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遇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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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鬼之道，不得好死！”梦中的怒斥，令倚窗垂目青年眼睫颤动，缓缓地睁开眼。
青年容貌俊雅端坐在马车内，一袭玄色长袍，身背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说是仙风道骨亦不为过。马车猛地一颠，帘子卷起，清晨的阳光下，眼眸雪亮，灿若星辰，又很是凉薄。
“师兄，我们到了。”娇糯的声音如此喊道。
两人前后下了马车，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映入眼帘。籍安城坐落于南边主河干上，一条泛着银光的长河贯穿整座城，得益于水路发达，城内繁高楼耸立，角檐鳞次栉比，一眼望去繁华喧嚣，热闹非凡，长街张灯结彩，装饰的绫罗绸缎中一抹白色一晃而过。
路途多劳顿，两人寻了处客栈坐下稍作休整，少女乱点一通，在她点第十道菜时，青年还是听不下去，出言阻止：“师妹，点这么多我们吃不完。”
少女扁了扁嘴：“师兄，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不多尝尝多可惜！到时候回道观，又是顿顿清汤寡水捞面。”见青年不为所动，只得叹气作罢。
店小二说道：“二位道长请稍等，菜马上就好。”
少女把玩起茶具说道：“萧师兄，您修得味觉丧失，师妹我的味觉还没退化呢！”
萧沏闻言一哂，以杯盖抵茶沫，抿了一口：“别忘了此行目的，我们不是来玩的。”
新月说道：“我知道，为陈老秃驴的事来的嘛，等吃完就去找。”
新月口中的陈老秃驴，不是别人，正是长宁寺的大和尚，因降妖除魔踏进籍安城，却从此人间蒸发，失踪前一纸求救信送到隐月观里，长胡子仙长得知故友出事，急得团团转，又接连几日不得消息，只得派门下弟子前去一探究竟。
不稍片刻，菜全都上齐了，菜品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新月半站在椅子上，下箸如飞，不停地往碗里夹，活像个八百年没吃饭的饿鬼。
萧沏看着她这毫无形象可言的吃相，不由地扶额，心想，回去后一定要改改她这吃没吃相的毛病。随手夹了块入口，被辣得唇齿微动，忙端起茶杯送了几口，余光瞥视四下，正值午时，楼里挤满了人，从他们的闲言碎语中，他隐约听到了‘鬼神’‘中元节’‘棺椁’。
下一刻，鞭炮劈里啪啦的作响，锣鼓震天，人群簇拥攒动欢呼，不知是谁撒了一把礼花，无数的纸片散落，萧沏接过一看，登时心里一惊，这礼花不是其他，而是给死人的金纸，心里想着，虽不知人群在庆祝什么，但在这种节日里撒触霉头的东西，撒纸的人怕是难逃围剿。
而令萧沏没有想到的是人群反而更加激动了，纷纷用手去接金纸，仿佛接的不是金纸，而是银票，更有甚者抓起散落地的金纸塞进嘴里。
新月筷子夹的鸡腿落地，悚然道：“这是干嘛？”
店小二放下手里的盘子，倚着朱红栏观礼，听到他们这么问，当即解释道：“两位道长刚来不知道，这是籍安城的习俗——请‘神’。”
原来籍安城曾有百鬼横行，百姓不堪其扰，当地一鬼，不忍无辜百姓受苦，以一己之力镇压百鬼，解决鬼灾，百姓深感其恩，私在民间立牌上香当神来拜，每到中元节前后都会祭拜，散金纸作祈福。
店小二瞄到他手里的金纸说道：“这金纸寻常是给死人的东西，但在今天它可好东西，拿的越多，福气也就越多。”
新月听完当场拍桌，碗筷被震起：“一派胡言！什么神？！那不就是一只野鬼吗？你们居然把鬼当神来拜！？”
店小二不同她一般见识，只是说道：“百姓可不管你神不神，鬼不鬼，只要有用，上香够灵，都是神！两位道长要是有事情想知道，也可以去问他老人家，投五枚铜板在地，他老人家百问百应，百应百灵，上天入地，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新月还想发作，被萧沏看了一眼，强行憋了回去，愤懑地坐回椅子：“师兄，这个地方太邪门了。”
萧沏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
紧接着又是一阵沸腾的欢呼，萧沏低头望去，只见人群中一帮壮汉，赤着膀子，抬着一个厚重的棺材，时举时放，仿佛不是在抬棺椁，而是在抬花轿。行人纷纷向棺椁投掷铜板，酒楼里的客人们也把头探过横栏，去丢铜板。
楼内掌柜抓起把铜钱，往天上一撒：“来来来！见者有份！今天是鬼神爷的好日子，本店免费提供铜板！谁要是能把铜板丢到鬼神爷的棺材板上！今日免酒钱！”
新月只听说要给死者让道，从来都没有听过往死者棺材板上丢钱的理，当场呆愣住。
来到桌边的掌柜又抓了几枚铜板给他们，萧沏问道：“掌柜的，底下拿来游行的是谁的棺材？”
掌柜说道：“两位刚来吧，那是鬼神爷的棺材，游行间谁要是能把铜板丢到棺材板上，鬼神爷就会保佑他接下来一年诸事顺利。据说，曾有人把铜板丢到鬼神爷棺材上立着，鬼神爷就实现了他一个愿望。当然这棺材里面装的不是鬼神爷，就是大家伙拿来讨个彩头的。”
萧沏见新月蹭地站起来，当即在桌下踹了她一脚，又往她碗里夹肉，淡定地说道：“多吃肉，少说话。”
他虽然看不惯如此邪气的场景，但也知在主人地盘不可言主人不是。他捻起铜板，这铜板面额虽小，但好歹也是钱，正打算收入囊中日后用，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出来，紧接着手腕一痛，‘旁当’一声铜板落地，抬起眼帘，对上一双澄澈的双眸。
来者莫约二十上下，容貌出挑，脸颊梨涡若隐若现，穿着滚银边的长袍，一看便知料子极好，腰间还坠一荷花香囊。他低头寻问道：“这位小道长，可否拼个桌。”
萧沏皱眉抽手，拿帕子擦拭，视线在荷花香囊上滞留几秒：“请便。”
掌柜一瞅，忙放下手里铜板，惊讶道：“余公子？！”又环视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半个位置，“您来怎么不说一声呢？这可怎么好，楼上也满了，要不腾一桌给您？”
余景摆手，毫不见外地坐到萧沏身侧，说道：“不用，我坐这和这两位小道长拼一桌，掌柜的，老样子。”
掌柜应下转头叫人去准备。
新月对这位半途拼桌的人十分好奇，再加上她本就喜欢好看的人，余景长得不赖，心里对他的好感更甚。
余景问道：“小道长也要抛铜板？”
萧沏兀自饮茶，并不想多理会这莫名凑上来的人：“并没有，贫道是道士，只除鬼，不向鬼要福。”
余景支着头笑道：“那我抛，抛中了算小道长的。”
萧沏一句拒绝的话还堵在嘴里，余景先一步拿起桌上散落的铜钱，随手一抛，伴随着铜钱被弹起，朱栏外银光一闪，铜钱旋转下落，‘哗啦’一声稳稳当当地立在棺材板上，这棺材板子也是奇，这么多人投掷，愣是只他一枚投中。
围观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噤若寒蝉，半响后，爆出鼎沸人声，有叫好的，有惊叹的，也有羡慕的。突如其来的声浪，震得萧沏耳膜生疼。
掌柜端着茶水跑来：“谁？谁投中了？！”一见到人，拍腿叫好，“余公子您投中了？！”
余景摇头道：“是小道长投中的。”
萧沏一怔，没料到他会怎么说，解释道：“不是我，是．．．．．．”
话未说完，又听余景搂过他的肩膀道：“就是这位小道长。”
萧沏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弓身拍开搭在肩膀的手，却也没有再推辞，毕竟投中可以免单，既然这位小公子有意让给他，他就受着吧。
掌柜把茶水放到一边，搓手堆笑道：“那就恭喜这位道长了，您这桌算我请了，要是能见到鬼神爷，多替小人美言几句。”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也没有平白无故撒钱的商人。萧沏应了一声打发走掌柜，端茶品茗，余光始终落在身侧的人身上，暗自心想，没有鬼气，但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行为诡异，无论是不是人都不可多交往。
余景见萧沏不愿多说，搭话道：“两位小道长打哪来？”
新月答道：“宣城隐月观。”
与师兄不同，新月觉着这人有趣的很，但又因被萧沏看了自己一眼，讪讪闭嘴埋头扒饭。
余景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宣城最大香火最鼎盛的道观，据说道观的真人有位名满天下的大徒弟，本领极高降妖除魔不在话下，又生了一副好皮囊，都尊称他为长月君，两位既然来自隐月观，不知认识与否？”
新月丢下嘴里的鸡腿，嘿嘿一笑道：“当然认识！你说的这人就是我师兄，现在就坐你边上。”
余景眉眼弯下，梨涡一现，眼藏柔光：“原来小道长就是长月君。”
新月搭腔：“是啊！我家大师兄可厉害……”
萧沏冷声道：“新月，食不言寝不语。”
新月立马闭嘴，低头吃自己的饭。之后的饭桌格外安静，没有人开口讲话，全都闷头吃饭，待到酒足饭饱，萧沏带着人离开酒楼，临走前余景叫住了他：“小道长，下次再见。”
萧沏蹙眉转身，不再去看他，一大一小两人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处。萧沏照着求救信，来到了陈和尚最后消失的地方——一间废弃的破庙，里面杂草丛生，残烛滚落，供桌上积满厚厚的灰尘，佛像坍塌在地碎成好几截。萧沏本就有些洁癖，刚踏进门槛，更是眉头紧锁，扫视一圈，脸色不太好，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脏了，不单是灰尘，还有几只游荡的小鬼鸠占鹊巢。
其中一只小鬼，误以为来的两人是路人，起了作弄的意思，上前挑衅地吐舌头，却被人一把拎起，破庙里的小鬼登时四散开来：“是道士！”“啊啊快跑，道士抓我们来了！”“躲起来躲起来”。
萧沏把手里的小鬼丢给新月，降妖除魔道士本分，‘锵’长剑出鞘，剑指破庙中的小鬼，一剑即出，寒冷如霜的剑光呼啸而过，仅三剑，庙中的小鬼尽数被除去，他转头去看新月手里被吓晕过去的小鬼。
新月立刻就明了师兄的意思，甩了小鬼两耳光，小鬼登时被打得嗷嗷叫，又见这姑娘不好招惹，只得悻悻闭嘴，新月问道：“小鬼，我和师兄有话问你，半月前你可曾见过个拄着长篙的人？”
小鬼本就青面獠牙，此时更是青上加青，拨浪鼓般的摇头：“没见过没见过，什么和尚没见过！”
萧沏把剑抵在小鬼的脖颈处：“我们没说他是和尚，你怎么知道是和尚？”
小鬼见瞒不过，哆哆嗦嗦地交代了：“我说！他被大爷带走了。”
萧沏收剑回鞘：“什么大爷？”
小鬼说道：“鬼神爷。那和尚不自量力地说要收鬼神爷，鬼神爷本来不想理他，哪知那和尚不要命地跟上来，结果打输了，被大爷带走了。”
萧沏心中一衡量，这鬼先前就能凭一己之力镇压百鬼，实力不俗，又得了民间的祭拜，不敢想象这鬼如今又是何等的风光，那陈和尚也不是随意能击败的等闲之辈．．．．．．恐怕这事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当即对新月道：“新月书信一封，请师傅下山！”
“道士爷道士爷！”小鬼忽然叫嚷道：“你们想救那和尚，我有一招，只是你们看．．．．．．能不能饶了小的一命？小的再过几年马上就能投胎了，虽然不是什么好胎，但实在不想就这么魂飞魄散。”
新月道：“你能有什么招？”
小鬼心一横豁出去了，说道：“今儿民间大祭！鬼神爷会往人间走一遭，本该是秘密，但我偏知道他要走哪条道，道士爷您身上有鬼神大爷的气，想来是在游行间丢中棺材，按理鬼神爷会实现您的一个愿望，您可以请他放了那和尚！”
新月啐道：“请鬼放人？还不如让太阳打西边起，你这什么破招？”
小鬼说道：“姑奶奶，您有所不知，别的不说，鬼神爷可是这一带最讲信用的鬼头子，向来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但这愿望要当面许才行！我告诉您鬼神大爷走那条道，您去截他老人家的轿辇！”
萧沏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向新月点头：“放了他吧。”
新月狠狠瞪了手里的小鬼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来：“哼！你最好别耍花招！”
小鬼脚尖点地，因脚软摊坐在地，仰着脖子说道：“今夜子时，鬼神爷会过前面五里地的小竹林，到时候会有伏鬼摇铃开路，您循着声就能找到了。”
萧沏道：“新月，你留在这看着他，等我回来再放他。”
留新月在原地，一防这鬼诓他，二是此行危险，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留个人还能去报信。
新月也明白他的用意，但心中仍是不平，立即说道：“师兄我要同你一块去！”
如此危险，她更不可能放师兄独自去，万一那鬼神丧尽天良，人面兽心，她这霁月风光的大师兄可怎么办？有她去，虽然依旧打不过，但还能带师兄跑路，别的不说，论跑路她是一流的！
萧沏坚决道：“不行，你留在这里！”叹了口气，声音放柔，“我要是回不来，你立刻回观请师傅，还能救我一命。”
新月道：“好吧。”转眼又瞪了眼身边想跑的小鬼，一把拎回来，“往哪跑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遇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