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压金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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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那样的淡而无味。小萦有时还往城东送衣衫，但是周家的后园门总是紧闭着的，她总是怀疑自己是否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短到了自己也看不清。
王寿有些日子没有来了，他是个胆小的人，王全没有话说，但是脸色不好，总是冷冷地看着小萦。但是他并没有在亲事上绝望，只是不再教她出门了。洗衣拎水还是小萦的事，只要晚回来一点，他就要絮絮叨叨，总是借着由头生事。小萦哪里会听他的，又不是生身父亲，本来就看他不顺眼，龃龉渐生。小萦和母亲自己做一些营生，钱他全拿走，母亲也没有办法。有时候小萦想到奶奶说的“夫妻还是结发的好”，心里就有一片的茫然。
城东的郁家小姐要出嫁了，郁家是小城的大户，郁家姑娘的哥哥是在江州做着刺史的。办起嫁妆来好大的场面。一个大场，几百部织机，日夜不停。绫罗绸缎在烛光里发出珍珠般的光晕。
郁家小姐是小城有名的美人，但是究竟有多美却又是说不清的。没有人仔细地看过她。她的衣饰总是清雅不可方物的，肤色苍白，是不太健康的那种白。整个人像个敏感易碎的瓷器。头上珠钗步摇，腕上金丝缠臂，令人不敢逼视。
母亲也去领了一些绣活回来做。她们是没有资格做细活的，那都是从苏杭请来的刺绣高手做的。她们能做的也就是上上边，挑挑花，绣一些镜袱啊，帐沿啊这些不打紧的东西。母亲自己手里也有一个未嫁的闺女，两下里一比，心里就酸了，替自己的女儿委屈。郁家姑娘，论长相未必好过小萦，说起能干来，当然更不济。可是人家大家的闺秀，知书识礼，又是自己女儿比不上的。想起王寿那个猥琐的样子，有一点点地亏欠，但是还是觉得亏了自己。养一个女儿终究是不容易的，竟便宜了王寿。
郁家的姑娘，小名叫作玲珑。她的未来的夫君就送了一对西域进贡的玉玲珑作信物。官府鸣锣开道，在小城里转了一圈的。谁家的姑娘下聘能有这样的风光？郁玲珑骄傲，可是有资本的。
小萦自己给郁玲珑绣了百合的帐子。那帐子是冷纱的，一层一层密密地绣着玉色的百合，嫩绿的叶子和洁白的花瓣，绽放在轻纱上，就像是开在虚空里的花朵。就是这样美丽的帐子，也只是郁玲珑居室的外帐，她的闺房秘器，外人就更不得而知了。但是就这样的帐子，小萦却是置不起的。她拈着针线，未必心里不自伤，但是她好在年轻，总还是快乐的，给新娘子绣帐子，总能引起女孩子的一点情愫，隐秘的，却也是快活的。
小萦是见过郁玲珑的，上元，寒食，女孩子们总要出门游玩看风景，郁小姐就是景中的景。这些寒微的姑娘，看着衣袂飘飘的她，就像看着广寒宫的仙人。她嫁的好，出阁做夫人，女孩子们都是愿意看到的。也算做是她们集体的一个良好的愿望罢，自己给自己织的神话。
夏末的天里天气燥，小萦总觉得头发不利索，老是披到面颊上。在坊间看见了一支银簪，样式倒是简单，飞凤的形状，没有太多的矫饰，心里喜欢。但是哪里有钱买，手里每一个铜板都是有用途的。她只好多看两眼罢了。看完了，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往回走，又撞到了李清平。
小萦倒是好久没有看见他了，本来没有印象，这一下反倒想起来，竟然在落花街也少见到他。他看见小萦，神色有点尴尬，只是把头低着。小萦问他：“头上的伤口可好了？”他抿嘴笑笑，点点头。小萦有点奇怪，怎么他的话少了。以往他见到小萦，是必定要拿她玩笑的，现在倒不做声了。
他们交错走过，小萦回到家里，却看见拐角茶楼的竹寡妇坐在那里。竹寡妇除了卖茶水，还给人荐荐佣工，拉拉活计，赚几个零散钱。她们给郁玲珑绣活计，便是竹寡妇介绍的。竹寡妇和郁家沾点亲带点故的。
她正在和母亲说着郁玲珑的嫁妆，口沫横飞。看见小萦进来了，还收不住话，只是抽空对小萦笑笑。她的三个女儿都远远地嫁了，身边一个都不留。她自己乐得清闲，她是那种心情开阔的女人，什么事情都想的开的。这时正说着郁玲珑的夫家，多么的有钱有势，在扬州号称盖半城的。母亲钦慕地听着，手上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纫着针。那些繁华，正如海市蜃楼一样，悬在她们的头上，太虚幻了，反而无从嫉妒。
竹寡妇说了半晌，忽然又提到了周家的公子。开始小萦没有在意。竹寡妇说，周家的公子也是向郁家提过亲的，郁家本也愿意，只是现在这个扬州的盖半城更加优越。据说是玲珑小姐自己挑选的夫家，她亲手把一只碧玉如意押在盖半城的名贴上了。她的父母自然没有话说。竹寡妇说，可惜了周家公子，本来也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受此打击，心情自然郁郁。
小萦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的心里一动，这个周公子，可不就是城东那有着海棠花的那家么，那个白衣的人。她手上的活计就停了，心里不知是怎么个想头，一时冷一时热。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寒微，哪里能有什么过分的想头。只是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忍不住瞩目关切。
想不到，他竟然受了如此的挫折。在小萦的心里，他是胜过了盖半城的。哪里会有人比他更好，小萦是再也不信的。心里不免小看了郁玲珑，觉得她怎会如此的没眼光。她倒是没有想过，要是郁玲珑真的嫁了周兆麟，她或许要更加的伤感。
再做那纱帐，小萦就恹恹的，针也懒得拈，总觉得自己是在帮着郁玲珑看不起周兆麟，觉得他定是太可怜。但是这一腔的情愫却是无处放置，空空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压金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