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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23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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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玥怔怔地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屿。
 他迅速直起身,拉开了那令人心悸的距离,侧过头去,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侧脸和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根。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暴露了那看似平静表面下的惊涛骇浪。
 池玥的心脏还在疯狂地撞击着胸腔,额发被亲吻过的地方滚烫一片,仿佛那不是他的唇,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雨势毫无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大了,在顶棚上敲打出激烈的鼓点。水汽氤氲,将这个小站台包裹成一个与世隔绝的、潮湿而闷热的茧。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度尴尬又极度悸动的沉默。刚才那短暂瞬间的失控,像一道劈开夜空的闪电,将某些一直潜藏的东西照得雪亮,却也留下了更深的无措。
 公交车碾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慢悠悠地停靠在站台前,车门“吱呀”一声打开。
 “车到了。”江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被雨声盖过。他没有看她,率先一步跨上了车。
 池玥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慌忙跟上。
 他扫了码,走到车厢后半部分坐下。池玥坐在他旁边,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就像高中时那样,他们的目光各自投向窗外模糊的雨景。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启动,车窗上凝结着厚厚的水汽,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池玥偷偷看他。他的侧脸依旧紧绷,下颌线咬得很紧,仿佛在跟什么较劲。那件外套还披在她身上,散发着混合了雨水和他体温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极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发。那被亲吻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一种奇异而真实的触感。
 不是梦。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慌忙放下手,也扭头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心跳却像这颠簸的公交车,一路狂跳,没有片刻安宁。
 公交车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没有人注意到车厢后排这两个一言不发、各自望着窗外暴雨的年轻人,和他们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汹涌暗流。
 不知道过了几站,江屿忽然站起身,按了下车铃。
 “到了。”他说,声音依旧有些发紧。
 池玥跟着他下车。雨小了一些,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他们站在一个陌生的街区路口,周围是些老旧的居民楼和小店铺。
 “这是哪儿?”池玥茫然地问。
 “离书店有点远了。”江屿看了看四周,指向斜前方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店面,“去那里坐坐,等雨停。”
 那是一家很小的甜品店,只有三四张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净温馨。玻璃橱窗里摆着几样简单的糕点和糖水。
 推门进去,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老板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看到两个湿漉漉的年轻人,连忙招呼:“哎呀,淋湿了吧?快进来坐,擦擦。”
 两人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老板娘拿来干净的毛巾和两杯热水。
 “想吃点什么?姜撞奶驱驱寒吧?”老板娘热情推荐。
 “好,谢谢。”江屿替两人做了决定。
 热气腾腾的姜撞奶很快端上来,辛辣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池玥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奶滑下喉咙,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江屿。
 他也正低头吃着,睫毛垂着,看不清眼神。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刚才……”池玥鼓起勇气,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江屿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抬头,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雨太大了。”他打断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仓促,“头发沾了雨水。”
 这个解释苍白得可笑。池玥的心却因为这句笨拙的掩饰,反而软得一塌糊涂。她“哦”了一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向上弯起。
 他是在意的。在意那个失控的瞬间,也在意她的反应。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雨珠结成了雪花。
 “江屿,下雪了。”
 这是他们一起看过的第一场初雪。
 碗里的姜撞奶见了底。
 江屿没有告诉她,高二那年初雪,她站在围栏边上,而他就在她身后。
 他只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雪还小,我送你回去。”
 “嗯。”池玥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似乎消散了些。
 走到池玥家小区门口。
 “我到了。”池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嗯。”江屿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回去吧,小心滑。”
 “好。”池玥应着,却没有立刻转身。她看着他,忽然向前迈了一小步,踮起脚尖——
 一个极其快速而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一触即分。
 像羽毛拂过,却带着惊人的温度和勇气。
 江屿彻底僵住了,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池玥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不敢看他的反应,转身就跑,只留下一句带着颤音的“再见!”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小区门内。
 江屿独自站在原地,半晌,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刚才被亲吻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柔软而湿润的触感,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又大胆的气息。
 这会是一个暖冬。
 池玥和江屿依旧常去“旧时光”书店。气氛却微妙地不同了。眼神交汇时不再迅速弹开,而是会多停留零点几秒,空气里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轻轻拉扯。他递书给她时,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会微微一怔,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
 老爷爷送来的清茶,似乎也总比往常更暖一些。
 他们开始尝试一些书店之外的地方。去看了一场冷门到几乎包场的电影,池玥看得昏昏欲睡,头不知不觉歪到了他肩上,他僵直着身体直到散场,没有推开她。去爬了城郊一座不高的小山,在山顶吹着北风,冻得脸通红,分食一个面包,看山下城市的轮廓。他陪她去逛了一次喧闹的夜市,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地护在她身后,隔开拥挤的人群。
 每一次看似平常的外出,对江屿而言,似乎都是一次小心翼翼的探索,探索着如何与一个人、与这个世界更寻常地相处。池玥能感觉到他的笨拙和努力,这比任何娴熟的浪漫都更让她心动。
 开学前一周,池玥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校。离愁别绪像潮湿的霉菌,悄悄在心底滋生。
 最后一天下午,他们依旧约在书店。
 池玥的情绪有些低落,手里的书半天没翻一页。
 “明天几点的车?”江屿合上自己看到书,忽然问。
 “早上九点。”池玥闷闷地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晚上……别在家吃了。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池玥抬起头。
 “去了就知道。”
 傍晚,江屿带着她穿行在老城区的巷弄里,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院门口。院墙斑驳,爬满了茂密的藤蔓,只隐约能闻到里面飘出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
 “这是哪里?”池玥好奇地张望。
 “私房菜馆,一天只做几桌,味道很地道。”江屿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以前……奶奶带我来过。”
 院子里别有洞天,种着花草,摆着几张老旧的八仙桌,已经坐了两三桌客人,气氛温馨而家常。一个系着围裙、笑容淳朴的大婶迎上来,看到江屿,眼睛一亮:“小山来啦?好久不见!哟,还带了朋友?”
 她的目光落在池玥身上,带着善意的打量和好奇。
 江屿似乎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嗯”了一声:“张婶,老位置还有吗?”
 “有有有!给你们留着呢!”张婶热情地引他们到院子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熟络地倒上茶水,“今天有刚炖好的土鸡汤,还有你以前爱吃的红烧小排,给你来一份?”
 “好。再加个清炒时蔬。”江屿点头,语气是池玥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熟稔的温和。
 菜很快上来了。简单的三菜一汤,却香气扑鼻,带着一种家常的、熨帖人心的味道。
 “尝尝。”江屿将盛好的鸡汤推到池玥面前。
 池玥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鲜!”
 “张婶是江西人,做菜手艺很好。”江屿解释着,自己也拿起筷子。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关于“过去”的、带着明确归属感的信息。
 这顿饭吃得很慢。夕阳的余晖透过藤蔓的缝隙洒下来,在桌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聊得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吃着。张婶偶尔过来添茶,看着他们,脸上总是带着慈和的笑意。
 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院子里挂起了灯笼,晕黄的光线营造出一种朦胧的氛围。
 江屿去结账,张婶拉着池玥的手,小声说:“姑娘,小山是个好孩子,就是话少,心思重。他第一次带朋友来这儿,奶奶知道了肯定高兴……”
 池玥的心被这些话烫了一下,鼻子微微发酸。
 走出小院,晚风清凉。两人沿着寂静的巷子慢慢往外走。
 “张婶人很好。”池玥轻声说。
 “嗯。奶奶走后,她帮过我很多。”江屿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很平静。
 这是他又一次,主动提及那段沉重的过去,语气里却不再是最初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沉淀后的、淡淡的温情。
 走到巷口,繁华的街市灯火映入眼帘。离别在即,沉默再次降临。
 “明天……”池玥刚开口,声音就有些哽咽,她连忙低下头。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
 池玥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江屿没有看她,目光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灯,侧脸线条在霓虹闪烁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他握住她的手,却坚定而有力,指腹带着微微的粗糙感,紧密地包裹着她的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