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阁影》蓝玉888

41、第 41 章

　　那钱莹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帮她呢？

　　我望着星驰，左右为难了起来，按理来说钱莹是我的主顾，帮她了却夙愿是我的任务，可是另一方面她也是星驰的姐姐，唯一的一个姐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如果帮助了钱莹，那星驰很可能会失去她，我不想让他伤心难过。

　　有一日，我又在庙里碰到了钱莹，我跟她说那天跟她说不能办的事情如今是可以了，如果她还有念想，可以把剩下的没有讲完的故事同我讲完。

　　梦中的自己也是不受控制的，但钱莹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拉着去到那片密林，一遍又一遍地见到木灵，她想触碰他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只是在每个夏天做着同样的梦。

　　我想木灵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且不说他是不是钱莹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但他实实在在给了钱莹一种真切的感情，让她想要不顾一切留住这个梦，他可能也像她一样想要一种真实的接触，甚至这种渴望远比她要强烈。

　　夏日，余晖晚落风皱起，掐几根柳枝便一圈花环呆在头上，钱莹和木灵在林间追逐着，累了，便随心躺在一片空地上，望着上空遮天蔽日疯长的枝桠透出的点点日光，一片叶子悠悠荡荡落下恰好覆盖住钱莹的蔻丹一般鲜红的嘴唇，另一抹柔软就覆盖上来。

　　木灵吻了她，就隔着这片树叶。

　　她闪着温柔的目光扫过木灵的浓长的眼睫，心里狠狠地颤悠了一下，在密林昏暗的光线下，钱莹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闯入木灵世界的小姑娘，此刻的她独特娇媚，让木灵感觉她近在咫尺，但又遥不可及。

　　三日之后林中会有一个祭妖会，木灵邀请钱莹来参加，她答应了。

　　之前听姥姥和村里的人说过这个祭妖会，说在深山老林里妖精们也会祭祀自己的祖先，这一天人间的灯火在戊时必须熄灭来表示对鬼神的尊重，没想到真的确有其事，只不过对于妖怪们来说，这个节日是值得庆贺的。

　　那天的密林很热闹，一定有很多以前没见过的妖怪，钱莹经常白天来，而且一般都是夏季，身旁又有木灵护着，所以没什么机会见到各路妖怪，今天晚上各色妖怪一应俱全，她觉得自己能开开眼界。

　　但没想到的是，那天来参加祭妖会的全是人类的模样，原来他们都会幻化成人的啊，钱莹虽有点失望，但起码自己不会害怕，也是好事一桩。

　　他和木灵还是牵着一根藤条，钱莹问他：“为什么不拿木棒了。”

　　木灵说：“木棒之前主要是用来防身的，现在对你不需要了。”

　　钱莹笑笑，又问：“那我们这算约会吗？”

　　“当然了，很有意思的约会。”

　　钱莹七岁那年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木灵也总是对她充满防备，那根木棒是他对一切拒至于外的武器，现在她长大了，他也变得更加真诚坦率了，原来坚硬的内心也渐渐变得像藤条一样柔软。

　　祭妖会很热闹，有点像人间的逛庙会或者看灯展，街上人来人往，有大人有小孩儿，木灵碰到熟悉的还会握握手打打招呼，要不是知道他们都是妖怪变出来的，钱莹真的有点相信他是可以被触碰的。

　　逛完这次大会就已经很晚了，木灵打算送钱莹回去，快要走出密林的时候，身后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两个小孩子你追我赶，突然一个被脚下的石子绊住，身子飞快前倾要摔倒，木灵下意识抓住他，小孩才安然无恙地稳稳站住。

　　钱莹走上前，关心地说：“这么晚了，要赶快回家哦。”

　　小孩子冲她做了个鬼脸，向远处跑去，她还想着真是个调皮的小妖，回头正要和木灵吐槽，就看见木灵刚刚抓过小孩的手开始慢慢消散。

　　“那是个人类的孩子！”钱莹突然一下意识到，他碰了人类。

　　她十几年都没有舍得碰他，却被木灵下意识的保护动作毁了，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救他，可是反观他的脸上，是一副平和的表情，只是看着自己渐渐消散的手弥漫到胳膊，开玩笑的和她说：

　　“原来慢慢灰飞烟灭是这样子的呀，我都没有见过呢。”

　　钱莹吓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接着木灵突然张开双臂，笑着对钱莹说：“来吧，小家伙，我终于能抱一抱你了。”

　　他的身体还在消散，钱莹的泪已经止不住地流淌，她不假思索，一把冲过去抱住了他。

　　他们紧紧相拥，木灵伸出手臂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低头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每一个毛孔，每一处肌肤纹理，是这样的真实。

　　可越是这样，木灵消散地愈发快速，只是最后消散之际，就听见木灵悄悄在她耳边说：“不要忘了我。”

　　接着钱莹的这个拥抱就变得空虚，只剩下一堆木灵留下的衣服，钱莹一下跪倒在地，垂着头抱着一堆衣服独自在林中抽泣，她还是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他了。

　　在以后的梦里，五年多的荣枯里，钱莹做过很多梦，但再也没有出现过木灵，他真的就这样彻彻底底的真实消失掉，就像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一样。

　　这应该是就是钱莹和木灵的一个完整的故事了，我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执着了，如果他能一直出现在钱莹的世界里，哪怕是在梦里，钱莹也是愿意的，哪怕在现实中她有多么的不如意，或者让她真正嫁给谁，她都无所谓的，只要木灵能永远陪着她，她不在乎现实中是怎样的，可偏偏他就是消失了。

　　后来钱莹在星驰那里听说了我能为人制造幻象的事情便来庙里找我，之后的事情就如我看到那般了。

　　我基本也猜到如果让她重新来一次她会怎么做了，她不要那个人类小孩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她想修补这场遗憾，幻境之像不可改变现实发生轨迹，这是我和我的每一个主顾都说过的一件事，但是梦境不同，师傅和我说梦由人造，我倒是可以为钱莹编造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告诉她，如果她相信我，晚上子时来天一阁门口找我。

　　梦境编织和幻像制造不同，需要利用我的琉璃盏，而对我来说琉璃盏不能离开天一阁，所以没有办法，只能邀她来阁楼前，让我为她编织一个美好圆满的梦境。

　　入夜后，寺庙安静了下来，她准时赴约站在了天一阁门口。

　　她身着一件锦袍，色泽是不出奇的翠绿衬出她身姿婀娜，她的新式发髻上一抹嵌珠金边夹，亭亭立在阁楼前，新染的蔻丹和她往日里的唇脂一般，极红。

　　这红花绿叶的搭配稍微穿不好就会显得土里土气，此刻却被她穿的明艳，谁看了都得赞叹一声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女为悦己者容，世上哪个姑娘见心上人的时候不渴望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钱莹是用了心思的，看得出来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说既然你已经准备好，那我们便开始，她在阁楼前铺开自己带来的锦褥躺上去，然后闭上了双眼。

　　时间又回到了祭妖会的那晚，流萤点点穿梭在森林里像流落于人间的星星，钱莹伸手接住一只像捧住一点璀璨，开心地对木灵说：

　　“木灵，你说连我这么害怕虫子的人看见这萤火都会心生欢喜。”

　　她又端起手放飞了虫子，说：“我本叫钱莹，可能上辈子我也是这密林里的一只小小萤虫。”

　　木灵眼睫轻颤，瞳孔深邃，他眸光微动，跟她说：“阿莹，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晚上带你来看。”

　　木灵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落过她的耳畔，他喉头滚动，又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长夜漫漫，我本绝望独行，可现在，我也有了一盏萤灯。”

　　欲望在将说未说中蔓延，暧昧的气氛充斥在鼻喉耳畔，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嬉闹，钱莹没有忘记自己重回梦境中的任务，她抢先一步拉住了那个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类小男孩。

　　男孩还是要往木灵身上蹭，钱莹生气地一把推开他，那是她要守护的人，谁都碰不得。

　　几番兜兜转转，那个男孩着实累了，他停下来，对着木灵说：“大哥哥，你看这个姐姐不让我碰你呀。”

　　钱莹有些吃惊，他看向木灵，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木灵温柔唤小男孩离开，对钱莹袒露了事实。

　　“我想你是知道的，我只存在于你的梦中，可是这个梦对于你太长了，我想把你留在这里，可后来我觉得这是一种过于自私的做法，我的年岁不会增加，而你在一天天长大，是时候让你回到真正的现实里去了。”

　　钱莹不明白他说这话是在赶她走吗，他为了赶她走不惜让别人触碰他拿走他最后的生命。

　　“阿莹，别以为我有多高尚，我也有私心，我也想占有你，可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面对心爱的人却无法碰触，我和你一样煎熬，还不如让我消失，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钱莹不想离开他，她也不赞成木灵这种自我牺牲的方法，她双眼含泪质问他：“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已经没了别的选择，你现在又要抛下我，你可曾想过我？”

　　木灵微微咬住嘴唇，像是再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对钱莹说：“认识你这么久，还没有见过我长什么样子吧。”

　　说着便摘下了面具。

　　他眉眼弯弯，目若皓星，只是这个人，钱莹是认识的，他是李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