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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暖意 ...


  •   仿佛是很自然的,明曦慢慢将手抬了起来,轻轻拍着裴翎的后背,两个有过相似际遇的年轻人,甚至可以说,在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孩子,静静地拥抱在一处,冬日午后的斜阳透过纱幕缓缓流淌在屋中,蒙上了一层梦一般的依依幻境。

      良久,裴翎缩在明曦怀里,像一只依人的鸟,明曦的身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和辰睿敷上去的药香,还隐隐有一种宛若山间空谷的清幽,令人的心神都可以宁静下来。她轻轻戳戳他,“明曦。”

      “嗯。”

      “明曦。”

      “嗯?”

      拖长了声音:“曦——”

      “嗯。”

      唇角慢慢撇起一个弧度,“我不要嫁给孟纪舒。”

      “好,那就不嫁他。”

      “那我嫁不出去怎么办?”

      “翎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呢?”

      “我粗枝大叶不守女德遇事莽撞还舞刀弄棍的,这样的女孩子谁要呀。”

      “原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啊,果然嫁不出去啦!裴翎今日谁妻我?谁妻我呢?”

      “那……我就勉为其难娶你,好不好?”明曦的声音,像是飘自于天边,却又近得让人心安。

      她从他的怀中猛然抬起头,眼眸好似流转的水晶,波光盈盈,“真的?”

      “嗯,”他微笑着,“如果没有人要翎儿,明曦要,好不好?”他实在是怕了,昨日里只因为踌躇于家人的处境和目前的身份,他不敢给她空白的许诺,这样的女子,实在不可以因为他而束手束脚,然而没想到她扬起鞭子就冲了出去,又误打误撞地遇上了靖安城混乱的一夜。当他挣扎辗转在血泊里的时候,因为惦念着她,才会那样不甘心地晕厥过去。她敢爱敢恨,爱的时候可以不计一切,但若你真正伤了她的心,她却可以任着自己受一生的伤,也不要再留给你一份余地。睁开眼看到她,看到她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蓦然才发现,老天也许真的不曾薄待自己,两年的苦痛换来这样一个美好宛如昭昭明月的女子,她的洒脱,她的恣意,她的随性,都如梦里的翩跹彩蝶,就那样自虚无中凝聚出形体,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不是个游移的人,是对是错,他都曾没有犹豫地做下抉择,除了……

      如今她难得放下了洒脱挥扬,那样几乎有些不自信地缩在这里问着对于普通女孩来说很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而从她口中道来,却如斯地自然和潇洒,她既然可以不在乎面前这个男子如今是何种模样,那他又何必要拘于小节?这个承诺冲口而出的时候,突然之间,那种沉重感便消弭于无形。

      “曦,”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嗯。”

      她蹭了蹭脑袋,几乎是嘟囔着把裴家与方笒之间的纠葛说了一遍,末了,也不去看明曦听完这番话的反应,问道:“你恨不恨我姑母?”

      “不恨。”隔了一会儿,他说。

      “你答得也太快了吧?我裴翎可不需要别人来哄。”

      “王妃如果不恨,就没有能够支持她度过那近廿年岁月的力量,而我之前不知道这些事情,如今知道了,却发现我已经不需要靠仇恨来支持着活下去了。”

      “也不会怨你娘,哪怕一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翎儿在救人的时候,也曾想过数十年后对自己子孙的报应么?何况,我没资格去怨恨一个给了我生命的人,因为没有这条命,哪里还会有恨的权利?”

      “听你这么说来,我之前斤斤计较这上一代的恩仇,反倒是小家子气了?”她恨恨地说。

      “因为翎儿孝顺啊。”

      “明曦,怎么办啊?听你说完刚才那些话,我更喜欢你了。”

      “嗯……那你就多抱一会儿吧。”

      ……

      “曦。”

      “我在。”

      “你累不累?”

      “以后哪个男子若是抱着温香软玉还在嫌弃累的话,你就打发他去西北运军饷,干一辈子。”

      “你原来也油嘴滑舌。”

      “翎儿。”

      “嗯?”

      “以后你不必为我担心,免得使你姑母为难,用两年那样的日子却可以换来你,明曦何德何能,翎儿你是个大气的女子,应该不会为了我这句话做什么争执吧?”

      裴翎不答,良久道:“这个要求挺难的。”

      先帝龙驭上殡,”明曦道,“新皇登基……”

      “你是说,会大赦天下?”裴翎急急地问道,连语气里都带着兴奋。

      明曦笑笑,“也许吧。”

      裴翎依旧任性地抱着他,也不管他伤势如何,明曦让她信他,她便信,信他无论如何辛苦,都会坚持下去,信他自有主意,他多半是担心自己夹在家族和感情之间而左右为难。她再用力收收双臂,才把手撤了下来,“你以后得多吃点,抱着才舒服。”

      对她这句话表示了一下无视,明曦慢慢打量了下新换上的衣服,皱皱眉头,还没开口说话,裴翎已经打断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可除了纪舒的衣服放在哪里之外其他人我一概不晓得,待我一会儿再去找人要你想穿的下人衣服。”她故意把“下人”两个字咬得很重,一副无事生非的模样,其间又隐隐含了两分小小的得意。趁着府中无主,偏是不让明曦现在就回到侧院,看他也不再愿意躺下,便研了墨叫他写字,自己趴在一旁,也不正经看字,目光时不时地打量打量明曦。

      “看什么呢?”明曦停下笔。

      “看你。”毫不含蓄。

      “好看么?”

      “好看,像个大姑娘。”

      “这话听起来不像夸我。”

      “姑母不让人伤了你的脸,是不是也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明曦应该是介意这种问题的吧,其实他们心中明明知道答案,但她就是要拿来开开玩笑,在面对屈辱的时候,明曦自己好像也在强迫自己去正视,能用戏谑的态度来对待那些累累伤痕,才不会让自己逐渐沉沦下去。

      “至少不会比一张划花了的脸让人感到厌恶吧。”

      “喂,我说,之前真的没有人说过你长得不错啊?这张脸拿出去,可以摆个场子让人参观赚钱了。”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必要好好保护了。”他放下笔,宣纸上不是字,画了一支鸢尾,没有色彩,水墨勾勒,那花瓣却颤巍巍似的,好像要呼之欲出,“哪个好看?”他问。

      “你怎么还和你妹妹吃醋?”裴翎扯过来,吹了吹,塞进枕头底下,“难看死了。”

      他抑了抑呼吸,喘息有些微的急促,裴翎知道这是他在压抑咳嗽的反应,然后明曦才瞥了瞥她,眉宇间的曲线越发皓洁,眼眸深邃而波澜微漾,仿佛要泛出水纹来,他习惯性地勾起唇角,怡然好似那徜徉在空山新雨后的微岚里的高隐,于松间月下拨动琴弦,之后,拂袖独立,水声潺潺绕足迂回而过,就于那悠然自得间不经意回首一笑,惊艳了一簇幽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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