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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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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2月底,一个周日的下午。我接到了乔真的电话,明显感觉出他的古怪。他情绪好像有些低沉,完全不似往常那般活泼愉快。
“你在哪里?”我问,猜想着他是在家,还是在公司加班。
“我在酒店。”电话那端十分寂静,乔真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回音,“就我一个人。”
“嗯?”这到完全出乎意料。
“我在外地出差。”他解释道。
“哦,辛苦了。”我安慰道。
“那到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比较忙,今天忽然闲下来,有点不适应。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啊?怎么回事?”
“我觉得自己有幽闭症。”他笃定的说。
“幽闭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一个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呆久了就会很难受,感觉很压抑。”
“那怎么办?到外面走一走会不会好一点?”
“我刚才出去溜达了一圈,确实好一点,但一回来很快就又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觉得你这很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你把窗户打开点,试着放松一些。”
“都开着呢。”乔真无奈的说,“我就站在窗边。”
“那你别想太多了,转移注意力也许会好一些,”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心理医生,急中生智道,“不然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啊!”他说,声音似乎轻盈了几许,“洗耳恭听。”
我绞尽脑汁想了想,“校长说,去年大扫除是高一的同学,今年轮到高二了。”
乔真低声的笑了笑。
“还有,某天教授讲课时突然停下来,语重心长的对大家说道:‘如果坐在中间聊天的同学能像坐在后面玩牌的男同学那样保持安静的话,那么在前面睡觉的女同学就不会受到干扰了。’”
“哈哈,这个教授心态可真好!”
“嗯,是呀!又想到一个,”我兴头十足,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狼病了,兔子带了胡萝卜去看他。
狼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啊!’
兔子说,‘来看看你,可它们说也许你不会喜欢这个。’
狼说,‘我非常喜欢你的礼物,胡萝卜先生。’”
“哈哈哈哈。”电话那端,乔真放声大笑。
“你会的笑话还真不少。”他说。
“嗯,我特别喜欢看笑话,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幽默感,好在这丝毫不影响我看笑话时的快乐。”
“感受幽默也是一种能力,”乔真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同理,感受幸福也是一种能力,很多人并非活得不幸,而是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
“所以,我很幸福。”
“是的,你很幸福,”乔真情绪高涨起来,说道,“我们都很幸福,幸福其实很简单。”
“对,一顿饭,一杯茶,一朵花,”我望了望窗外,“一片夕阳……幸福就在平凡朴实的生活里。”
“嗯,只是很多时候,人们不能静下心来感受它的存在。”
“是的。”我说。
乔真的话勾起了我的一段回忆。
于是,我打开话匣子,向他叙述道,“我上中专的时候有一次眼睑上长了一颗麦粒般大小的疙瘩,磨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疼痛难忍,去医院看病,医生说要等它再长大一些才能处理,让我第二天再来,我只好回宿舍痛苦的挨过一个晚上。
第二天来到医院,医生用一支小棉棒在我的眼睑上轻轻一抹,那颗麦粒神奇的脱落了,眼睛的疼痛也立即消失。
我还记得那天走回学校时的心情,我完全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幸福里,觉得能用一双舒服的眼睛去欣赏这个世界,简直是一件太美好的事了。”
“嗯,”乔真说,“你这是深有体会。”
“说也奇怪,”我继续谈着自己的体会,“平时我一向拥有这样舒服的视觉啊,可是从未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值得一提或是令人庆幸的事……所以……大概,人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也只有在失而复得后才能领悟到其中的幸福吧。”
“越是平凡的事越容易被忽略,道理很简单,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也很多,但不是谁都能像你这样悟出深刻的道理。”
“可是,为什么知道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呢?”我严肃的问。
“嗯?”他被我问得茫然而迷惑。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我笑着解释道,“你没看过电影吗?很多人之所以被干掉,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
“哦!”乔真顿悟,发现我又在给他讲笑话,不由得大笑起来,“你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差点把我给问懵了。”
“那么,再来一个,你听过最孤独的话是什么?”
“最孤独的话?”他思索了几秒钟,“想不出来……是什么?”
“同学,作业就剩你没交了。”
“哈哈哈哈!”乔真的声音爽朗如傍晚的清风,“真有趣!”
“其实我还看过很多有趣的笑话呢,就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么多。”
“你已经很厉害了,我通常都记不住。”
“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你感受过其中的快乐,就已经足够了。”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窗外暮色渐浓。
“不早了,”乔真说,“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久,该去吃饭了吧!”
“你现在怎么样?”其实母亲大人已经在催我用膳了,不过我仍是有些不放心,“觉得好一点了吗?”
“嗯,当然!”乔真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有你陪我说说话,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那你也出去吃点东西吧,晚上早点睡。”
“好,放心吧。”
这是一次很特别的通话。晚上,伴着台灯的柔光,我在日记中写下心情:
‘每一次乔真找我聊天总是热情开朗,阳光灿烂,
让我几乎忘记了,他也是个普通人。
原来,乔真亦有他的苦恼,
我很高兴他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想到了我。
为什么我总能感觉到彼此的心那样近?
难道,这便是知音?’
1998年新年伊始,乔真打来电话,我们互相送上了新年的祝福。
回顾过去的这半年时光,我与乔真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联络,我们不仅是曾经的同事,也是谈得来的朋友,更是心灵默契的知己。我想,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幸运。至于别的,我不敢多想,也不愿再多想,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的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一切皆已上了正轨。
随着与顾姐的接触,对她的了解日益加深,我对她的感觉可谓又敬又怕。她是那种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人,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在她的熊熊烈火中灰飞烟灭。
财务室里经常有人来串门,报销的或办理其他业务的,当然其中也不乏闲来聊天的,顾姐总是彰显其大姐大的风格,笑起来掷地有声,怒起来五雷轰顶。
也许因为我性格里有着极度的隐忍与柔和,又或许因为我是新人,年龄又小,顾姐对我比较担待,虽然也有品头论足或提出意见的时候,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尚未对我发过脾气,这令我感到万幸。
三月的某天晚上,我接到乔真的电话。
“最近怎么样?”依旧是那个久违了的美好声音。
“还行,你呢?”
“也挺好。”
乔真与我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工作学习是否顺利。然后他说,“嗯……明天我要带团去趟上海。”
“那很好呀。”我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远门,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对了,”他用很认真的语气询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特产我帮你带回来?”
“呃……不用麻烦了,”我条件反射的婉拒道,“不如你帮我好好欣赏一下黄浦江的景色吧。”
乔真顿了一下,好像十分意外我的回答,但紧接着他又愉快的说道,“那好吧,我一定顺利完成任务!”
“你大概去多久呀?”我问。
“一个星期。”
“哦,那我祝你旅途愉快,工作顺利!”
“谢谢,我也祝你工作顺利,每天开心!”
道过再见之后,他仍在等我先挂电话,我大概习惯了这种模式,并不感觉那么尴尬了。我之所以持续几秒钟才终于放下电话,好像也不再是出于礼节,而是因为内心的不舍。
与乔真通话犹如打了强心剂,我又振奋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顾姐有时候要我陪她去银行,我渐渐熟悉了在银行办理业务的流程,存取支票,转账汇款,包括发放薪资,我都妥善处理。她有时候带我去机关,在此过程中我认识了许多财务部的前辈与领导,我知道今后免不了要与他们打交道,于是更加虚心诚恳,不敢怠慢。
至于办公室里的事情,诸如报销、记账之类的工作,我更是早已轻车熟路。
说也奇怪,当我终于获得了学以至用的踏实感之后,我发现内心深处的自已并不快乐,与数字打交道的工作对我来说竟是那般枯燥乏味。
说到底,数字讲求的是理性与逻辑,而我却是一个极感性的人,这大概就是我的问题所在吧!我清楚的知道,我对这份工作的投入并非出于热爱,而是出于责任。
想到这里,那种捏着鼻子灌药的感觉又来了,那是充满苦涩,令人抗拒的。幸好音乐常常伴着我,乔真的话语总是萦绕着我,我亦喜欢把心情写成诗句,消磨闲暇时光。
坐在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翠绿的柳枝和娇艳的桃花正随风轻舞,三月底,明媚的春意正在绵绵铺开,我默默的想,不知乔真此刻置身上海,是不是也可以从繁忙中暂时抽身,欣赏一下美丽的风景,感受一分惬意的心情呢。
我莞尔一笑,心情极好的提笔写下了两首关于春天的小诗,随手将稿纸压在计算器底下。
第二天,吴哥请假没来,顾姐独自去机关办事,留我一人镇守办公室。
我手边的工作皆已做完,忽然觉得百无聊赖,便拿起吴哥桌上的报纸翻看起来。
报纸上不仅有新闻轶事,生活常识以及幽默笑话,亦有一些散文诗歌,我看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当我愉快的把报纸上的文章通读了一遍之后,那印在报纸一角的投稿信息便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从心底涌出来,我何不投稿试试?
我把写着诗句的稿纸折叠好,装进白色的信封,将报社地址及邮政编码抄在信封上,投进路口那个绿色的邮筒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怀着忐忑的心情默默期待着,每次有人送来新的报纸,我都会悄悄的去翻看一下散文诗歌的版块,看看有没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安放着我的心情。
在经历了两次希望落空之后,我心中不免有些挫败感,于是不敢再关注报纸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