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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黄赌毒不分家,自古便是如此,开赌坊的老板,往前数一定还开了妓院,所以强抢民女与他而言,根本小事一桩,谁家姑娘好看,买来不成?那就抢来;往后数定是要开烟馆,毕竟这东西成瘾,有瘾头的东西就是生意,可朝廷明令禁止开烟馆,只不过,烟馆禁了,烟叶却没有,不用容留贩夫走卒云雾缭绕还省了堂屋房钱呢,就像卖酱牛肉一般,收上银钱,油纸一包,卖完了事,岂不快哉?

      就像前一阵傅景陪着他奶奶从广州回京,途径天津时特意停住,受父所托,特来看望二叔家的嫡亲儿子时,乐颠颠地介绍的,

      “阿芙蓉可是个时新的好东西,在南边也只有名流贵胄才用得起,原来天津也有了啊。”

      大沽口走海线,想必很多东西反倒比内陆传得快。

      卿卿拿着傅景送来的西洋玩意儿爱不释手,但她为了不露怯,还是敛了敛面上的欣喜,却又实在不知那高雅之名其下何物,于是只得探寻得看向京城里特来探望的容期,结果容期倒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

      “小景你还说呢,那东西可贵!萨拉善这个混蛋把大半年的俸禄全买了那东西去!用上之后跟犯了寒症一般!连宫中的差事都快做不成了!”

      卿卿心想那这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叹息道,

      “可惜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傅景此行,其实是因为其父保祝广东在任,可奶奶却极为不适那边的风土人情,几经忍耐,最终还是决定返回京城,本就叫那酷暑之地害了病根,又是一路颠簸,老太太在天津停下,除了看看二哥儿家那宝贝儿子,倒也正好叫苏小妹儿给诊治诊治,

      现下这人就是给老太太施针完毕,过来再给景少爷切个脉,笑着道,

      “夫人怎么还跟没见识过似的,阿芙蓉您用过啊。”

      卿卿面上震惊,心说哪有,

      “就您难产”

      苏小妹儿话还没说完,容期便登时跳了起来,

      “难产?谁难产?对嘛,一开始传来的信儿就是说难产了的,只是后来晴晴回京偏说没有,”

      卿卿瞪了苏小妹儿一眼,而后拉着不住担心的容期,笑着安抚她,

      “我早产了嘛,二哥又正好不在家,下人手忙脚乱,”说着还指了指那眼生的伺候姑姑,“偏我身边最伶俐的那个还吓得,”卿卿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讲那人了,而后说着,“旁人一瞧她都不成了,可不是以为我也不成了,其实生孩子还不都是那样,总要疼呀痛呀许久的。”

      卿卿抚着胸口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跟人说着,

      “心态很重要的!”

      容期听了这话倒是点了点头,她是在京中得了这家母子平安的信儿,且才动身启程的,到了也是探过母子两个确实都蛮康健的,于是放下心来,只不过她本就是个水做的人儿,笑着却也挂上了泪儿,不住地拉着卿卿上下打量,

      “当时可把你疼坏了吧?”

      说着才看了看那仿佛说错了话正龇牙咧嘴的苏小妹儿,

      “所以才用了阿芙蓉?”

      说到这卿卿可就浑然不知了,倒叫傅景解了惑,

      “哦那玩意有缓解阵痛的疗效,就跟五石散似的,”

      说着他还看向为他切脉的苏小妹儿,“是吧?”

      苏小妹儿赶忙点头,

      “对对,”

      卿卿这才想起她那琉璃罐里的香,曾在最难受的那几日放在灯上点了几回,叫她终是睡了几个完整觉,

      眼见夫人终于想起来了,苏小妹儿才在那点头,

      “那个,就是阿芙蓉,照理来说,应该放在烟锅子里,给您吸上两口的,但是您那时候,”

      卿卿知道,定是她迷糊的时候咬紧了牙关,这是她自小怕叫人害了形成的习惯,于是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那我还糟蹋了东西了。”

      苏小妹儿倒是摇摇头,

      “那东西成瘾极快,无病无灾还是别吸为好。”

      这货说话口没遮拦,卿卿赶忙瞟了一眼容期而后才瞪了一眼,幸而容期心思直愣,只惦着卿卿到底有多疼,末了他们便把阿芙蓉这事儿给略过去了。

      直到今日看到这片花田,她才想起傅景的话,

      “阿芙蓉其花,极其艳丽。”

      更想起了容期的话,

      “萨拉善那寒症就跟好不了似的。”

      卿卿捧着二哥那张哆嗦打颤的脸,

      “二哥,你偷偷来给他们帮忙多久了?”

      这花田八月就发现了,岁至寒冬竟还未采摘完毕,卿卿望着这几山之间天然形成的暖房,且看着明显地势下行的这片花田,眼看着天津城里近来越发乐善好施的张老板老远得迎过来,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哎呀您看看这花儿开的多好,这可是能入药的宝贝,这不,我正领着您说要迁过来的人采摘呢,您放心,等到来年。。。”

      他们说的话卿卿已经听不到了,她推说自己口渴,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忙离开了,二哥也没想到这人今日会在这,他私心里也不大喜欢卿卿给人看到,于是看她自己见到外人便像小兔子似的溜了,并不觉得有何失礼,倒还挺舒心地示意了一旁的平安跟着去,而后才跟张老板对着花田畅聊了起来。

      卿卿眼见二哥没再看她了,飞一样的跑回去,今日他们骑了马,代步的马车便没跟来,但贴身的物件儿总要带着的,卿卿四处翻看,平安自打响铃儿死了就没再跟夫人说过话,现下也是石头一般往那一杵,末了卿卿才看见他背着的包袱,

      “干嘛?”

      眼看这人就要乱翻,平安没好气地怼这位主子,

      卿卿理都不理,径直就掏,一个嵌了宝珠玄铁一般的茶叶盒子似的物件儿映入眼帘,轻轻扭开,

      “这,这,谁的?”

      平安瞧着这叫夫人翻乱了一地的包袱,忍不住皱眉没好气道,

      “我背着的当然是二爷的东西啊。”

      “我问你这是谁给他的!”

      想必是卿卿脸上的神情太严肃了,惹得平安也有点磕巴了,

      “金,金大人,送给二爷的。”

      “金大人到底得了什么病?!”

      平安眼看着对方似乎真的认真起来了,于是也不敢拧巴了,

      “先头开始就是腹痛,大夫说恐是痢疾,”

      “痢疾是会死人的!”

      “后来,”平安指了指远处和二哥正喜笑颜开讲着什么的张老板,“后来张老板就给送了药,本来已经好了,近来又不太好了,”

      卿卿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始终回放着容期哭着抽泣的话,

      萨拉善整日萎靡不振无法当差,他的寒症就像再也好不了了似的,天天恨不得把那盛了阿芙蓉的烟锅子当神仙似的捧着,甚至有一回连皇帝御驾经过,他身为侍卫,竟忍不住塞在袖口里猛吸几口,结果皇帝老远就看着这人怎么冒烟儿,于是才发现那烟锅子在他袖口里着了火,别说什么阿芙蓉,连他萨拉善本人都差点被点着了。

      虽然小景说,那是一种富贵的标志,上等人的消遣。

      可在容期走的时候,还是偷偷给她塞了银子的卿卿知道,那是上了瘾的无底洞,是苏小妹儿言之凿凿的决计不可常用的东西。

      卿卿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平安,咱们天津城的及幼院,怎么样了?”

      “张老板又捐了银子,这回捐了五百两呢。”

      望着平安兴高采烈的伸着五只手指的样子,卿卿实在忍不住,跳起来甩了对方一个耳光,结果可想而知,因为力道过大,人家没怎么样,倒是她把自己给摔到了田埂上,

      响铃儿充满仇恨的脸,双喜哭天抢地的脸,甚至是傅谦对他心中所坚持的正道,一脸向往的脸,此刻重重叠叠,闪现在卿卿眼前,可分明,她面前现在站着的,只有平安的脸,上头带着她五个手指印儿,愤怒而压抑,仇视而克制的脸,

      她哆哆嗦嗦站起身,竟是直接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她指着二哥的方向,想要质问平安,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救了你的命啊,

      望着这天地之间盛放地耀眼的妖艳,

      卿卿甚至觉得呼吸不得了一般,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可你们,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卿卿开始一言不发得去刮那漂亮盒子里的东西,可刮不干净,她便索性徒手挖坑,把那盒子直接埋了进去,还踩在上头蹦蹦跳跳得夯平着,

      虽然平安一直在拦,却也没敢真的拦住,

      “您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这东西二爷要用的!”

      “还有多少?”

      “啊?”

      “我问你还有多少?!”

      “没,没多少了吧,其实,当时是苏先生说要给你用,二爷才问金爷要的,”

      卿卿哭了,她又哭了起来,后来她死死地瞪着平安,指着远处的人,

      “那种差点害死了你的恶人,你真的相信他改邪归正了?”

      “张老板?他给及幼院捐了真金白银,”平安似乎对眼前人的突然发疯真的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别了一眼愤愤不平道,“再者说,你们关里关外走私的时候为的不也是这个,怎么到二爷这,允准对方种了几朵花而已,倒不成了呢。”

      “我!我”

      “上次的事儿二爷也就是嘴上说两句,实际上还不是他一个人全扛下来了?宝珠夫人,八爷,还有你,就连定福楼的老板,一整个唱戏的班子,二爷不是全保下来了?!就这,他还怪他自己做得不够好,这不军中营里的事儿不管了,便整日耗在及幼院啊,保育局啊,你还想怎么样?!”

      平安平素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日拉开了话匣子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还有你跟八爷的那些信,今日天气好不好,明日吃了什么,后日想去哪儿玩,写诗,赏景儿,就连人家大哥的家长里短都要说上两句,二爷看了说什么了吗?他不还只是说,原来这些话,你是不肯同他说的,夫人我就问问你,二爷到底还得如何做,才能换得你真心待他!”

      “我没有真心待他?”

      卿卿从来没觉得自己同傅谦写过什么出格的信,她叫双喜收好的初衷也只是不想二人熟悉的事儿叫旁人知道,耽误了赚钱大计,现下在平安的嘴里讲得好似她做了什么红杏出墙,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于是她赶忙解释道,

      “我,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废话,二哥是不想听的。”

      “他不想听为什么看了一夜又一夜啊!”

      “看了一夜又一夜?”

      平安生气,平安都特么快气死了,原本对这位夫人他是存着可怜的,毕竟走私这件事说到底是好心,但她一整个孕期都没怎么得二爷看顾,于是最后一遭,叫响铃儿催着,替她回京去寻家人的时候,他当真是全心全意得急速跑去的,

      结果回来看到的就是响铃儿的尸身了,他本还想不通她母家的弟弟为何那般狠心,不肯告假出京,来看姐姐最后一面,直到看到她看向响铃儿那蔑视而不屑的神情,平安才明白,

      在这位主子心里,旁人的命都如草芥,谁待在她身边,譬如从前的三七姑娘,后来的响铃儿,总归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偏二爷不听,双喜也不听,还都一心扑在她身上,平安多么希望,她就那么直挺挺得死在棺材里得了,于是嘴巴一丝不让道,

      “在您心里,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从来没有别人。”

      卿卿缓了一会,终于指着脚底夯实的地方告诉对方,

      “这是毒药,”

      她回头看了看那风评口碑日渐上升,慈眉善目的张老板,

      “比起被别人要挟,确实还是要挟别人,日子才会过得比较舒服。”

      望着平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懊恼表情,卿卿直截了当,

      “响铃儿一家都是被我诚亲王府连累致死的,她是来找我报仇的,甚至还说要用二哥为了救下你的事儿,去要挟二哥,我不知道她到底会做出什么,确实是我杀了她。”

      平安知道,平安一早就知道响铃儿死的蹊跷,

      “你!”

      卿卿指了指远处,

      “给他知道了有什么好处?他可能就不盯着及幼院了,开始去盯着乱臣贼子们后代的生计了,你要是真心疼他就饶了他吧,”

      卿卿抹了抹眼角,

      “咱们,都饶了他吧。”

      那天回程的时候,卿卿窝在二哥的怀里,吹着冷风,感受着他的寒症,一字一句得跟他说着,

      我喜欢吃西瓜,越凉越好,我还爱吃甜食,桂花糯米藕是我的最爱,我还想看烟花,要是能举着花灯在畅音阁上头看烟花就最好了。

      二哥一边听一边问,

      “干嘛跟我说这些,你把我当你的贴身婢女了?”

      看吧,他根本不爱听这些。

      但卿卿还是嘀嘀咕咕得,说着,

      “你们家兄弟都是嘴上爱二哥你,看看,到最后,又是三天两头赏东西又是直接扔了家里亲自来看的,还不得是皇后娘娘和容期?还是妹子贴心,别的,全白费。”

      二哥拧了拧头朝旁边,想打喷嚏没打出来,于是吸了吸鼻子,说,

      “大哥家人口多乱计较什么,傅文那,蓝玉那是叫你抢明瑞给真弄生气了,傅恒嘛,他可是没少给我写信的,至于傅谦,不是从福建给你捎来贺礼了么!”

      卿卿撇了撇嘴,终于脑袋开了窍听出了点差别,于是嫌弃道,

      “妈祖像,他给咱家送个妈祖像是什么意思?”

      二哥挠了挠头,心说那是妈祖吗,我特么还以为他找人雕了个你,竟然还敢送家来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不过怀中的人儿似乎不似早先表现的,现下非常嫌弃起那礼物来了,嘟嘟囔囔地说着,

      “小景来的时候说了他跟傅恒小时候走丢的故事,二哥你知道吗,原来傅谦把郭老瞎子那认的傻儿子都带福建去了,这老邻居做得也太不计前嫌了吧,我看啊,搞不好小时候就是他把弟弟和侄子给卖了,嫉妒,活生生的嫉妒你信不信!”

      “胡说八道什么呢!”

      “本来就是嘛,就他心眼多!”

      “呵,那你是也没少跟他一起沆瀣一气。”

      卿卿认真得扭过脖子跟二哥表示,

      “没有,我那叫助纣为虐。”

      “区别大吗?”

      “大呀,坏的主要是他,我只是凑凑热闹,要不然老天爷怎么能让我生个儿子呢。”

      二哥咧了咧嘴,心说你这因为所以还有个逻辑在?但对于这种幼稚的拆伙行为,莫名其妙得觉得舒服,跟刚刚她溜走的时候一样舒服,

      只是作为哥哥,他还是说着,

      “傅谦从小就懂事,你别瞎编排我弟弟。”

      卿卿撇撇嘴,不再说话了,而是全身心得堆在二哥怀里,悠悠得念着,

      “二哥,咱们去哪儿玩一玩吧,不是要离开天津了吗?”

      小景作为保祝哥的独子,那是轻易不会放离开他身边的,此番儿子和老母亲都回来了,只是因为保祝哥也即将回京,虽然他自己没说,但官场上传来的风声似乎是他即将要回来做直隶总督了,而这亲属同部,低位相避的原则,意思就是二哥怕是快要调走了,今年回京过节的折子也没被允准,二哥也想着可以找处地方带着她,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一同过个好年。

      “张老板的芙蓉山庄我看就不错。”

      卿卿望了望那远处云雾缭绕中的山头,仿佛隐在仙境里的富贵庄子,指着道,

      “那儿就是吧,听说修得极好,到时把金大人也请过来,让苏先生好好给他看看病,你说如何?”

      刚刚其实张老板就邀请了二哥,他本来还觉得不该跟乡绅交际过密,但这人近来乐善好施,若是今后自己走了,这人在新到任的大人手下亦能如此良善行事,对一方百姓也是好事,其实对方卖他面子,何尝不是因为,他傅清,是皇后娘娘的哥哥罢了?二哥心里清楚的很,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既然卿卿也想去,于是他笑了笑,拿过她的帕子擦了擦鼻子,

      “好,那咱们就在芙蓉山庄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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