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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南方与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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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玥的心脏像是停跳了一拍,然后疯狂地鼓噪起来。所有的离愁别绪,在这一刻,都被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奇异地抚平了。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沉默地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像一对最寻常不过的情侣,融入夜晚散步的人流。
他的手心很暖,甚至微微有些汗湿,握得有些紧,仿佛怕她松开。
一直走到能打到车的主干道,他才缓缓松开手。那突然失去包裹的空落感,让池玥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替她拦了出租车,打开车门。
“明天,”他看着她,眼神在街灯下深邃如夜海,“我就不去送你了。”
池玥的心微微一沉,但还是点了点头:“嗯,你忙你的。”
“路上小心。”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到了……告诉我。”
“好。”池玥坐进车里,仰头看着他。
他站在车门外,微微弯着腰,看了她几秒。霓虹的光影在他眼底流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走吧。”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出租车启动,缓缓汇入车流。
池玥忍不住回头,透过车窗向后望。
他还站在原地,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在喧嚣的都市夜景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挺拔坚定。
直到拐弯,再也看不见。
她收回目光,摊开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刚才握紧时的力度和温度。
这一次的分别,没有眼泪,没有纠缠不休的伤感。只有掌心残留的触感,和一句简单的“到了告诉我”。却比任何一次,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期待。
因为她知道,那条曾经漆黑漫长的路,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在走。
而他们之间,沉默的守护和笨拙的靠近,早已胜过万语千言。回到南方的校园,大四的节奏陡然加快。空气里弥漫着毕业论文、实习申请和未来选择的焦灼气息。池玥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辗转于图书馆、招聘会和导师办公室之间。
她和江屿的联系,在这种忙碌中,自然而然地沉入了一种更深的静默模式。有时几天才有一条简短的信息。通常是夜深人静时,她发去一句“刚改完论文初稿,累瘫了”,他会在第二天清晨回复一个“嗯”或者“注意休息”。或者他发来一张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照片,没有任何说明,她则会回一个“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表情包。
没有刻意的寒暄,没有焦虑的等待。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各自的轨道上全力奔跑,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静默中滋生、牢固。
三月,北方春寒料峭。
池玥的论文遇到了瓶颈,一组关键数据反复核算都无法达到预期,焦头烂额之际,导师又推荐了一个在广州的某顶尖研究所的实习面试机会,时间紧迫。
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某个凌晨,她对着电脑屏幕上混乱的数据,情绪几乎崩溃,下意识地拨通了江屿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他低沉沙哑、带着浓重倦意的声音:“……喂?”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池玥的委屈和疲惫猛地决堤,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
“玥玥?”他的声音瞬间清醒了大半,背景传来窸窣的声响,像是坐了起来,“怎么了?说话。”
“没……没事……”她努力想憋回眼泪,声音却破碎不堪,“就是……数据一直不对……论文……还有面试……”
她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声传来。
然后,他说:“电脑开着吗?”
“嗯……”
“远程控制给我。”
不是安慰,不是空洞的“别哭”,而是最直接的处理方式。池玥几乎是机械地打开了远程软件,把控制权交了出去。
屏幕上,光标开始移动,流畅地点开一个个文件和数据表。她能看到他那边操作的轨迹,安静,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没有问她具体问题,只是快速地浏览着,偶尔停顿,像是在思考。
池玥抱着膝盖坐在楼道的椅子上,听着电话那端偶尔传来的、他极轻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沉静的呼吸,刚才还汹涌的恐慌和委屈,竟然奇异地一点点平复下来,仿佛他就坐在她身边,而那些令人头疼的难题都有了被攻克的可能。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电流,清晰而稳定:“第三组数据的取样范围有偏差,基线校正参数需要调整0.7个点。你试试。”
池玥连忙按照他的提示操作。一遍流程走完,之前一直跳红的误差值,瞬间降到了绿色区间。
她愣住了,看着屏幕上清晰的结果,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论文的核心逻辑没问题,引言部分需要引用Anderson2018年的那篇综述,支撑会更稳。”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面试的研究所,我查过他们最近三年的项目方向,你的课题和他们新启动的智能算法组契合度很高,可以重点准备一下相关性。”
他甚至连她只是提过一嘴的面试都记得,并且去做了功课。
池玥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
“江屿……”她小声叫他的名字,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嗯?”
“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很晚了,去睡。”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明天再说。”
“好。”
挂了电话,池玥看着屏幕上被理顺的数据和被他标出的论文修改意见,心里那片汹涌的海,彻底风平浪静。
他总是这样,用最沉默的方式,为她解决最实际的困境。
隔天,她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是一盒包装精致的润喉糖,和一本Anderson2018年综述的打印版,重点段落已经被细心地标注出来。
没有署名。
但她知道是谁。
论文顺利推进,面试也异常顺利。对方对她课题的深入理解和精准把握表示了高度兴趣。走出研究所大楼时,南方的阳光暖融融的,池玥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拿出手机。
“面试结束了!感觉还不错!谢谢你!”她发了一条充满感叹号的消息。
这一次,他的回复来得很快:“好。”
隔了几分钟,又一条:“北方的冬天快过去了。”
池玥看着这句话,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北边,尽管只能看到高楼切割出的蓝色方块。
她回复:“等我。”
那个春天,池玥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这一次,心情不再是忐忑和不确定,而是充满了明确的期待和归属感。
火车到站时,已是华灯初上。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明亮灯光下的身影。
江屿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姿挺拔,脖子上随意围着一条灰色围巾,鼻尖和耳朵被冻得微微发红。他正看着出站的人流,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然后,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向她走来。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揣进了自己温暖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
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紧紧包裹着她冻僵的手指。
“冷吗?”他低头问她,呵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模糊不了那里面清晰的、柔软的笑意。
池玥仰头看着他,鼻子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落入了所有的星光。
“不冷。”她摇头,手指在他口袋里悄悄回握住他的,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糖果的孩子。
路或许依然很长,黑夜也不会永远消失。
但此刻,交握的双手和彼此眼中的星光,就是最亮的那盏灯。
足以照亮所有前路,温暖整个寒冬。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空气里除了毕业的兴奋,更多了一种临近终点的躁动和迷茫。宿舍楼里,通宵亮灯的窗口越来越多,讨论的话题从论文查重率跳到offer比较,再跳到对未来的惶惑不安。
夏天最终到来的时候,池玥也拿到了南方那家研究所的实习offer,条件优渥,导师也极力推荐,是条清晰平坦的康庄大道。但她心里总悬着一块石头,落不到实处。
她偶尔会和江屿提起这些迷茫,语气尽量轻松,像在讨论别人的事。
他总是安静地听,很少插话,最后通常只会说一句:“选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