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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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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嫂最近睡得很不踏实。
自从京城某个大官来了灵州,她家男人已经连续几晚留在军营没回家了。
“芝麻大的官职,也不知道瞎忙活个什么劲!”陈嫂很不满,尤其对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
这人刚到,就把灵州城折腾得人仰马翻,一会儿查堤坝账目,一会儿考核在任官员,最惨的还要数穆家军,连续三天在演武场列队等候巡视,结果前两天人家根本没到场,最后一天足足迟到了两个时辰,姗姗来迟后扔下一句“军容涣散,形同乌合”,气得几个副将差点跳脚骂娘。
据闻当时穆老将军也在场,一张老脸怄得通红,却什么话都没说。
陈嫂是真心实意心疼穆家军,她们这些灵州百姓对穆老将军和少帅的爱戴,可比那从未见过面的皇帝更甚。
“仗势欺人的狗官,趁早滚蛋吧!”陈嫂翻了个身,愤愤地咒骂着,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
夺夺夺。
好像有人在敲击着什么,三更半夜听来尤为诡异。
陈嫂披衣起身,侧耳听了半晌,声音时轻时重,却始终没断。她借月色朝窗外瞧了瞧,院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闹耗子了……
陈嫂给孩子掖紧被角,正准备躺下,后背倏地一僵,她突然反应过来,那声音好像是从“那座房子”传出来的!
只这一个念头,周身汗毛顿时竖起来。
这条巷子尽头,是一所荒了很久的房子。原来人家姓霍,是个军户,小夫妻俩看起来很恩爱,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两年前那场大水之后,其他人都搬了回来,唯独不见霍家人踪影。
有人传那家男人死在战场上,媳妇后来改嫁,也有人说夫妻俩趁乱逃跑……陈嫂开始并未多想,慢慢却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寻常房子荒了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有新户住进去,可那座房子始终空着。
陈嫂心肠热,总觉得好好的房子没人住实在浪费,便帮一位拖家带口搬过来的同乡打听,看能不能便宜购置下来,结果来了两个陌生人,自称霍家亲戚,生硬地拒绝了这桩买卖。
陈嫂只当自己出价太低,可邻居偷偷告诉她,那些出价合理的买主也都被严词拒绝了。
直到有一次,自家男人喝酒说漏嘴,骂她千万别多管闲事,打那房子的主意,那院子出过大事!
陈嫂忍不住好奇:“难不成里面死过人?”
“比那严重多了……”男人神神秘秘地说,陈嫂追问,男人却绝口不肯再提。
从此这座房子成了陈嫂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搞得她心痒痒的。
可一想到自家男人当时讳莫如深的表情,她又不敢轻举妄动。
“睡觉!少管闲事!”陈嫂对自己说,躺下翻来覆去半天,那声音仍没完没了,仿佛就在她耳边敲,搞得她十分烦躁。
“管你是人是鬼,老娘跟你拼了!”陈嫂霍地爬起来,拎起柴刀,想了想又从房门上揭下一张钟馗画像,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越靠近,声音越清晰。
果然是那户人家!
陈嫂提脚将门踢开,未等进院就叫道:“俺告诉你,俺家男人在军中当值,俺早年进山猎过狼,识相的就赶紧出来!”
声音蓦地停了一下。
夺夺夺夺……紧接着竟以前所未有的节奏和力度猛敲起来!
“嘿!还来劲了!”陈嫂蹚过齐膝的野草,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院子中央,那里有口枯井,正是敲击声源头!
陈嫂心开始狂跳。
要说一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好奇心到底战胜了理智,她一手柴刀一手钟馗,左右开弓,跨上井口大喝一声:“俺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轮皎月从乌云后面探出来,流银登时泻满大地,无灯无火的深夜,陈嫂居然将井底看了个一览无余——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趴在井底,手里举着一块石头,一下下猛敲着井壁。
陈嫂下意识就要拿柴刀劈下去,谁料那“女鬼”抬起头,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俏脸,虚脱地哀求道:“姐姐,救命!”
陈嫂算是理解那些画本里的男人是怎么在荒郊野外被狐狸精勾了魂儿了。因为她竟也鬼使神差地扔了刀,下意识脱口道:“妹子别急,俺就去找绳子!”
这……根本拒绝不了嘛!
*
更锣敲过三声,赵琮昀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一脸掩不住的倦容。
“您是去歇着……还是来碗醒神汤?”东叔问。
“……醒神汤吧。”赵琮昀顿了顿道:“你不必陪我熬着了,送过来之后,赶紧歇息去。”
他见东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淡淡补充了一句:“我没事,左右也是睡不着,快些核对完,咱们也好早日回京。”
东叔无奈地叹口气,正要去厨房,门被轻轻推开,却是李凭如端了一碗参汤进来:“东叔,不是我说你,你那醒神汤熬得狗都不喝,王爷还是试试我这碗吧!”
她瞥见赵琮昀眉头已微微蹙起,浑然不觉,继续调侃道:“王爷,自从你来了灵州,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连累整个衙门还有营中将士都跟着你倒霉……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我们考虑考虑,我和东叔这段日子连个整觉都没睡过。”
赵琮昀将她递过来的汤碗搁在一旁,冷冷道:“是你自作主张跟来。东叔,明日一早备车,把她送走,不要在府中碍眼。”
“我不走!”李凭如笑容一僵,嘴唇轻颤道:“……我只是关心你……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赵琮昀眼底却比刚刚更冷:“两年前我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你也该死心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岳氏连个可凭吊的牌位都没有,你尚且念念不忘,你一个大活人就在我身边,叫我怎么死心?!”
是的,岳明明至今无碑无坟,亦无牌位。
很多人不理解,以赵琮昀的身份,为何连个衣冠冢都没有修建,后来渐有传闻,说赵琮昀根本就不喜欢那位妾室出身的故王妃,当年娶她只是迫不得已,如今他身份贵重,对方死都死了,自然怎么省事儿怎么来。
这种说法一度甚嚣尘上,导致不少待嫁门户动了攀附心思,可经不住赵琮昀气势摄人,京中所有媒婆一律铩羽而归,最后死皮赖脸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失势的故皇后侄女、曾经被休掉的侧王妃李凭如。
这两年,任凭赵琮昀如何摔东西骂人,李凭如就是不放弃。
赵琮昀后来也懒得再说,他实在没有气力与她争辩,事实上,他甚至惧怕与她起冲突,因为她总能轻易戳破他的伪装。
就像现在这样。
赵琮昀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脸色难看至极:“本王没兴致与你纠缠!东叔,立刻送她走!”
“连她房里那个孩子……一块儿送走!”
“好啊!那我就带他去穆家军大营!”李凭如挑衅道。
“你敢!”赵琮昀道。
霍连英的妻子,李凭如身边那个孩子的亲生母亲,一直被关在营中大牢里。
“李凭如,我警告你,别再打这件事的主意!”赵琮昀语气狠绝:“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如果你不想让我彻底灭了霍家,就放老实点,我保证她们母子二人能平安活到我离开灵州那一天。”
“王爷的心真硬。”许久,李凭如忽地冷笑一声:“但愿你还记得,当年你与自己母妃分离时有多痛苦。”
“我自然记得。我希望她们能像我一样痛苦。”赵琮昀漠然看着她:“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她们凭什么可以好好生活?”
*
半锅面条下肚,女鬼活过来了。
井下之人正是岳明明。
中箭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事实上她是真的死了。可幸运的是,这里是游戏世界,更幸运的是,她在井里差点被淹死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光,居然触发了存档!
系统告诉她,正常情况下,她是可以退出重来的,可当时她还没有达到安全退出时长,在游戏中死去,意识回不去现实,便只能暂时寄于存档点,慢慢恢复。
岳明明自以为恢复得很快,瞬间系统便通知她可以读档复活,她气定神闲地在井底醒来,不料房子早就荒废,根本没人知道她还活着……
她在井下蹲了三天,又困又饿,几乎真的打算彻底退出游戏。可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总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她相信赵琮昀一定会找到她的!
可赵琮昀没来,穆家军也没出现。
岳明明又气又急,心说怎么搞的,按照剧情,郑戎应该很快就出现才对……直到刚刚陈嫂告诉她,距离灵州那场大水,已足足过去两年。
岳明明来不及思考两年意味着什么,第一时间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京中叛乱结果如何?赵琮昀和昭明帝赢了吗?
陈嫂一怔,紧跟着笑道:“妹子你大概摔糊涂了,眼下是永熙朝,当年造反的人,最近刚被摄政王赐死了。”
永熙朝?摄政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岳明明脑子跟不上,心里顿时一慌,就听陈嫂耐心解释道:“永熙帝是昭明帝在民间召回的儿子,听说还在咱们灵州住过呢!至于摄政王……他的名讳可不敢随便乱叫!那人脾气大得很,惹了他不痛快,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琮昀……就是你说的摄政王?他还活着?”岳明明听见自己声音紧张得不住颤抖。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嫂撇了撇嘴:“当今除了皇帝,这天下数他最大……”
陈嫂话未说完突然停住,因为她看到岳明明霍地起身,眼圈泛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姐姐,你的救命之恩我改日一定报答。我现在要去京城找他。”
陈嫂心里一动:“妹子可是认识那位摄政王?”
岳明明点头。
陈嫂神色顿时复杂起来,她不喜欢赵琮昀,对眼前这俊俏的姑娘却很有好感,最后只好实话实说:“妹子别急,你不用去京城,王爷眼下正巧在灵州!”
“真的吗?”岳明明大喜。
陈嫂瞧着岳明明脸色,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补充道:“七日前便来了……是带着夫人和儿子一起来的。”
岳明明倏地愣住:“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