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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后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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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
明夜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哭还难看,指尖死死攥着竹竿,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
灵河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绝望,声音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后来?他疯了似的想复活她。”
“他坐拥魔界至高神力,却连心爱的人都留不住。”
他仰头望着神界的虚无,语气里满是自嘲。
“他冲到九天之上,质问苍天,为何神号称无所不能,却连一个平凡女人的性命都救不回。”
灵河水面映出当年的画面。
黑衣的魔神立于云端,周身魔气与神力交织,对着苍天嘶吼,声音震得云层翻涌,可回应他的,只有一道劈天盖地的金色神罚。
“神罚之下,他修为尽损,被神界软禁在锁仙台。”
明夜的声音沉了下去,像是压着千斤巨石。
“他本该反抗,可一想到留在魔界的女儿,便生生忍了。”
画面流转,锁仙台的寒铁锁链捆着他的身躯,他却日复一日地凝出神念,穿透结界,落在魔界那座小小的宫殿里。
女儿正抱着母亲留下的旧琴,笨拙地拨弄着琴弦,眉眼间是与萍儿如出一辙的温柔。
“他看着女儿一点点长大,从蹒跚学步到梳起发髻,哪怕只能隔着神念相望,也觉得知足。”
明夜的声音里掺了丝卑微的暖意。
“女儿是人类与魔族的混血,在魔界受尽排挤,他疼得心如刀绞,却连靠近都做不到。”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女儿十八岁生辰那日,他趁着神界看守松懈,偷偷渡了一缕自身神力给她,他只是想护着她,想让她有能力自保,不再受欺负。”
可灵河水面的画面骤然扭曲,温暖的光晕被黑红色的魔气吞噬。
明夜的声音猛地绷紧,带着撕心裂肺的悔恨:“他从没想过,那缕神力,竟成了催命符。”
画面里,少女吸收神力的瞬间,周身突然爆发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股是纯粹的温柔善念,另一股却是暴戾嗜血的恶魂。
原来,女儿是一体双魂,那恶魂本被压制在灵魂深处,偏偏被魔神的力量彻底唤醒。
“她入魔了。”
明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草帽檐下的眼眶泛红。
“红着眼睛,见人就杀,魔界血流成河。”
他闭上眼,像是不愿再看那惨烈的画面。
“他在锁仙台感应到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等他冲破禁制赶回去时,女儿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魔物。”
“可那是他的女儿啊,是萍儿用命换来的宝贝。”
明夜的声音带着偏执的温柔。
“他想,杀了就杀了,无所谓,只要女儿活着,只要她开心,他什么都能接受。”
他开始纵容,偷偷为女儿扫清障碍,替她掩盖罪行,哪怕背负骂名,哪怕再次触怒天道,也在所不惜。
“天道终究不会容他。”
明夜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无力。
“他的纵容被神界察觉,第二道神罚比上次更狠,几乎抽走了他半条命。”
画面里,他浑身是血地跪在锁仙台,硬生生扛过神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破结界。
可回到魔界时,只看到女儿的神魂在金光中一点点消散。
她被神界的人打得魂飞魄散。
“他怒到极致,却连复仇的力气都没有。”
明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看着那缕即将消散的善念神魂,那是女儿仅存的、像萍儿一样温柔的部分,他违逆天道,耗尽残余神力,将那缕神魂藏了起来,偷偷送去了自己创造的异度空间。”
灵河水面映出一个小小的、开满桃花的世界,那缕微弱的神魂化作一个襁褓中的女婴,被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眉眼弯弯,带着纯粹的暖意。
“他只想让她好好长大,忘了魔界的仇恨,忘了神界的束缚,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明夜垂眸,声音里满是疲惫的期许。
“哪怕她永远记不起自己是谁,哪怕永远不能与她相认,也好。”
商惊秋早已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竹枝上。
原来,无论是魔神还是凡人,爱到深处,都是这般身不由己的执念与牺牲。
明夜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神界的风里散得极快,像是连他自己都想甩开这段沉重的过往。
他垂眸看着灵河水面,那里映出黑衣男人怒冲九霄的身影,声音里满是筋疲力尽的无力:“天道的安排,从来由不得人反抗。”
男人将女儿的善念神魂送入异度空间,以为终于能让她安稳度日时。
不过一个夜晚的松懈,那缕神魂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重新坠回了这个三界交织的世界。
“他疯了似的去找天道理论,质问为何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给。”
明夜的声音发颤,灵河水面泛起金光,两道古朴的字迹浮现在半空,正是天道的回应。
“万事皆循天定数,神途自始系明珠。”
“他盯着那两句话,愣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恍然大悟。”
明夜的嘴角牵起一抹荒诞的笑,眼底却一片冰凉。
“原来从始至终,他和他母亲都只是垫脚石,母亲不是真正的魔神,他也不是,那所谓的神位,从一开始就该属于他的女儿。”
灵河水面映出过往的碎片。
母亲的严苛历练。
自己的逃亡与相爱。
爱人的惨死。
女儿的入魔与魂飞魄散……
所有的磨难,所有的悲欢,竟都是为了淬炼这位真正的神位继承者。
“起始于她,也该结束于她。”
明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若不是女儿降生,萍儿或许不会死,可若没有女儿,他与萍儿的爱,便连一点念想都留不下。”
男人站在云端,陷入了无边的混沌,过往的悔恨与当下的真相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就在这时,怀中忽然一轻,一支温润的玉簪滑落出来。
那是萍儿的遗物,他藏在衣襟里,贴身带了几百年,从未离身。
“簪子怎么会掉?”
明夜的声音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代入了当年男人的心境。
“他攥着那支簪子,指尖冰凉,忽然就想通了。”
灵河水面的男人眼神渐渐清明,那支簪子上还残留着阿瑶的温度,像是在无声地警示。
别再钻牛角尖,别让仇恨掩盖了最初的珍视。
“是了,那是他们的孩子啊。”
明夜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释然的温柔。
“是萍儿用性命换来的,是他们爱情唯一的结晶,是他穷尽一生都想守护的珍宝,无论她是不是神位继承者,无论天道有怎样的安排,他只想护着她,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商惊秋的泪水早已湿透了衣襟,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忽然懂了明夜的执念。
爱到深处,从来都无关身份、无关天道,只关乎那份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念想。
故事说到这里,明夜摘下了草帽,看向了商惊秋。
草帽檐落下的瞬间,露出他鬓角几缕不易察觉的霜白,神元流转间本可轻易抹去,却偏生留着,像刻下的时光印记。
明夜喉结滚了滚,声音比河风更沉:“故事到这里,你大概也知道了吧,那个混蛋男人就是我。”
商惊秋别过头,指尖蹭过眼角,将未干的泪痕拭去,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透着几分豁然:“这么说,那个小混蛋就是我了。”
明夜低笑出声,笑声里藏着半生的释然与疲惫,他望着眼前眉眼肖似妻子的少女,缓缓道:“从那时开始,我便想尽办法让你回到自己的体内,驱逐明水吟那缕恶念,将你扶上神位,坐稳。”
今日终是得偿所愿。
代表恶念的明水吟消散,承载善念的商惊秋重归神界,只差最后一道交接仪式,她便是名正言顺的主神。
明夜松了口气,肩头多年的重担仿佛骤然卸下,连脊背都舒展了些。
商惊秋望着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忽然开口:“做神好吗?”
明夜不假思索:“不好。”
“那为什么还要我做?”她追问,眼底带着几分不解与赌气。
明夜站起身,目光投向河面,水波荡漾间,映出记忆里少年少女并肩的虚影。
“我要去见她了,这是唯一的路。”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神的生命永恒,我把神界交托给你,有了交代,见她时,总不会被骂得太狠。”
商惊秋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明夜骨子里的自私从未变过,可换位思考,这又何尝不是两全其美。
他了却执念,她得归本位。
只是心里那点莫名的气,终究没压下去,她赌气般说道:“她骂不了你,她不会说……”
“啪”的一声轻响,明夜的手掌高高抬起,却在触到她肩膀时轻轻落下,力道轻得像一片柳叶,惩戒的意味远重于疼痛。
“那是你娘,不许这样说话。”他语气沉了沉,“你可以说我,但……不许说她。”
商惊秋愣了愣,方才的赌气瞬间消散,只剩几分心虚,她小声嗫嚅:“对不起。”
明夜忽然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带着温暖的神元:“叫声爹,这神位就给你了,来来来。”
商惊秋拍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蹲在河边。
水波倒映出一张温婉的女子面容,那藏在明夜神元深处、朝思暮想的人。
她轻声问:“她会后悔遇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