让希奥杰德不自觉就想起了波洛米尔。
“……德内梭尔大人?”他试探着问,嗓音听起来空洞遥远,感觉竟不像发自他自己的喉咙。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声轻笑响起,倏忽钻入了他的耳膜。
他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穷尽他所学的一切,他也找不出确切的词句,这辈子头一次深憾自己不够博学。他吃力地扭过头,想找到笑声的来源。原先阴暗沉闷的森林,这时好像变得明亮起来,到处弥漫着雾气一样的微光。在模糊的视野边缘,他瞥见了一个乌发如云的人影,容貌藏在光中看不清楚,只有双眼异常明亮。精灵——是精灵,他想,尽管不明白自己怎能如此笃定。
“梭隆吉尔大人竟有被误认成德内梭尔的一天,”那个声音说,不无揶揄,“不知那位白城城主听说,会作何感想?”
她说的是辛达语,因此他大致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庆幸祖父定下了学辛达语这条家规——不知为什么,“梭隆吉尔”这个名字异常耳熟,但刚刚喝下的药水已经起了作用,他不由自主地放松,意识渐渐模糊,再也抓不住头脑中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线索,昏睡过去。
希奥杰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赫然是波洛米尔焦急的面孔。“太好了,你没事,”他下意识地说,费力地看了看左右。他还在森林里,不过天色已经大亮,法拉米尔就在旁边,另外还有两个刚铎骑兵,想必是波洛米尔带来的。
“这话明明该我对你说,”波洛米尔没好气地道,虽然见他醒来,大松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不能骑马,先忍一忍,出了这林子再说。”说着就俯身过来,看架势竟是要直接把他横抱起来,吓得希奥杰德把询问战况的心思全都歇了,一叠声叫他住手。
“你能不能至少改成扶的,”看他不明所以,希奥杰德只得无奈地解释,“就算我现在还站不大稳,被人搀扶着走个几十步的力气总还是有的。堂堂马克的王子竟然横着出去,你让近卫军怎么看我啊!”
波洛米尔一怔,哈哈大笑。“也罢,你又不是个姑娘,确实难为你了。”遂从善如流地把他的右臂搭在自己颈后,架着他站了起来。
他想不到的是,“姑娘”这词着实触动了希奥杰德的神经,一想起那条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刚铎贵族秘辛,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奇心一发不可收。“这么说,你还真那么抱过姑娘?”
“……就一次,还是事出有因,”波洛米尔瞪了一眼身旁一听这话就笑出了声的法拉米尔,“总之,姑娘都麻烦得很。边境这么不太平,我又不急着娶妻,招惹她们做什么。”
“等等,所以你其实没有不喜欢姑娘?”想起自己跟格里姆博德那位堂伯父说了什么,希奥杰德忽然有点心虚。
“你这是什么问题?”波洛米尔开始觉得不对,“谁说我……不喜欢姑娘?”
“你们刚铎难道没这回事?”希奥杰德硬着头皮道,“我听说,跟精灵沾亲带故,就免不了有些奇特的——”
他不提这条还好,一提就让波洛米尔想起了那场导致好好一张桌子遭了无妄之灾的事故,这下新仇旧恨,一并发作出来:“你以为你这会儿受了伤,我就不能揍你?”他正两眼冒火,琢磨该往哪里招呼才不至于闹出人命,却被法拉米尔从旁拉住,附耳说了几句。听完,波洛米尔眼睛一亮:
“也罢,这可是你自找的!”
片刻之后,在范贡森林外,洛汗、刚铎两国的骑兵连同北高原临时武装起来参战的牧民就见那位刚铎的年轻统帅横抱着一个满身血污、一动不动的人出来,步履沉重,神色僵硬,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情绪。见此情形,人人都是心中一沉,以为国王的独子竟身遭不测,霎时间偌大的一群人鸦雀无声,格里姆博德更是脸色惨白,腿上受的伤也不顾了,一瘸一拐地挣扎着上前,若不亲见,就硬是不愿相信。
不料,一匹没戴辔头的栗色雄马抢在他之前,一径冲到波洛米尔身前,不等他把人放下,就不容分说地伸头过去一通乱舔。被迫横着出来,深觉丢人现眼,本来打算装晕到底的希奥杰德被突兀糊了一脸,生怕自己再不动弹,就要变成埃奥尔家族头一个被马的口水淹死或呛死的继承人被载入史册,只得顺势睁开眼睛,挣脱了波洛米尔那铁箍似的怀抱。格里姆博德这时刚好赶到,公认的一条硬汉,见状也差点喜极而泣,连忙扶着他站直,任他向众人挥手致意。那一刻,震耳欲聋的欢呼爆发出来,久久在北高原上回荡。
此后,忠诚坐骑唤醒王子的故事就像野火一样,传遍了里德马克。天真淳朴的洛汗人民无不感怀人马情谊,本就爱马,这下更是变本加厉。至于刚铎后来流行的什么睡美人的故事跟这有什么关联,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注]
“Lēofa frēond, sīe ??ē wyrd gōd, ond sīe wind mid ??ē”:古英语,意为“亲爱的朋友,愿命运善待你,并愿风与你同行”。(类似于洛汗版的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我觉得被座狼咬了就和被疯狗咬了一样,需要狂犬病疫苗,而这种东西大概只有精灵才有orz
第三纪元2980年,阿拉贡在罗瑞恩与阿尔玟互许终身,之后到3001年才明确提到他应甘道夫所请,去追捕咕噜。因此,2996年阿拉贡完全有可能出现在罗瑞恩附近。
尾声·岂曰无马
“所以,我们遇到的真是……精灵?”
精灵这个种族的名声,在里德马克可谓毁誉参半。即便是持正面看法的人,通常也只说他们美得惊人,但心思和行事就不是凡人能理解的了。伊奥希奥德人还住在北方的时候,就不时传出流言,说哪家有人误入黑森林或金色森林,要么一去不返,要么出来之后判若两人;自从全族迁到南边,就离那两片不太平的林子远了,这类流言因而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黑蛮祠、号角堡等地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的鬼故事,不过精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印象却根深蒂固,没什么改变。
希奥杰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精灵,尽管当时人不太清醒,看得也不太清楚,但回想起来,他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难怪族中老人会意味深长地说:“最好别见,因为见过之后,你就再也不全是你了。”
“的确是,”法拉米尔点头,“他们来自洛丝罗瑞恩,就是你们说的德维莫丁。”
此刻他们正在维德法拉一家的营地附近,昨夜战斗留下的痕迹已被骑兵们清理了大半,阵亡的三名同袍已妥善埋葬,座狼和奥克的尸体则拖到远处河边堆了起来,等着最后一起烧掉。邻近的牧民陆续前来,帮一家人重建营地,有的在修补损坏的马栏,有的送来了备用的帐篷木柴之类必需品,忙得热火朝天。
这时再看,希奥杰德觉得自己的伤只是流血多了些,并没伤筋动骨,其实谈不上重;不幸的是,他这看法只有波洛米尔一个人赞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不过法拉米尔,更说不动格里姆博德,兼之也确实倦意上涌,于是痛快地卸了铠甲、换了衣服,找到一个避风又不碍事的地方安顿下来,一睡就是四五个钟头。再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他自觉精力恢复了不少,便抓住自愿承担起照料他的职责的法拉米尔,问起了整场战斗的始末,以及自己昏过去之后都错过了什么。
“但梭隆吉尔是什么人?”希奥杰德等法拉米尔换了药,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还是使不上力,又隐隐有些肿胀发热,但大体上无碍,似乎比从前被奥克的黑刃弯刀砍伤那一次还好受些,也不知是刚铎的良药还是精灵的秘药起了作用。“他不是精灵,我敢肯定——至多就和你还有你哥哥一样,跟精灵有些渊源。”
法拉米尔没有马上回答。少年踌躇了一阵,才下了决心:“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您和旁人提起这段经历时,能不能隐去这个人的名字?”
这倒是新鲜。“为什么?你知道这个人?”希奥杰德好奇地问。
“我知道这个名字,”法拉米尔叹了口气,“也大概知道这个人。这里面有些过往,实是不足为外人道,还请见谅。”
话说到这个份上,希奥杰德当然不会不通人情,只暗自决定牢记这个名字,万一他日有缘重逢,再图报答就是了。“好,那我就只说遇见了精灵。不过,精灵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北高原?难道,之前恩特森林里闹鬼的传闻——”
“您想多了,”法拉米尔哭笑不得,“他们告诉我,罗瑞恩的守卫一直密切监视迷雾山脉里奥克的动向,前几天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座狼集结,跟踪下来,竟发现是奥克和座狼联合,打算对北高原发动一场劫掠,因此派了一支队伍前来阻止。”
而这场劫掠的主要目的,如今看来就是马——大敌一方不知为何,迫切想要黑马,且已经不满足于之前零碎的偷盗,于是便付诸抢夺和杀戮,他们一贯的方式。
法拉米尔当晚带着维德法拉一家去找其他牧民和余下的骑兵,不料半路发现了渡河而来的东夷。幸好他们人少,没被察觉,但原来的计划只能搁置。短暂商议之后,他让维德法拉一家立刻赶去通知当地牧民,又命令同行的骑兵全速去召唤援军,自己则独自骑马赶回来报信,却正撞上希奥杰德和波洛米尔这边的战斗。希奥杰德带他进了森林之后,波洛米尔与格里姆博德凭着各自的悍勇,杀出一条血路,成功在敌前集结了骑兵,避免了腹背受敌。会合之后,格里姆博德想要立刻率军硬冲,追去森林里救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波洛米尔不同意。
设身处地,希奥杰德自然十分理解格里姆博德,但身为决策的统帅,却不得不支持波洛米尔:“你哥哥是对的——骑兵在森林里机动受制,难以施展,又有大批敌人追击,贸然救人的话,只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换了是我,就会选择先稳住阵线,确保不被分散包围,再尽可能削弱敌人,迫使他们损失惨重,进而动摇撤退。”
“他正是这么做的,”法拉米尔说,“在说服格里姆博德之后。”
事实上,形势一度异常紧张,格里姆博德情急之下大吼:“那是我们的王子——国王只有他一个孩子!”而波洛米尔面对周围洛汗骑兵的轻微骚动,并没费心说理辩解,而是提高嗓音吼了回去:“你也听清楚——你家殿下是我的朋友,他救的人则是我唯一的弟弟!”
法拉米尔把这些转述给希奥杰德,在引用波洛米尔的原话之后顿了一顿。希奥杰德见他忽然住口,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下文,不禁疑惑地问:“怎么,这话哪里不对吗?总不至于,你不是他弟弟?还是说,”他不期然就想起了梭隆吉尔那回事,顿时眼神都不对了,“你不是他唯一的弟——”
“您又想多了!”这个转折始料未及,法拉米尔赶紧打断他,至此算是服了他的思维方式,只得匆忙转移话题,“来,您还是先吃药比较好。”
刚铎医术虽好,药却分外难吃,希奥杰德一时无暇分心再问,不过余下的经过,不必法拉米尔多说,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支精灵军队有备而来,只要从后方出其不意地向敌人发起进攻,立时就能引发大乱,而己方有波洛米尔和格里姆博德领军,绝不会错过反攻的机会。果不其然,据法拉米尔说,天亮时分,战局已定,精灵已经多年不直接与这里的凡人打交道,秉承“事了拂衣去”的风格,只遥遥吹响号角致意,之后就收兵而去,洛汗与刚铎的骑兵则继续在北高原上追杀逃散的敌人。直到这时,波洛米尔才亲自带人进了森林,循着踪迹找到了他和法拉米尔。
“那些渡河来犯的东夷呢?”希奥杰德放下碗,只觉得这药连回味都让人眼冒金星,好容易才缓过劲来。
“牧民闻讯就家家户户拿起武器,迅速集结起来,竟挡住了他们,直到一百余骑的援兵赶来,”法拉米尔提起这些牧民,不由得钦佩溢于言表,“洛汗民风剽悍,名不虚传。我听说,就连年纪比我还小的维德法拉,也有手刃来敌。”
他说到这里,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躁动,希奥杰德循声望去,只看见一处临时搭成的围栏,外面用毛毡围住。“那是——”
“就是那匹小黑马,”法拉米尔连忙起身过去,把手里扣着的糖给了它,轻声用精灵语安抚良久,等它平静下来,没了声息,才回来坐下。“精灵说,那些马之所以性情模样大变,是因为被灌了巫术之塔的邪药,耽搁久了确实无力回天,但如果份量不多,时间又短,其实是可以试着挽救的。”
“真的?”刚喝的药开始生效,希奥杰德感到一阵睡意袭来,眼皮发沉,声音也低落下去,“那就太好了。愿你能帮它康复如初——那将是它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
次日,北高原领主哈尔丁亲自率领自己的伊奥雷德前来,将希奥杰德一行人接回了家中。马克的王子和刚铎宰相的继承人在自己的领地遇险,前者还受了重伤——任谁听说这种消息,都要头大如斗,哈尔丁也不例外。等到又有消息说刚铎宰相的次子也在,好好一个正当壮年的人,一夜之间脸上皱纹都多了好几条。万幸,国王的独子没有性命之忧,刚铎这些贵客也居然没有丝毫不满,那位未来的宰相甚至在本地不谙世故的牧民追着询问“你们还买不买马”的时候,豪气干云地表示:“买,怎么不买!”就径直带人上门去挑。接下来的十几天,北高原都像过节一样,主要是庆祝这次重创了来犯的敌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春天可以安稳度过,此外适龄的马也有了好去处,结果人人喜气洋洋,竟有了几分因祸得福的意味。
“都不用找借口了,你们怎么还是只挑纯色的?”希奥杰德不解地问。在临时扩出来的马栏里,刚送来的一批马正好奇地探索新的环境,白、红、棕、黑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一点斑驳杂色也没有的。经格里姆博德提醒,哈尔丁专门交代过管马的人,谁也不准给他马用,希奥杰德只能坐在马场边,郁闷地看着场里波洛米尔、格里姆博德跟哈尔丁麾下的伊奥雷德切磋武技,看得心痒又手痒,深憾自己伤得不是时候。
陪着他的法拉米尔咳了一声:“……已经有了那么多,不如整齐一些,看着更顺眼。”
在希奥杰德看来,马好不好,主要看的是谱系、速度、耐力和灵性,毛色实在不甚重要,即便是将领用的,也只要足够显眼又不太奇怪就行。然而从波洛米尔那匹漂亮的白马和法拉米尔对细节的坚持来看,南方盟友在外观这方面显然有些执念,至少比他挑剔得多。不过,若是其他方面不相上下,选个更合眼缘的倒也无可厚非。“埃亚迪格呢,今天怎么不见?”
他们跟维德法拉一家告别的时候,那家人把那匹侥幸逃出魔掌的小黑马送给了法拉米尔。洛汗的风俗里,赠马之举代表了莫大的信任和认可,法拉米尔又惊又喜,难以置信。“真的送给我?”他抚摸着马的脖颈问,短短一天时间,它已大有起色,不再怕光,皮毛也有了一点光泽。
“是你把他真正带了回来,”维德斯坦认真地用通用语说,“所以,他从此就只属于你。”
这就是不能推辞的赠礼了,因此法拉米尔欣然收下,并给它取名“埃亚迪格”。在洛汗语中,这词的意思是“幸运者,蒙受祝福者”。
“他就在那边,”法拉米尔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坡。在那里,年轻的黑马正昂首伫立,闪亮的鬃毛随风飘动,似乎在享受久违的阳光和自由。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希奥杰德伤好了大半,人也闷得即将发霉,终于熬到了两国的医者都同意他又能骑马的一天。黑马一事既然水落石出,此行所花的时间又已大大超出预期,希奥杰德和波洛米尔都急着回去复命,于是很快就告别哈尔丁,踏上了回埃多拉斯的路。比起来时,他们的队伍壮大了五成有余,多出的二百余匹马,骑兵几乎照顾不过来,幸好北高原的牧人十分热情,自愿帮他们牧马,一直将他们送过恩特河。
归途总比来路显得更短,从恩特浅滩到埃多拉斯又只有两三天路程,感觉上一眨眼就已走完。这一次,他们在城外的大道上遇到了领着近卫军等待的国王。
可怜国王,年近半百还要受这种刺激,这些天的心情就如同在山区跑马,上上下下,一刻也不得安生:先是得知刚铎来的不只是宰相长子,竟还有次子,接着儿子又钻命令措辞的空子送回一个不相干的人敷衍了事——知子莫若父,国王敢打赌,这事儿子就算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国王还在头疼怎么跟宰相的使者解释,就又收到急报说北高原遇袭。等哈尔丁的信使赶到埃多拉斯,国王已经点齐近卫军,准备亲征了,待到听说儿子受伤但无大碍,两位贵客也安然无恙,亲征自然没了必要,但又从心急如焚改成了关切兼庆幸。这一整条心路历程真可谓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着实令人精疲力竭。如今亲眼目睹他们平安归来,国王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双方照面,都下了马。国王板着脸,先仔细打量了儿子一番,见他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行动自然,人也不萎靡,暗暗松了口气。“你可知道错了?”
“知道,”希奥杰德一如既往,爽快认错。国王深知他的脾性,本想训他一顿,务必让他知道到底哪里错了,哪知他二话不说,大步过来就是一个紧紧的拥抱。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药味,又听他在耳边说“让你担心,都是我不对,下次一定不会了”,国王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长叹一声,尽管明知这小子下次多半照犯不误,责备的话还是再也说不出口。
波洛米尔和法拉米尔看着他们父子真情流露,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依照应有的礼节,上前为先前的隐瞒致歉。国王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拿别人家两个怎么看都更有出息的儿子更没办法,于是等到一行人回到金殿,关系比一个月前刚铎使团初到的时候融洽了五倍不止,当晚的盛宴更是持续到深夜,真正是宾主尽欢。
大殿里炉火熊熊,气氛热烈,连格利奥威奈也拨琴唱了首仿照刚铎古诗所作的新曲,琅琅上口,登时引来一片喝彩,擅长的人更是很快就随着唱了起来。希奥杰德伤没全好,不能喝酒,但不耽误他怂恿别人喝,何况还有波洛米尔一开始便公然表示“但凡该他的份,都由我来代劳”,引得洛汗众人大哗,纷纷跃跃欲试。眼见波洛米尔来者不拒,先把埃尔夫海尔姆喝到甘拜下风,又和格里姆博德对上,希奥杰德叹为观止之余,注意到格利奥威奈一曲终了,正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蜂蜜酒润嗓子。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刚铎那边有传统是不喜欢姑娘?”他趁众人还围着波洛米尔和格里姆博德起哄,凑过去悄声问学者。
学者端着杯子的手明显一抖。“殿下您确定?”
希奥杰德岂会容他不认账:“当然!说是不肯娶妻之类,还有正经的记载。”
他这么言之凿凿,学者也只得绞尽脑汁回忆,半晌一拍脑袋:“您说的,莫不是刚铎末代国王埃雅努尔?那位国王热衷武技,又性格刚烈,接受了巫王的挑战,前去米那斯魔古尔,结果一去不返。正因为他没娶妻生子,他这一去,刚铎诸王血脉就此断绝,才改成了如今的宰相一脉代为统治。”
“原来如此,”希奥杰德恍然大悟,“所以说,这个传统是他们王室的,宰相家族没有?——我就说么,我印象里宰相们对传宗接代这事都执着得很,哪能不喜欢姑娘。不是还有一位,为了生儿子都续娶了一回,还因为这个被特意写进了史书。”
“他们王室也没这个传统!那就是个不幸的意外。”学者不得不澄清,并且冒出了不祥的预感,“而且,您怎么想起问这个?您该不是又——”
希奥杰德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丢下学者一个人在原地苦恼,自家王子究竟跟人家说了什么,有没有引发什么外交事故,以及要不要禀告国王,找机会描补一二。
到了刚铎使团动身归国的日子,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这会儿已经是仲春,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冬日的肃杀已然退去,夏日的炎热尚未降临,各色野花在嫩绿的原野上争相怒放,辽阔的天地里,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希奥杰德代表国王送行,双方在东西大道上走出一哩,不约而同勒马止步。
“你们此去,不妨在奥德堡停留,我姑姑希奥德温就在那里——她嫁给了东伏尔德的领主伊奥蒙德。”希奥杰德告诉他们,“她的小女儿都快满一岁了。”在他心目中,若论亲近程度,希奥德温和伊奥蒙德仅仅排在父亲之后。冬季旅行不便,他因而也颇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们了,现在春暖花开,实在应该上门看望。
“好,我们只要行程允许,一定拜访,”法拉米尔说,然后又有些惭愧地补充,“另外,还要多谢洛汗之王亲笔修书,向我父亲解释。”
法拉米尔不知道,这其实是希奥杰德的建议——他直觉那位白城宰相不是易与之辈,波洛米尔和法拉米尔虽是亲儿子,回去怕是也免不了要有麻烦,于是请国王写了封信,详述黑马一事的来龙去脉,顺便还强调了兄弟两人尤其是法拉米尔所起的作用。虽说这未必能左右那位宰相的看法,但顶多也就是于事无补,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
波洛米尔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这时清清嗓子,正视着他说:“洛汗之王若愿造访米那斯提力斯,秋天是最好的季节,白城上下都将扫榻相迎。”
“好,我会转告我父亲。”希奥杰德保证。
有那么片刻,三人都没再出声,一时周围唯有微风送来的悦耳鸟鸣。
“用你们刚铎的说法,就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最后,希奥杰德打破了沉默,“那么,我们就后会有期了。下次你们再发现洛汗的马落入敌手,不用多想,直接帮我们抢回来就是。”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出来,“也不知他们非要黑马,图的是什么——总之,今后十年,别说黑的,他们就连白的红的也不可能再从北高原弄到!”
波洛米尔一怔,再看看队伍里多出的大批新马,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深吸了口气,朗声说道:“的确——后会有期!”便率先催马前行。法拉米尔微微颔首,紧随其后,名为埃亚迪格的小黑马亦步亦趋,伴他左右。刚铎的大队人马随即跟上,浩浩荡荡地向东而去。
希奥杰德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头顶天空辽远,眼前草海一望无边,在他身后,洛汗的骑兵不知是谁起头,迎风唱起了那首新曲。
近五百年前,他们的先辈曾郑重发下誓言,只要两国犹在,便永久为友,同仇敌忾。如今,纵然前途不明,危机四伏,但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很有把握地知道,他们将会延续那古老的盟约与情谊。在即将来临的岁月里,他们和他们将会继承的国度绝不会孤军奋战,必会守望相助。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马?与子同骑。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注]
乱改诗经的显然是我,但锅还是要扣给格利奥威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