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通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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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神求长生，通天又无路。
万年前的众神众志成城，为了人间尽数陨落，如今倒换得仙人怨怼断送通天之路。
青绾自从那天以后便开始寡言。
她不出夷山，甚至连慕遥身边的方寸之地也不肯离开。
夷山开始下雪，她很喜欢在漫天大雪的日子里和慕遥缩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点东西，烤烤火，说一些无聊的话。
难得的安静又祥和。
也只有慕遥能看出她的心事。
“还想杀了幽凰吗？”
青绾被这直截了当的话砸了一下。
慕遥仍旧是温和又包容地对她说：“想便去做，想而不做，总会后悔的。”
这世间最无解的便是后悔无门。他知道青绾表面再怎么装作轻描淡写，心里还是记挂着幽凰的。
她是神，人间的缔造者之一，若有一线生机予大好人间，她心甘情愿毁自身以往。
尘镜中，她是旁观者，尚是泪流满脸，而今换做是她，怎可能独身置外。
他懂她。
青绾无奈地叹口气，“即便是我去了，魔尊重岚的魂魄如今怕是已然消散，我拿不到他身上的一部分幽凰，即便是与幽凰对战，我也没有把握再次封印他。”
慕遥却说：“我有一法，能够帮你。”
青绾挑眉，侧耳恭听。
“在你渡劫的千年里，我在人间寻了千千万万座山，我找不到你，可我还是选择了夷山落脚，不是因为我放弃了寻找，而是我发现了这座山的秘密，我必须留在这座山上。”
慕遥徐徐道来其中原因：“当年神魔大战，上界之神抛弃了下界之神，昆仑之丘塌陷，从此上界与下界之间的通路消失。从前的昆仑本有九渊环绕，战后自陷，九渊化一，昆仑遁入海中成了归墟，也就是幽冥之地。同时幽冥深处也诞生了一方空间，谓之无方界，众传可通上界。其实无方界只是因为昆仑塌陷而出现的一个秘密空间，所以当初我将幽凰赶到了无方界，立柱以挡，也就是通天柱。众仙便以为通天柱后是通天之路，无方界便是上界与下界的中间之域。我那时无力与他们解释。后来我在人间寻山，本也以为通天之路断绝，直到我来到了夷山。”
“山上有大树，长五寻，大五围；山下周围环绕赤水，四面皆有巨石，因风雨凿刻，模样竟与开明兽有些相似。我又仔细探查了夷山上的树木，矿石，鸟兽，无一例外，与当年的昆仑丘一般无二。”
“便连你镇压的六首蛟，都巧合的正在开明南。”
青绾无声地睁大了双眼。
慕遥继续扔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为此，我深入山后的灵气波动之地，找到了裂隙。”
青绾颤着声音问：“是……通天之路吗？”
慕遥给了斩钉截铁的答案：“是。”
青绾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
“你去过吗？”
慕遥摇摇头，“我无意去往上界，只是这条路注定不能让世人知晓，故而我守在此，不让任何人轻易进入。”
“我必须提前告诉你，我没有仔细探查过这条路，或许其中会有间隙，或许甚至有时空错乱，怕若不是神体，等闲就被间隙搅碎。”
他认真而温和地看着她，“上界中，会有你想要的答案，也会有你未曾知晓的智慧，远比神殿中那些微尘要深邃广博。青绾，你需要仔细考虑到底要不要去。”
青绾皱紧了眉头。
她连传说中从没生者走出的神墓都闯了，小小的间隙怎么可能让她退缩。可她的心却被拉扯得说不出一句肯定的话。
“去上界吧，那里会有能帮助你的东西。”他再一次说。
青绾面露纠结。
慕遥宽慰她：“你放心，夷山的结界很坚固，不会有事的，不必担心我。”
慕遥一语道破了她的顾忌。
她不怕死，不怕生，可她怕他们再也不能见面。
他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上辈子的事她不记得，尘镜中的时光也只有短短一瞬，而这辈子她忘了他，她总是不记得他。
他们总应该还有大好时光去挥霍，如他所说的那样，不仅要活，还要好好地活。
她的鼻头酸了。
“慕遥，我有些害怕……”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说害怕。
她受了那么多磨难，这是她第一次低头。
她没办法了，只能趴在慕遥的腿上，渴求地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温暖。
他抚摸着她低落的头发，温声说：“去吧，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地等你回来。”
入上界，会得到战胜幽凰的方法，同时也会得到修复慕遥身体的方法。
慕遥的魂魄是神，身体却只是一个成仙不久的仙躯，所以上次他的躯壳受了伤才会这样难好。
只有去了上界才能找到方法。
所以，她必须得去一趟上界。
她咽下情绪，抬头郑重地看着他的眼，认真地握住他的手说：“我把影剑留给你，我一定尽快回来。”
慕遥温和地点点头，“好，一切小心。”
——
青绾很快就找到了山后的裂隙。
古书有云：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注】
然而通天之路已经破损，时有狂风怒号和巨大裂隙，让她不得不顶着狂风半步半步地挪动。
不知爬了多久，她来到了凉风之山。
四处是春色盎然之景，呼吸间轻盈愉快。寻常人来此所求不过长生，能来到这里，便已经足以平复一生遗憾。
她缓了口气，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上爬。
而再往上，却是刀山险阻。
呼啸而过的飞刃，巨石，甚至的时空裂缝，频频地向她砸来。
随着她的动作因疲惫而迟缓，许多飞刃从她身上划过，带出喷涌的鲜血。
她低头躲闪，却在动作迟缓间，被一道急速飞驰而来的断剑插进了胸口。
呼……
极缓的呼吸。
她低头看向胸口。
心脏突然开始迸裂般的跳动。
鲜血并没有流出，可痛感却已然满溢出来。
五脏六腑尖锐般的刺痛，紧接着四肢丧失力气，膝盖突然软了下来，她砰然跪地。
通天之路上任何神力都不能使出，她如今只是一个不会死的凡人。
她望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路，呼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用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身体摇摇晃晃，但最终还是站住了。
她继续向上爬。
她死不了，她停不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象大变，她来到了一片花园。
繁花盛开，阳光普照。
比予生院还要盛美。
她来到了悬圃。
她颓然倒下。
——
暮雪居来了不速之客。
妙衡带着一众上神用了一个时辰，生生地将夷山的结界轰碎。
夷山上被法力波及，大坑林立，树木倒拔，有些地方甚至燃起了山火。
他们一路直奔暮雪居。
暮雪居里空无一人，唯慕遥坐在庭前的摇椅里，盖着毯子，悠然自得。
妙衡上前，“青绾呢？”
慕遥说：“走了。”
妙衡抽剑，剑光冰冷，对准慕遥，一字一顿，“她去哪儿了？”
院中落叶因灵力波动而颤颤巍巍地浮起，如弦紧绷，一触即发。
慕遥扯出一个淡漠的笑来，“我已经说了，她走了，天地广阔，她走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妙衡挥手，让身后的仙人去夷山上搜，他走近慕遥，“她如今只有你能投奔，离开夷山又能去哪，山主，请不要再跟我说笑，速速说出青绾藏身之处，我们也省些功夫。”
“我说了，她走了。”慕遥看向他，眼神瞬间犀利，如沉郁的重锋，“她不会回来了。”他一字一顿道。
身后的仙人回来，对妙衡说：“山上都找了，没发现青绾，连一只妖怪也没看见。”
妙衡愤怒地看向慕遥，那人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早有成算，悠闲自在地躺在椅子上，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如看戏般嘲弄地看着他们。
就算他是山主又如何，就算他曾经是妖界战神又如何，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拿起他的刀了，更何况，他还受了伤。
他们有这么多仙人，合起力来，夷山结界不是也破了？他不信打不过一个重伤的慕遥。
妙衡阴沉着声音，默默运转法力，最后一次警告慕遥，“你若现在说出青绾的下落，我不动你一分一毫，天界与夷山，仍旧平和相处。”
而慕遥平静地直视他，眼神半分不退。
——
不知过了多久，青绾终于有了知觉。
她浑浑噩噩地在花中醒来，浑身已经被血浸透。
可她还活着。
她挣扎地爬起来，浑身已经痛得麻木，抽丝般的疼痛反倒让她清醒。
她越过花海，沉默，缓缓，又坚定地往前走。
路上突然涌现风雪，冰冷无比。
她心里直到此时此刻才涌起所谓害怕的情绪。
因为她这辈子都牢牢地记着，魔域中无尽的雪。
冰冷，沉寂，她在千山暮雪中丧失了灵魂，丧失了神性，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可悲的是，她还会醒来，醒来面对满地尸骸。
她恨到想杀了自己。
无尽的风雪冰冻住了她的感官，迟缓了她的脚步。偶然飘过的时空碎片，映射出她如畜生般虐杀的场景。
她心脏猛地一缩，缓了好久，才将心神从时空碎片中捞回。
就这样，她走走停停，直到因为寒冷再也挪不动一点时，天光大亮。
上界，就在眼前。
上界的门在青绾面前缓缓打开，连同她浑身的痛楚，全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带着一身疲惫与尘灰与冰雪与鲜血，仰望上界。
上神早已经站在门前，一脸痛惜地看着她。
“青绾，经年不见了。”
人间沧桑万年，而于永生的上神而言，不过无意义的时间流逝。
她也曾是他们，后来她滚落红尘，粉身碎骨。
故人蒙尘，他心头不忍。
青绾长久地伫立。
久违的记忆冲进她的脑海。
关于万年前的回忆一幕幕快速地在她眼前晃过，她看见了很多同伴，她看见了幽凰，她看见了途，如尘镜中那般，最终毅然决然地离她而去。
“青绾？”
她如久久溺水，猛地呼吸一口空气，胆战心惊。
抬头，眼前的上神仍慈爱地看着她。
“回来吧，青绾，上界与人间不同，这里不再有痛苦，你受的磨难已经够多了。”
回来吧。
他温声劝她。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想法。
慕遥极力地劝她来上界，未必没存着让她回到上界后，留在上界的想法。
可她不会停留。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
上神目露惋惜，不住摇头。
——
青绾回到夷山时，脑袋如被一道闪电劈过。
山上的树木焦黑，倒伐，小妖怪们自己建的房子也都被破坏。
山上看不见一个活着的生灵，只有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她心脏狂跳，用尽平生力气跑去暮雪居。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整个人，如潮水劈头盖脸地灌到她每一寸神经。
她的手脚发麻，她的呼吸艰难。
她慌张地使用了不知多少疾奔法术，才赶到暮雪居。
可她刚跑到暮雪居门口，就心跳骤停。
暮雪居里，妙衡用剑架着慕遥的脖子，慕遥的身体拖在地上，腿上有一道又一道的剑伤，血浸满了衣衫。
妙衡的剑正一寸寸地刻进他的肌肤。
“不！”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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