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乘云里》时阿淼

6、九十九和一

　　后面好些天，甘棠都没出门，就独自躲在后院里帮着紫姆和卓玛阿婆收拾院子，晒晒被子。赵照杰来闹之后，被李警官以扰乱治安的理由关了一天，出来之后也找不到地方住，第二天就灰溜溜的走了。有天中午晒被子的时候，紫姆悄悄地跟她透露：“甘棠姐，我听说那天来骚扰你的那个男的，找不到住的地方，在汽车站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说着，看甘棠没有什么动静，又接着说：“他这么早就走，还多亏了程大哥呢。”“程云里？”“对啊。”见她感兴趣了，紫姆有些得意的说：“程大哥那天给认识的民宿老板都打了招呼，跟他们说那个人那天跑到客栈里来闹，被拘留了，镇上这些客栈老板都彼此熟悉了，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知道他有问题，自然不敢让他住啦，听说他找了好几家，都被人拒了，然后才那么早就走了。”甘棠听着，只一遍一遍地理着被角，紫姆看她闷着头不说话，只以为她还在难受，安慰她：“甘棠姐，你别难受了，那个人渣没有难受的必要性，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一定会找个比他好千千万万倍的。”“比如程大哥。”紫姆默默在心里补充道。甘棠笑了笑表示没事。
　　回到房间，甘棠郁闷地埋进枕头里，她这几天纠结的都不是赵照杰地事情，毕竟那个人渣在很早之前她就看清楚了，这一次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他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管跑出来多久，终归还是要回到以前那个环境里面去，她抱着枕头望着墙角地灯出神，她想的是......程云里，那天程云里笑着对她说：“阿棠，你信不信，有些人就是会让人想对她好。”的话让她措不及防，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好。她已经太糟糕了，她想，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冷冰冰的石头，可能那些感情都是她自以为是，但是......她想着程云里对她的好，不管他是把自己当作妹妹还是其他的什么感情，她都有些贪恋这种好，来到这里的所有时光好像都太顺心顺意了，她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不是这样顺心的。心里思绪烦乱，她几天都理不清楚，又想着就算是程云里喜欢她又怎样，要她也像他对自己那样去对待他吗？可是她对赵照杰就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了，她再也受不了再一次的自作多情了。
　　想不明白，索性蒙头睡觉，甘棠扯过被子蒙住头，想跟前几天一样，索性睡个昏天黑地，第二天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但是这天不知道是因为中午紫姆的那句话还是这几天睡得太多了，她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后面可能是累了，半梦半醒地睡着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窗户，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已经是下午了，夕阳透过月牙白的窗帘洒进来，像碎金子一般落在床上，一个修长的背影静静站在窗边，看她许久没有动静，抬步便要离开，甘棠认出那是程云里，忙应着：“来了，等一下。”窗外的背影停住了，她觉得自己听见了他的低笑。
　　不好意思让他等太久，她梳了梳自己睡乱的头发，披了一件衣服就开门出去。打开门，才看见火红的夕阳，云彩被镀了一层霓裳衣服，走廊边上的垂帘本来是蓝白色，如今也在夕阳下变成了温暖的橙色，整片天空都是夕阳的颜色，粉色，紫色，橙色，金黄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甘棠恍然间觉得自己睡了一觉来到了梦幻之地。程云里就在漫天的夕阳光里，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甘棠一时间看恍了神。
　　“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火烧云，叫你出来看看。”程云里开口，叫回她走丢的神，她忽地回神：“啊？啊，是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见她一副恍惚的样子，程云里以为她还没睡醒。“该吃晚饭了，今天卓玛阿婆坐了百香果酸辣鱼，你要是还要睡觉的话，我给你留一点热着，你晚上要是饿了可以下去吃。”甘棠摆摆手：“没，早就睡醒了，不用那么麻烦。”程云里笑着转身，走在前面，甘棠默默在后面跟着。
　　晚饭阿婆做了百香果酸辣鱼和辣炒黄牛肉，酸辣鱼用的黄辣丁，炸过的鱼肉白白嫩嫩，汤色乳白，撒着香菜葱花和小米椒，看着就很有食欲，黄牛肉事先用水淀粉和盐腌过，和青红辣椒一起炒，勾的甘棠的馋虫短暂性得战胜了胡思乱想。阿婆心疼她这几天没好好吃饭，一个劲得朝她碗里夹菜，甘棠被赶着吃了许多鱼肉，还喝了两碗汤，饭后又被赶出来消食，不让她洗碗。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之后，甘棠正准备上楼，程云里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纸擦手，“要出去转转吗？现在镇上没多少人。”甘棠点点头，上楼去拿了跳披风，跟着程云里出门。紫姆看见了，悄悄地笑。
　　他们两人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顺着街道慢慢的走，谁也没有事先开口，走到一块观景台的时候，程云里停下了：“歇歇吧，然后我们回去。”说着递给阿棠一瓶艾草膏：“上次就注意到了，你招蚊子，一直揣着，忘记给你了。”甘棠接过，在手臂上的几个蚊子包上涂了些，淡淡的艾草香味，有些像程云里身上的草木味道。
　　“阿棠，”忽地，程云里开口唤她，“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同你开口，或者说，理清楚我自己的心，那天说的那句话很冒犯。”甘棠知道，他是在说那句“有些人就是会让人想对她好。”的话，又听他说“但是那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你第一次向我袒露你自己的内心，可能是你一次次小心的和别人相处，我也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刚开始觉得你和我妹妹一样的年纪，抱着愧疚的心关心你，后来又觉得你与她是不同的，她从小被宠着长大，但是却因为一份感情，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你却不一样，你看着冷冷清清的，好像和谁都合不到一起，但是从你来客栈开始，就一直都在默默的记着别人对你的好，阿婆给的鞋垫，紫姆编的手链，你都好好的珍藏着，你好像没有得到过多少宠爱，但是却默默的在爱着别人，你看起来好像恨透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但是却依然渴望着活下去，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姑娘原来是个多好的姑娘，她坚韧，善良，把对别人所有的爱都藏在默默的行动里。但是我也心疼，我不知道你的原生家庭或者说遇到我之前的岁月里，会受多少委屈，会不会受欺负，我那时候一直都觉得，我是可怜你，但是到那天那个男的来找你，我才发现我害怕他一腔感天动地的发言会让你回头，在他口不择言的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很生气，但是又庆幸他没有让你心软，我从前只觉得还早，说不定我可以慢慢地对你好，直到我们彼此都确定心意再说这些也可以。”
　　程云里望着甘棠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蓄了泪。“真像猫眼睛似的。”他忽然又不着边际地想着。“但是紫姆说得很对，时间从来不会等人。如果某一天你要离开，至少，我想，我希望你知道在你短暂停留过的地方，还有人爱着你，我知道你在上一段感情里已经付出了几乎所有了，我不需要你和我同样分量的爱，阿棠，只要你爱我，你放心的朝我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可以带着你一步一步地走向我。”
　　一番话说完，饶是平静如程云里，手指也微微有些颤抖，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说来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二十七八岁快三十岁的人了，却也会因为向小姑娘表白而紧张，他看着甘棠逐渐蓄满眼泪的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就听见甘棠涩涩地开口：“程云里，喜欢我会很累的。”听见这句话，他反而松了口气，笑着说：“阿棠，没有谁爱着一个人是会觉得累的。”
　　阿棠望着他，可能是太激动了，他眼眶也有些泛红，手指还在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他在等她的回答。可是她依然害怕，她不想再体会一道喜欢被践踏的感觉了。可是，她是喜欢他的，她在这一刻如此清楚的意识到，她贪心着他的好，心疼他一个人内疚了那么多年，他那么好那么好，好到她觉得没有给他同样分量的爱，都是亏欠。“程云里。”阿棠再次开口，“一个人的单向付出是很累很累的，我...不希望你这样，我也会慢慢走向你的，只是我走得很慢，你能不能，等等我？”这句话说完，甘棠好像已经花了很大的勇气。程云里的眼眶早就湿了，他轻轻伸出手，拉过甘棠抱住，男人身上有草木香气，“就像雨后的草地”甘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