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
-
陈嫂愈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早瞧出岳明明不像普通人家姑娘，三更半夜被抛弃在枯井中，这种毁尸灭迹的行径，不是仇杀便是情杀。
而看岳明明这副脸蛋，情杀的可能性当然更高。
想来是某个有钱的负心汉玩弄感情，又不想负责，最后竟打算以这种方式“处理”麻烦——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陈嫂只是没想到，那位“负心汉”居然是高不可攀的摄政王！
时间正好也对得上！陈嫂怒气冲冲地想，否则怎么偏偏他来灵州这几日，就恰好出了这档子事呢？
她真心实意劝道：“妹子，换做其他人，俺跟你一起找他算账……可你惹上的这位，哪是咱们寻常百姓开罪得起的？听姐姐一句劝，把他忘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姐姐认识不少穆家军兄弟，一定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岳明明根本没听进去，只是喃喃道：“我不信。”
就算是她不好，凭空消失两年。
两年而已，可以这样轻易地忘掉一个人吗？
“姐姐，你一定搞错了。”
陈嫂叹口气道：“俺家男人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那王妃满身绫罗绸缎，看上去贵气得很，孩子两岁左右，是儿子！”她小心翼翼瞥了岳明明一眼：“妹妹你是没机会了！”
岳明明听到“孩子两岁”，脑子一阵阵发懵。她木然半晌，突然起身道：“不行，我得去看看！”说完失魂落魄就往外走，被陈嫂一把拦住。
陈嫂看她这样子，知道怎么劝也没用，不是亲眼所见，她是不会死心的，于是想了想道：“这三更半夜你去哪儿找人？明天中午俺要去军营送饭，正好把你带进去。”
“不过你要答应俺，只能远远瞧上一眼，可不能冲过去寻死觅活，不然咱俩都得挨板子！”
陈嫂见岳明明不说话，只当她默认，自作主张找了身干净衣裳，让她换上，又替她铺好被褥。
“先睡觉，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
岳明明像个提线木偶般安静躺下，她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故人都在。
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
*
赵琮昀居中而坐，看着营帐中一张张记忆中的友善面孔，此刻或警惕，或怜悯，或愧疚……忽然觉得无比厌倦。
这场幼稚的迁怒游戏，他玩够了。
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灵州军务，有老将军和少帅做主即可，不必再向我汇报了。”赵琮昀突然开口：“耽搁太久，本王今日便启程回京。”
其实返京行程原本定在两日后，不过东叔早有准备，他看得出来，自家王爷那副强撑的气势，随时随地可能坍塌。
“属下这就去安排。”东叔先行离开，赵琮昀最后签下几份文书，朝穆云轻微微颔首，算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客气的一幕。
穆云轻却垂下眼眸，没有与他对视。
赵琮昀微微怔住，唇角刚浮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就见穆云轻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请王爷降罪。”
“罢了……”赵琮昀以为穆云轻还在为当年之事自责。
穆云轻摇头：“臣请罪不是为两年前，而是现在！”
“臣想替霍连英之妻裴氏求情，能否让她见孩子一面？”
顺着他的话，营帐中跪倒一片，十多位副将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支持着他们的少帅。
所有人看向赵琮昀。
赵琮昀意外地平静。
事实上，他心里早已有预感。
早上出发时，李凭如拉着孩子蛮横地跟了上来，今日李凭如把孩子打扮得格外隆重，而穆云轻整个上午都显得心事重重……
“如果我不答应呢？”赵琮昀淡淡地说。
穆云轻不答，也没有起身。
所有人仿佛要这样一直跪下去。
赵琮昀推开帐门，就见空旷肃杀的演武场中央，跪着一个衣衫朴素的女子。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眉眼，只觉那纤瘦身影，触动了心底某个隐秘的记忆。
赵琮昀别过脸，没办法再看下去。
他走向一辆停了很久的马车。掀起车帘，李凭如领着孩子坐在里面。赵琮昀伸手将孩子抱过来，缓缓来到女子身旁。
女子明明听到了脚步，甚至听到了孩子特有的呢喃，却始终没有抬头，只有脊背不住颤抖。
赵琮昀俯下身，将孩子轻轻放在她面前：“离开灵州，换个姓氏，不要再让我找到你们。”
在女子拼命压抑的啜泣声中，在所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赵琮昀独自离开，再没有回头。
*
朝中人尽皆知，比摄政王脾气更差的，是他的酒量。
不过赵琮昀酒品还算不错，喝得再多也不会无理取闹，甚至比平日更和气些。对他自己而言，喝酒意味着睡觉，也意味着逃避。只有当某种情绪袭来，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才会去喝上几杯，大醉一场。
今日便是如此。
从灵州大营出来，他直奔酒坊，把自己灌醉前，还不忘差人给东叔送去地址。他希望再睁眼已经在返京路上，至于灵州……他此生都不想再踏足了。
如他所愿——醒来时，赵琮昀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
车内华贵如旧，书卷摞得整整齐齐，暖炉烧得正旺，他身上被人盖了件黑裘披风，一切都熟悉而妥帖。
可赵琮昀总觉得哪里变了。
他扶着额头起身，摸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微微愣了神。
不是东叔惯常为他准备的醒酒汤，而是一碗甜津津的蜂蜜绿茶。
这绝不是东叔会搞出来的东西！
赵琮昀第一时间想到李凭如。许是因为霍家的事，她自觉亏欠，想以此示好。
赵琮昀本不想理她，可这一碗蜜茶下肚，的确没那么难受了，于是他顿了顿，又默默饮下一杯。
眩晕感渐渐褪去，记忆浮出水面。赵琮昀想到马车内哪里不对了——
气味！
非但不陌生，反而太熟悉了！
是从前他用惯了的松雪香。
可自从两年前那场宫变后，他只用礼佛的檀香，那些充满往日气息的香丸被他尘封在参园，再也不曾动过。
究竟是谁……
赵琮昀盯着暖炉中尚未燃尽的一枚香丸，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整个府中，除了自己，这香丸他只给过两个人。一个是东叔，一个是岳明明。
脑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两年时光非但没让它褪色，反倒清晰得好似昨天，因为那是他经常梦到的一幕——雪夜，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他在案前读书，她在一旁捧着手炉打瞌睡，美其名曰“伴读”。
彼时赵琮昀故意气她，说她呼噜声很吵，岳明明又惊又囧，毫不客气便将手炉砸了过去。赵琮昀轻巧接下，摸了摸温度，往里添了枚香丸递回去。
岳明明接过，闻着那味道，气顿时消了大半，脸颊却微微泛红。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你这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岳明明好奇道。
“自己制来玩的。”赵琮昀将书举在面前，遮住微微弯起的唇角。
“你教教我怎么做呗？”
“嗯。改日有空，我来教你。”
…………
后来他到底没能履行那个承诺。学生跑掉了，老师又能怎么办呢？
“谁……是谁在外面？”赵琮昀莫名生出一种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猜测，哑着嗓子，低低问道。
没人回答。马车仍在疾驰。
透过厚重的车帘，他分明可以感觉到有个人坐在那里。
赵琮昀猛地将车帘掀起，劈头盖脸扑来的，先是边塞寂静无垠的黑夜和尤显料峭的春风。
他这才发现，四周只有这一驾马车孤零零行驶着。而马车颠簸程度告诉他，这条路绝不是返京官道。
“你究竟是谁？”待赵琮昀的眼睛适应了周围黑暗，他第一时间抓向前方那个赶车的身影。
那人没回头，车却在此时蓦地一颠，马受惊后嘶鸣一声，赶车人奋力握紧缰绳，堪堪将车从侧翻边缘救了回来。
赵琮昀酒醒后本就头晕，浑身散了架似的使不上力气，这突如其来的颠簸让他瞬间跌坐回车内，连带着撞翻了一摞书。
“喂……你没事儿吧！”外面传来慌乱但充满关切的询问声。
赵琮昀捂着肋骨撞到的位置，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怔怔地想，自己是疯了，还是身在梦中？否则怎么会听见岳明明的声音。
他还幻想是她添了香丸，甚至连那杯蜂蜜绿茶，也忽然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这座小小的马车好像驶回了两年前。
她无处不在。
见他不吭声，车子终于停下来。隔着一道车帘，两边是许久的沉默。
近乡情怯，原来是这种感觉。
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结果搞成这样……”
赵琮昀几次伸出手，最后又颓然放下，他眼眶逐渐滚烫，喉头滚了又滚，终于吐出一句不太连贯的疑问：“……是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一只纤细的、冻得微微发红的手伸进来，将车帘高高挽起，赵琮昀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灿如金桂，皎如明月。
亮闪闪的眸子里，盛着他承受不起的想念，和不敢辜负的爱意。
下一秒，漫天烟火在她身后亮起，赵琮昀这才看清，他们正在灵州新建好的堤坝上。
一丛丛巨大的璀璨在夜空炸开，轰鸣声不绝于耳，竟比当年他为她准备的那场更加盛大绚烂。
可赵琮昀眼里倒映的，只有她的脸。
很快，光芒渐渐熄灭，世界重归寂静。岳明明挠挠头，略显尴尬：“东叔和穆云轻他们帮我准备的……时间太赶，只能凑出这些，等今年中秋，我再攒波大的！”
见他始终不说话，她终于有点着急了：“我承认，消失两年是我不好，但那是有原因的——”
“还会走吗？”赵琮昀颤声打断她。
“额……应该……不会了吧……”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把拉入怀中，那怀抱越收越近，耳畔心跳如擂鼓，是比千言万语更赤诚的表白。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
只要她回来，他愿意原谅全世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 6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