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缠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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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间一片翠色好风景，竹叶被长风吹得簌簌摇动，竹影下几只青面獠牙的小鬼蹲在地上石头剪刀布，每只鬼身前都有一个破碗。
“石头剪刀布！哈！我赢了！把钱交出来！麻溜的！”
“你都赢几回了？”
“赢了就是赢了！谁要是能赢我，我也把钱给他！”
其余的小鬼愤愤不平地丢钱，眼睁睁看着它把钱收进跟前碗里。
“再来再来！石头剪刀布！”
“我赢了。”
下一刻所有鬼都安静了。
“．．．．．哪来的人手？”
“锵”小鬼纷纷拔剑对准他。
萧沏默默收手，拔剑出鞘，银白的剑刃一闪，铜板散落，小鬼们魂飞魄散。他走近那被白纱包裹的长灯，拨开乱长的绿竹，只见一条长道横在跟前，极目望去，整齐排列的白灯笼燃立于路的两旁。
不稍片刻，诡异的白雾渐起，仅半炷香的功夫，能见距离从尽头到五米，最后剩下一米，一米外只剩白灯笼星星点点。萧沏晃神间，一阵清脆的铃响在远处传来，他当即压住剑柄。
白雾间黑影幢幢，那铃声越发靠近，几十只匍匐在地扛轿的伏鬼，破雾而来，一手摇铃铛，一手抬轿，负重前行，在地上拖拽出深痕迹。漆黑的轿身绣着张牙舞爪的恶鬼图，被层白薄纱罩着，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只知那人倚窗支头，似在沉思。
轿辇很快就到了萧沏跟前，缕缕幽香拂来，无形的威压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指攥紧剑柄，攥得指尖泛白，随即又松开剑柄，望着那轿辇远去。
排场不对，随行的鬼太少了。他杀过的稍微有点势力的大鬼出行都是百来号鬼，刚才的轿辇最多五十只。
萧沏捡起地上的铜板，想起店小二说的话，蹲下摇掷，心里默念鬼神，‘哗啦’五枚铜板立在地上。他问道：“鬼神，轿子上的是你吗？如果是，倒下两枚，不是，倒下三枚。”
三枚铜钱应声落地。
不是。
萧沏又问道：“你来了吗？来了，两枚，没来，三枚。”
三枚倒地的铜板立起，随即又倒了两枚。
来了。
萧沏深吸一口气：“你在哪？”
觉得这个问法不妥，问不出来，正打算换一个，却见五枚铜板开始滚动，齐齐滚向他身后，他沿着铜钱看去，五枚铜板在一双布靴前齐落地，布靴上是笔直的长腿，再往上他看到了坠在腰间的荷花香囊。
“在你身后。”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一阵阴风拂过，白纱轻拍在后背，眼前一黑，视线的最后那逐步靠近的布靴。朦胧间，他仿佛被人抱起，一股熟悉淡雅的花香飘散，清冽绵长，不似轿子上的缠人。
这香他闻过，是那个香囊。
那个香囊，他见过。
——
清晨，薄雾未散，山峦连绵叠嶂，苍翠幽静，山上入云隐雾如登仙境，一座青瓦白墙的道观于半山若隐若现。
‘吱呀’朱门大开，一名身穿白道袍的少年，拿着扫帚出门，一下接一下的扫着台阶上的落叶，少年身形消瘦，四肢修长，五官极俊，尤其是那明亮清冷的眸子最为出彩。
少年扫到一半，看到角落不自然堆积的落叶，走近用扫帚戳了戳，落叶散落，露出树叶中小小一团衣角。
萧沏一怔，随即把落叶扫回去，恢复原样。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看到的第七个，丢在道观前的孩子，外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很多人自己都过不下去，更不用提养孩子，又不忍心直接丢路边，于是往道观寺庙前丢，认为里面的人会大发善心给孩子口饭吃。
隐月观起初还会收留，但奈何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道观粮食也有限，之后看到了也只能当没看见，要是死了挖个坑埋了，也算善事一件。
“咳咳咳．．．．．”树叶抖落，落叶中的孩子痛苦呢喃。
萧沏闭上眼，眼观眼鼻观鼻，自断五感，兀自低头扫地，扫帚都快扫出火星子。
“呜呜呜．．．．．”孩子无助地哭出声，一开始声音还很洪亮，但到了后面越来越微弱，几乎微不可闻。
萧沏握着扫帚的手不住颤抖，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后，深深叹了口气，径自走向那堆落叶，拂开枯枝烂叶，抱起孩子。那孩子趴在他的肩头，微弱的喘气，全身滚烫，想来是一晚上被风吹的，这几日天气算不得好，夜晚格外冷，能挺过一整晚也是命大。
不敢做耽搁，萧沏连忙抱进观里，看了眼自己的床榻，犹豫再三还是放了上去，用干布轻轻擦拭孩子的身体，换下湿漉漉的脏衣，没有多余的衣物，就拿了件自己的道袍套上去，拉过被褥盖住。
又去寻了些草药煮了，一点点灌进去。
做完这些，萧沏脱下沾了雾水的外袍，坐到床头，打量他，大概只有七岁，生得粉雕玉琢，若是能顺利平安长大，想来也是个出挑的。
大概是睡得不安稳，忽然额间冷汗直冒，手脚并用地挣扎。萧沏没有养过娃，只能学着曾经娘哄他的法子，僵硬去抱他，放到肩头，手掌贴背不停轻拍，有一下没一下，生怕拍重了，还收着力道。
须臾，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呼吸均匀。
萧沏替他压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独自去收拾满地的衣物，当捡起孩童的破衣时，一把小银锁掉了出来，捡起来一看，一个大大的余字刻在上面，想把银锁放到孩子手里，却见他手心里已经握了东西——一个格外熟悉的荷花香囊。
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空空。
那是上山修道前娘亲手绣的香囊。
萧沏无奈一笑，只能把小银锁放到床头。
这一觉孩子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日渐夕阳斜，当红霞映着他时，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陌生的环境与手里的香囊。
恰巧此时房门被推开，萧沏端着稀粥走进来，与那孩子撞了个面面相觑，片刻后，他放下粥，说道：“你烧还没退，别乱动。”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闷响，孩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挣扎着爬起来，但奈何双脚使不上力。
萧沏一把将他抱起放回床上，自动忽略了极其戒备的眼神，自顾自说道：“你记得吃，我还有晚课，晚点回来，一会儿会有人来把脉。”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没看到床榻上的孩子正用幽紫的眸子盯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晚课的内容很枯燥，无非就是讲经文，画符，以及论大道，他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得心应手，不过其余人就不怎么安分了，比如此时他身边的师弟。
“师兄，听说你捡了个娃娃？你还把晚饭让给他了？”
萧沏画符咒的手一顿，纸上的朱砂晕开，抬头瞥了眼不远处打坐的真人：“师弟，师傅还在。”
坐在另一侧的新月听到如此有趣的事，也来横插一脚：“师兄，那女娃可不可爱？我们是不是要有小师妹了？”
萧沏叹了口气，手里这张符算是彻底报废了：“他不是女娃，更不是师妹。”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值夜的弟子急匆匆赶来：“大师兄！不好了！你捡来的．．．．．捡来的那个娃娃！他他，他要不行了！”
萧沏瞬间站起身，向投来关切目光的真人拱手告退，跟着那位弟子赶回去，未踏进门就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坐在床头把脉的弟子，眉头皱得很深，见他回来了，忙起身作揖：“大师兄。”
“他怎么样？”萧沏掀起衣摆，坐到床边，床榻上的人已经烧晕过去了。
弟子摇头：“本来已经退了些，但不知怎么回事又烧起来了……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闻言，萧沏沉默了许久，说道：“劳烦师弟了。”
弟子拱手：“不敢。”
见气氛不对，两位师弟很有眼力见地告辞了，留萧沏一人独坐。
萧沏摸了摸他，自言自语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孩子本能去蹭萧沏冰凉的手，仿佛渴了很久偶得甘露的人，又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景．．．．．”
萧沏缓缓道：“余景．．．．．．”
回应他的是手底下毛茸茸的脑袋。
那晚他抱着余景沉沉睡去，睡梦中火炉逐渐滚烫，过了顶峰后又冷却下来，最后变得冰凉僵硬。
等到萧沏醒来时，看到的不是破庙的屋顶，也不是竹林的天空，而是一双幽深的紫眸。身体滚烫疼痛，随着身上人的动作，越来越奇怪，他低头看清时，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想去摸自己的佩剑，却扯动手腕的链子。
萧沏双眼猛地睁大道：“你疯了吗？我是男人！住手．．．．．快住手！”
余景俯身啃噬细腻的颈侧：“我知道。小道长，我馋了很久了，让我尝尝吧…就尝一下……”
萧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大概是气晕的，整个人像是那大海里的帆船起起伏伏，望不到岸边，待到意识回笼，已不知身处何地。
余景随手披了件中衣，坐在床边，背对他，在和底下的人说话，声音慵懒低沉。
“就是你看到这样。”
“你怎么能．．．．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我不直接上，依他视妖鬼如仇人的性子，我和他这辈子有可能吗？”
“那你也不能，不能．．．．．．哎！你把他大徒弟弄成这样，让和尚我这么和老交情交代啊！虽然和尚我被你所救，答应帮你．．．．帮你．．．．．但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我这不就吃到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快快！上药弄水！赶紧赶紧，他烧成这样怎么行！”
萧沏盯着床头被郑重安放的荷花香囊，张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干裂的喉咙里像是被剜过，四肢发软无力，昏昏沉沉的。
一顿倒腾，他被人翻到正面，压好被子，身侧一沉，一双手轻轻拍着他，哼着小曲，他看着飘洒青帷幔出神。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缠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