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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晚秋开始,一场又一场的雨,仿佛浇灭了这一整年的炙热,二哥有时候会从背后抱住那窗前发呆的人,用下巴抵着那人的头,指着远处的花坞,道,

      “这红花开得可真热闹。”

      二哥叫这一院子精心移栽来的花为红花,只因为,它们是红色的,且被卿卿利用高低错落的地势,栽成了一片片颇具规模,卿卿笑着回头蹭了蹭二哥的脸颊,

      “是吧,这花开的热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在二哥的世界里,花就该是红的,草就该是绿的,人就该是活得明明白白,方方正正的,饶是经历了卿卿也不甚了解的某些风波,他现下不大上心公事,直接搬来了这处外间传说豪奢的新府,但他依旧会强迫自己做些不愿做的事,譬如晨起练剑,譬如习字读书,也譬如,偶尔这样抱住卿卿,像个多情的郎君,

      他就是这样,嘴上骂骂咧咧,但该他做的事,好似也都做了。

      卿卿愿意配合二哥,只是他说出的话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还从不知道,只要下雨,就会重新长出一个卿卿来?”

      卿卿笑对方当自己是个泥土里种出来的萝卜似的,不得不说,这次的诈死似乎真的叫二哥谨慎起来,他会莫名其妙得突然来摸卿卿的头顶,确保这人还是个活物,甚至那般抠门如他,在这宅子里还特地养了一个从太医院出来的苏小妹,听说他救过人家命,这次挟了救命之恩非把人弄来的,这样的时候,卿卿也疑心自己是不是该做场法师感谢那场浇醒她的雨神,因为那似乎也浇醒了二哥的某些执念,

      “你绝不能死在我前头,我再也承受不了有人死在我前头。”

      “可这世上每天都在死人啊。”

      此情此景下,似乎只要不是呆傻,任谁都会说上一句,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离不开你,

      我喜欢你,

      我爱你,

      无论什么,都是可以的吧,但二哥说,

      “我娶你花了好多聘礼,你总要给我养老送终吧。”

      什么事儿到他嘴里,总跟银钱能扯上关系,他不止不觉得殉情浪漫,还把她当成了放心的管家一般,

      卿卿已经学会不生气了,甚至还笑了笑,如数家珍一般得讲起了如何给死人验明正身,替死人擦洗装殓,置办寿材,守灵哭丧,

      二哥问她,

      “你不会是有这方面的人脉吧?”

      卿卿指了指自己的脸,

      “反正京城里的寿材一条街上,提我能打折。”

      二哥哆嗦了嘴角,最后还是像多年以前的表情,转头啐了一句,

      “怎么能让孩子去做这种事!”

      卿卿低头笑了,孩子,她早就不是孩子了,她抚了抚自己的脸,甚至还有些自豪地模样道,

      “也不全是坏处,二哥没听说过若要俏,一身孝吗,我可是正经做过好长一段时间俏美人的!”

      二哥捏了捏那莫名其妙得意起来的小脸儿,比起总是畏缩颔首的样子让人心疼,二哥还是愿意她张扬些,哪怕只在他跟前儿,张扬些就叫人看着舒心,

      “等到我那回,不用你抛头露面,我有那么多弟弟,虽说都没什么大志向,但跑腿置办这种事,我敢打包票他们还是能行的。”

      明明差点死了的是她,但他似乎就算定了他总是要先走的,且从不避讳,十五岁的年华,总是横在他们俩面前,仿佛总在说着他们绝无白头偕老的可能,

      “别总想着殉情什么的鬼事情,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看着那小人儿垂下的头颅,二哥不由得抚了抚,贴近耳边安慰道,

      “不是扔下你独自去逍遥快活了,我只是想你活着,吃好的,穿好的,好好地活着。”

      多么朴素的愿望,正常这个时候,对方应该说,那我死了,你也这样想不就得了?

      然后双方热烈友好得把话题聊回微微细雨果然能浇的人重生之上,

      喏,这不,眼前就已经开始下雨了,绵绵细雨中,那聚拢成株的红花开得煞是好看,二哥料想铺垫得差不多了,似乎可以在嘈杂的雨声中脸红心跳得说出一句,我没你不成了,

      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听了这话怕是又要水漫金山了,二哥也会恶趣味得想,卿卿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还蛮好看的,

      可惜,对方的应答超纲了,

      她点点头,

      “嗯,那到时候就学你续弦,我也改嫁,嫁个小我十五岁的,你看怎么样?”

      二哥彻底傻眼,想了想,末了只说出了两个字,

      “不行。”

      “凭什么不行?”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改姓吗?”

      卿卿很是能对付的样子,无所谓地说着,

      “没事,找个肯入赘的,咱们不改姓,我也嫌麻烦!”

      二哥僵住了,他劝自己沉住气,毕竟卿卿还是很会故意气人的,于是甚为心平气和道,

      “那你想再找个什么样的?”

      卿卿别了一眼二哥,

      “反正跟你完全不一样的就行!”

      “这话说得奇怪,跟我一样怎么啦?”

      卿卿翻着白眼,

      “你每天吃同一道菜不嫌腻吗?”

      二哥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末了才想起生气,

      “你对我腻了?你可别忘了是你当初上赶着嫁的我?”
      没完了,男女之事谁先说出口爱意谁就跟活该当肉垫子一般,

      卿卿无语,但也算舒心,毕竟看到了吧,生死之事,你求他闭嘴,劝他闭嘴,那都是无用的,就气蒙他就完事了,卿卿还故意碎碎念着,

      “到时候找个年轻的小伙子,让他在家天天给我耍猴儿戏看。”

      二哥伸出手指敲人脑壳,心说就你知道的多,我小时候打死个猴儿你也感兴趣,整日缠人讲故事,这说话间又要找旁人玩去了?

      结果偏这时隔壁传来哭声,那是富察家千金贵万宝贝的咱家的乖乖好大儿,这孩子不似寻常孩子那般总是哭闹,倒是总滴溜溜的转着他的大眼睛,眼下是个逢人就笑的“无齿之徒”,

      无齿之徒居然哭了,那定是大事,做额娘的当下就忧心了起来,卿卿本也就是闲来无聊赏会儿花,现下才不继续跟二哥掰扯,径直就奔着儿子去了,只是边走还不忘边抱怨,

      “二哥你要是有功夫不如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整日八哥儿八哥儿的叫,八月出生就叫八哥儿?我好好个儿子怎么成了一只鸟儿?”

      “不叫八哥叫什么,叫八弟啊。”

      “什么地?”

      至于地的事儿,其实是这样的,二哥前一阵去朱华山的路上,竟在风水宝地的后头四面被封的两山之间,寻到了一大块花田,也不知他是什么开采桃花源的好手,反正帝都之围,京畿之重,竟府册府册没有,县志县志不存,仿佛从天而降下一块平整的良田,于是善心大发的二哥希望能把城中贫苦之人迁之,一来有益生计,二来也是为永琏的太子陵寝攒一丝人气儿,

      这二舅舅做得,简直是送一程人,再送一程魂,定是送得程程妥帖才行。

      这酸话儿,是晴晴回京之前说的,卿卿诚以为然,但她不解地是那也没必要堂堂总兵大人亲自去帮忙开垦荒地吧?

      合着那穷人不是穷死的,都是懒死的!

      所以卿卿就总拦着不让二哥去,动辄便说我家的男人可不是给人锄地去的,还说下次若去,定是自己也要跟着,倒要看看什么刁民这般不足感恩。

      二哥在这头倒是冷哼一声,完全不在思路上,

      “人家都是一孕傻三年,你可倒好,傻了之余,空耳的能耐也见长!”

      卿卿都已经跑走了,结果听着要种木耳?心说迁过去就行了,帮忙开垦,还要管人家种什么?你可真是爱操心啊,于是不甘心得又跑回来,扒着窗子问,

      “种什么耳?”

      “什么什么耳?你个小聋子!去看看孩子到底怎么了!”

      卿卿便叉着腰,一副小管家婆的样子警告道,

      “我可告诉你,咱这儿可种不了木耳!”

      驴唇不对马嘴,气得二哥抓耳挠腮,活像近来天津老城街头火热的杂耍班子里,那只灵巧可爱的猴儿来福,卿卿故意气人似的,从袖口掏出两个大子儿,咣当一声就扔去了二哥桌前,像平时赏来福一样,

      “名儿取好了有赏,听到没?”

      二哥拿着俩大子儿左右看了看,嫌弃道,

      “就这?”

      一副老子就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卿卿便咬着唇,红着脸,

      “取好了的话,还给你生!”

      说完这人就不见了,二哥也是一愣,转瞬笑开了颜,只是,笑过之后照旧去找了那满身脂粉气的苏小妹儿,叮嘱他还是要仔细调理夫人身体,短期内切不可再让她有孕,

      苏小妹儿是个心里头住着个真姑娘的少年郎,俗称的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因而二哥才放心把他搁家里,此刻他就歪着脑袋在那嘟嘟,

      “您少去小夫人屋里住两回不比什么都保险?”

      “我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床,我睡几回要你管!”

      苏小妹儿不住的撇嘴,末了叫人警告着,

      “她小心眼儿,你别总小夫人小夫人的叫!她好不容易现在又听话又温柔的,你把她弄生气了我就把你送回宫,这回不做太医了从太监做起!”

      知道二哥向来不打诳语的苏小妹儿,绕是记得自己曾被如意夫人的佛光笼罩过,可眼下也得识时务,但依旧翻了个白眼,抖了个腿儿,嘴上应着,“知道啦!”,等二哥走了就开始骂,“狗男人!管不住肾也管不住心,我看连脑子都快管不住了!”

      二哥最近总淌鼻涕,想起来也得给自己寻点药,故而折转回来方才听到这厮的诳语,于是地狱音调恐吓道,

      “苏小妹儿?”

      那人嘴巴乱颤但笔杆子却不慢,被抓包了赶紧笑嘻嘻得抓起一摞方子,充分学得太医院出品,八颗牙笑脸的精髓,迎人就乐,迎鬼乐得更欢,

      “二哥儿,不光小夫人的,金大人的方子我也写好了!”

      近来那位长芦盐政金大人又病了,宫中连皇后都受了嘉妃恳求,写了信来拜托二哥关照人家老父亲一番,故而前几日让苏小妹儿去诊脉,后来因故没能成行,苏小妹儿倒是因为有太医院的行医经验,根据病痛症状能掐会算得就敢开了方子,

      二哥有点疑问,

      “你这方子真行吗?”

      “行,怎么不行!那印堂犹如菜色是为什么呀?”

      “我怎么知道,你说为什么呀!”

      “咸菜吃多了呗!”

      苏小妹儿一脸全在掌握的表情道,“那棒子地儿的人,无论出来多少年多少辈,山珍海味随便吃,也决计不肯放下他那祖传的咸菜缸,上顿吃下顿吃,你看看吧,全吃的面皮发肿眼放光,脚底打晃病殃殃。”

      二哥也不懂,瞧着这药方只知道一味山楂恐是开胃用的,结果还没等发问,苏小妹儿就说话了,

      “没事儿,他们这病,多吃点儿五花肉就好了!”

      事实上,苏小妹儿这次倒是真的错了,

      金大人病的蹊跷,蹊跷极了。

      卿卿很爱去街边看猴儿戏,

      来福真是温顺,顶盘子,打醉拳,甚至还会胸口碎大石,惹得围观之人声声叫好,日日流连,它甚至还会端着铁盘子下场去要赏,

      卿卿实在喜欢这样的市井娱乐,因为你不一定非得赏它,喜欢看,就可以一直看,也可以永远不掏钱。

      而那猴子,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一定不是峨眉山的厉害猴儿,不是富察家二哥儿打死的那种。

      卿卿笑着欢呼,因为特意说了出去玩才溜出了府,这才好藏在街头,就为了堵住总兵府的衙门口,又要兴冲冲去帮人垦田的二哥,

      “好,带你去,”

      二哥笑呵呵得从马上伸手,一下就把卿卿抱进了怀里,颇有些荒唐的嗅着她颈上的香,还跟她说,

      “那边好大的花田,正好带你去看看,比咱家的花还好看!”

      这都快数九寒冬了,什么花儿还开着啊,卿卿很好奇,只是还是先拿出帕子,替那人擦了擦鼻涕,嘟着嘴听他一路上就在那讲劳什子石蒜科植物,

      “不可能,二哥你要不就杀了我,你敢给我儿子取名叫石蒜还是红莲的,我一定跟你没完。”

      “那你不是喜欢吗,种了满满一院子,正好给孩子做名字呗。”

      卿卿生气了,做势就要跳马,往她脖子上蹭鼻涕她都忍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她决定才不跟这人去看什么野花了,二哥赶忙笼住了怀中人,

      “那要不叫梵语名你说怎么样?”

      “石蒜换成梵语就能好听了?”

      “曼珠沙,好不好?”

      所以富察明仁的小名就叫曼珠沙,搁谁听,都以为这人是跟着西天取经的团队回来的,定是跟猴儿王孙大圣他们有点子渊源的意思,只有皇帝不意外,一边批折子一边歪嘴笑,吐槽这个爹,

      “波斯人的想法果然与常人有异啊!”

      容期去了天津,探望了二哥一家,且回来给皇后娘娘还带了一副二哥长子的画像,现下这些二手消息,皇后已经给皇帝翻来覆去讲了一下午了,只是此刻懵了,停了嘴问,

      “谁是波斯人?波斯人是谁?”

      皇上抿嘴笑,

      “没谁,你继续说,”

      他就喜欢他的皇后叽叽喳喳起来的兴奋样子,仿佛时光都挂上了那些年里波斯纱上的金波碧纹,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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