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合理推测 ...
-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直接了当地写在了瓦莱里的脸上,反倒让他自己刻意的闭口不言显得可笑。
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莎莉娅大概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这么说,答案是‘是’吧。”布鲁姆刻意带着些怀疑的口气说道。
慌乱的神情,恰为二次证明。
调整调整表情,布鲁姆盯着瓦莱里的脸,皮笑肉不笑着问:“那么,您来找莎莉娅小姐又是做什么呢?”
“我凭什么告诉你?”对方低着头,眼神躲闪,似乎正在捏造借口。
唉……
“是啊,凭什么呢?”
布鲁姆不紧不慢地再次抬高小臂,锋利的刀尖顺着瓦莱里皮肤毫厘之远的空气划了上去,而刀背靠着下巴逼得对方扬起了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凭我的‘意志’,对你下达判决,以‘惩治人民之敌’,您看如何?”布鲁姆适时地敛起笑容,与此同时,他的愤怒从反问的语句中流露出来,他的武器在紧握的左手里微微颤抖。
瓦莱里顿时失了方才的镇静,慌张地求饶道:“恳求您的原谅,宽宏大量的老爷啊。我……我,我也只是……遣来的下人,听,听‘先生’的指示。”
“‘老爷’就算了,我担待不起——还请回答问题为先。”布鲁姆放松手腕,给对方多留了些喘息的空间。
“咳,咳呃……先生跟我讲,”瓦莱里的眼中没了之前的嚣张,里面的卑微和羸弱又被翻了出来,“要我来把,把他的女伴带回来,说是那位小姐私逃投靠了一名保守派的议员。”
雾气渐渐散去,不再朦胧的眼前景象让他的话语也变得可信起来。
布鲁姆深吁一口气,放下了匕首,语气缓和了些,甚至带着歉意。
“这就是所有您知道的吗?”收起了武器,微笑也显得不那么具备进攻性了。
瓦莱里吸了吸鼻子,答道:“就这么多了,先生,真的,我……”
“你‘只是派来的下人’,对吧,”布鲁姆礼貌性地询问了句,解释道,“论衣着论言谈,您还是有所欠缺呢——当然我说您是‘下人’,只是揣测您的妄自菲薄罢了,按市井商贩而言,您称得上得体。”
咳咳。
布鲁姆垂下了眼眸,其中的荧光转瞬间消逝无踪。
“我特此来叨扰,就是为了您这一句话,”他慢慢地把刀插回了真皮刀套中,而后就把它递到了瓦莱里胸前,特意拿的刀柄,“无意冒犯,您接好。”
瓦莱里脸上见风使舵地再次显露出恼怒的神气,但同时又被胆怯与懦弱拙劣地粉饰了一番。
他将信将疑地小心接过匕首,避开了布鲁姆投来友善的眼神,说道:“你……您这样的反复无常我实在是不安。方才胁迫我,现在又……”
“据我所知,您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白费我的时间。有所隐瞒的现在大白了我自然也不想再对您刀剑相向了。退一步讲,开始是我也只是把手搭在您的肩上,就看到您在身上摸索着什么,如果我没有事先取走匕首的话,被胁迫的人就是我了吧?”
布鲁姆点出了对方的把柄,冷静得就好像在描述别人的事一般,“而且虽然我说您举止可称得体,但面对我那般的好言相劝,您也确有‘出言不逊’的地方。”
瓦莱里现在倒是真的不安起来了,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乘着这个空隙,布鲁姆悄悄瞟了眼身后的莫格尔,他还没到忽视那位的地步。倒不如说,其实他一直都在担心,担心会不会自作主张他威逼的时候唐突附和,抑或是……
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工作”状态会作何反应?
布鲁姆忍不住把头微微偏了过去。
好吧,看来某人在雾漫过去的时候早就避退三舍了。
“看来您并无异议,是吧,”布鲁姆适时把头转了回来,稍显出神的表情马上被精准控制的微笑替代,“ 我还有个问题请教:你口中女伴为艾玛的‘先生’是哪位‘老爷’呢?”
果不其然,瓦莱里又是一副“不合作”的消极态度。提及他敬爱的“上头”,连眼神都坚定了几分。
布鲁姆轻叹了口气,一手捏着领口说道:“您看我的衣着打扮,也应该知道我并非越俎代庖的等闲之辈吧。”
“你……您?”瓦莱里吃惊得好像刚发现对方穿了衣服一样。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无需多言了,”布鲁姆很熟练地摆起了架子,“之前你意图先行动武的事我就不多追责了——现在只是对‘艾玛’小姐之事,我愿闻其详罢了。你的‘先生’同你透露的自然不多,但我也希冀你的全部所知。”
瓦莱里的反应不出所料,在听到“不多”一词时立马一副着急上火的表情。
布鲁姆也无意做什么回应,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想听你‘再’说一些拙劣的慌了。我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事态紧急,我才亲自行事。现在补充些细节,我安排起来也更为顺遂,之后我再向你的‘先生’询问具体情况就好。”
“说谎?不,不不不。我,先生,我可不敢……”男子语无伦次地辩解。
布鲁姆扬起下巴,标准的蔑视姿势,指出:“你应该和你口中的‘艾玛’小姐本就认识吧。”
“这,”瓦莱里看来是什么都瞒不住了,丧气地垂下了头,“我,确实和她认识,‘艾玛’。这件事是我没有主动和您说,并不是因为我有意隐瞒,而是……”
话语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他意识到絮絮叨叨解释这解释那浪费时间,还是只是单纯地编不出理由无话可说。
“我洗耳恭听。”布鲁姆的脸色其实和上一次说的时候一样漠然,只是对方完全没有指责的意思了。
“艾玛,艾玛她,她是我的梦中情人,”瓦莱里的头垂得更低了,烧得通红的双耳从他修剪细致的褐发中翘了出来,“曾经,我向她一次又一次地示爱,她虽腼腆,但也都欣然接受。我向先生请愿想他成全我们,她却自己逃跑离开‘先生’予她的住所,和这个所谓的‘医生’‘搞’到了一起,既不和先生联系,也不和我来往了……”
布鲁姆对这种俗滥的言情桥段没有任何兴趣,只是面无表情继续地问道:“所以你就向‘先生’请缨要把艾玛小姐‘带回’?”
“不不不不,我,我可不敢,是‘先生’提出要我担此重任,”瓦莱里猛地一抬头,盯着布鲁姆使劲摇头,请求的神色被先前飞扬跋扈的样子衬得相当讽刺,“‘先生’说,让我作为代表他的亲信去,还把这把匕首给了我。这匕首可是‘先生’的珍藏,特此赠与我。艾玛她看到了就既会顾及旧情也会考虑到‘先生’的面子。”
也不意外。
“你似乎对伊约旦医生颇有怨言,这也与‘先生’的喜恶相关吗?”布鲁姆像背台词一样问,边偏头又向一旁望去。
真是悠闲得离谱……
瓦莱里皱起眉头,说道:“那个该死的‘医生’,整天不研究治病救人,反倒捣鼓什么刑具——我亲眼看到过他偷偷往病人的药里加不明液体呢,都说他是拿病人做实验研究毒药……”
“此话当真?”布鲁姆略微睁大了双眼,这倒确实是他没有意料到的信息。
被这么反问,瓦莱里瞟了一眼布鲁姆,又瞄了一眼旁边的莫格尔,欲言又止。
两人就尴尬地对视了片刻。
“嗯哼?”虽然这样有失身份,布鲁姆还是忍不住小声地提醒了下。他莫名担心对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宕机”了。
瓦莱里做作地咳了咳,神秘兮兮地拿手遮住嘴后,嘀咕道:“您的……仆从还在,不借一步说话吗?”
谁?
别告诉我是莫格尔吧?
瓦莱里还贴心地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无辜的莫格尔,生怕布鲁姆意识不到。
啧,怪不得,忘记给他打补丁了。
“他,是我的随行护卫,也是,”布鲁姆刻意地稍作停顿,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毛,对方立马心领神会,“所以没必要了,就在这里说吧。”
其实布鲁姆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是”什么,不晓得对方怎么就懂了。
在他的眼里,和高官权贵的交涉就是“借一步说话”和粗浅的眼神交流吗?
布鲁姆的余光见识了莫格尔表情从“你给我再说一遍”到“这么说就好多了嘛虽然好像还是不太对”的变化,冷静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那断头台就是他所发明,您是知道的。一个医生,捣鼓刑具这样熟练,背地里指不定做过多少类似的事呢。况且,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治病救人分文不取’的名声,家里又是温室又是别墅,哪来的钱呢?加上……我认识的一位好友就曾经接受过这位‘医生’的治疗,他发誓说对方绝对在他的药里加了‘东西’,服用了后出现了明显的不适症状——明明吃的其他医生的就完全不会有的!”
布鲁姆耐心地听完了对方信誓旦旦的发言,毫无波动地回复道:“我还以为……所以你说到底也就是在讲小话传谣言罢了。”
他小声地“嘘”了一声,制止了对方企图的“解释”,接着说:“刚刚你还说是自己亲眼所见,现在又变成了你的朋友推测而来。我又怎知道你的朋友口中的‘经历’不是你朋友的朋友的口述呢?”
“千真万确先生,千真万确!我——”瓦莱里还欲争辩,却被打断。
“那我怎么在报纸上哪怕最角落的位置也找不到相关的一点报道呢,不讲证据不就是诬告吗?”布鲁姆一点也不想听他说那些道听途说的所谓“解释”,对方脸上那迫切又动摇的表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谁知,瓦莱里错愕地直直望向布鲁姆,疑惑到甚至有些无辜的眼神让后者心里一颤,而前者幽幽地说道:“报纸早就不怎么印了,布列塔尼派上台了后,地底下流通的也一份都没有了——那些商贩利益熏心,不知道为了些蝇头小利要捏造怎么样的罪名抹黑我们大人呢,禁了才好!”
奇怪的是,这种事从瓦莱里的嘴里讲出来,语气却是何等的自豪。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另外,先生,您是说我请求您向伊约旦下达判决,需要‘证据’?”
瓦莱里似乎是听见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而不得不按捺狐疑的神色二次确认,他的双唇僵硬地挤出“证据”二字,好像这词陌生到那般惹人烦厌。
没错,此时确实不需要的。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治病救人分文不取’的名声,家里又是温室又是别墅”,如果错的不是太离谱,不是有背后势力支撑,就是有贵族家产。
在这个谁都可以充当断头机祭品的特殊时期,“背后势力”和“贵族”确实就是最有力的死刑宣告。
布鲁姆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却丝毫不觉得恍悟了。
“你所说不假,他若有碍于‘自由意志’,我当然可以凭‘意志’,下达判决‘惩治’——”
说第一遍的时候作为‘反讽’聊以□□已经够了,现在再重复第二遍……
布鲁姆一直维持的冷静此刻没能保持,取而代之的,是难忍的不适。
耳畔响起的,是十二点塔楼的最后一下钟声。它空灵的回响敲动鼓膜,将本就因难以启齿而半途断裂的“宣言”生生截断。
与此同时,瓦莱里突然像什么发作了一样,痛苦地捂住脖子,不止地喊叫着,喊声却越来越弱,越来越轻。鲜血再度从颈部伤口中喷涌而出,溅到他苍白的脸和还染着鱼腥的粗劣正装上,化作了迷乱而丑陋不堪的痕迹。
那把象征着亲信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依旧是一尘不染。匕首的皮套上,也是一干二净,并没有关于“先生”名讳的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