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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妖域地广人稀,山川风貌各异,气候也是多变莫测,极端时甚至可见两山相望此夏彼冬之景。而位于焦山山系边缘地带的琈珞山脉却是出了名的四季如春,也因而引来不少妖族徙居而来,山间常闻妖吟阵阵。唯有作为主山的琈珞山少有妖族出没,因为这琈珞山上有一处灵泉,是个温体养灵的福天洞地,也就理所当然地被这一境的妖王划为了私人领地。

      然而这一日,已经好一阵没见人迹的琈珞山忽然热闹了起来。

      攒动的人影间,一道看不见的黑色流光旁若无人穿行,眼看着就要撞上一个,临了一瞬竟然又流畅滑开了去。
      这是薄山来这两天新迷上的娱乐项目,在发现自己虽然能如若无物地穿透物体,但在碰到人时却会有一股子斥力将他自发推开后,他就开始乐此不疲地用这种碰碰车游戏打发时间,要知道在此之前除了同样作为光团状态的木无心和谢夷,他就没有真正意义上“撞上”过什么东西。
      谢夷飘在高处,看着下头跟个皮球似的在人堆里乱窜的黑色光团,一如既往无法理解这种猴子撒欢般的行为。

      自他们误打误撞来到此处已是一月有余,木无心开始养伤后就再没动弹过,有他跟个定海神针似的杵在那儿,另外两人自然是哪里也去不得,就只能在山头那么点地方晃荡,谢夷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个呆得住的,但薄山来就难受了,这山上从花草到虫鸟全是寻常,明明是在妖域境内,大半个月下来他却连根妖毛都没瞧见,光听见四面八方的激情对喊了,而且自打那一回木妖长吟之后,就连饭点时分妖吟都消停了不少。

      这种无趣的日子终结于五天前。

      一队人马到来将山下围了个水泄不通,几天之内包围圈逐渐缩小,最终锁定在了山顶的那一池灵泉。
      天边一只鸟俯冲直下,化形于前,薄山来这才知道这只近来盘旋过许多回的,他曾借以想象烧烤滋味的大鸟,原来是一只妖。只见那妖横面一道白纹,广袖垂落化作渐深翎羽,灰白长袍下露出一对跗蹠蹼脚,他落地时轻抚了一下袖羽,低声向一旁似乎是手下的妖族嘱咐了句什么,再抬头便看向了前方。

      那前方原是灵池,印象中本该清流淙淙的灵泉如今竟宛如即将竭泽一般,只剩下了池底浅浅的一层水迹,却是池中央不知何时拔起了一棵树,突兀又诡异。

      通体无叶的巨树,立在哪里都会让人一眼觉得突兀,更别提是在春意盎然的琈珞山顶,干秃枯瘦的树枝尖锐生长参差指天,苍劲的树干足抵得上三人合抱,只是从中裂了一道狰狞的口子,豁口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灼烧过,露出内里空洞,依稀可见其中有暗绿光芒闪烁,再往下,就是虬结密布到让人头皮生麻的发达根系,由近端的粗壮到末尾的细软,看不清来龙去脉,却实实在在将原本盛满了泉水的泉池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此情此景,任谁来都会断定这灵泉变故必与这棵由来莫名的巨树脱不开干系。

      无需怀疑,这棵树正是木无心所化,薄山来当初是眼瞧着对方一闭眼便瞬息化木生根的,到如今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他也说不上来这落地生根的本事究竟难度系数几颗星,只是本能觉着作为一棵树能做到这种地步未免过于神奇。
      妖族化形后总会保留一些本体特征,相较于草木一类,显然还是飞禽走兽更接近于常理意义上的“活物”,在化形之后拟作人态嬉笑怒骂也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一些,至于树,尤其还是这么棵曾经几乎被烧成了炭的树……
      大概也只能感慨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外围有群妖张望,此番包围琈珞山闹出的动静不小,引来了不少附近的妖族凑热闹,彼时黑色光团穿行其中,恰将他们的窃窃私语给听了个全。

      “……这兴师动众的,也不知出来的会是个什么宝贝。”
      “宝贝?我怎么听说是个新生的妖来着?”
      “要真是这样,那这点灵的阵仗可不简单啊。”
      “那又怎么样,反正长风大人都来了,最后肯定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

      宝贝?新妖?薄山来心下念头几转,饶有兴味地看向了那在最前方严阵以待的、被众妖敬称为“长风大人”的雁妖,外围的群妖只能远观,他却看清了这领头的妖的神色,那可不像是将要收获什么的意气风发,倒不如说是如临大敌还更贴切。

      早前已有本体小型的妖接了命令前去查探泉水源头,眼下完成任务前来汇报结果,为首的雁妖垂目细听,薄山来瞧见了也没再好奇凑上去,他知道那底下如今是什么情况,这些天他闲来无事已经去过多回,本来是想找到来时的通道回那岩浆地底打发打发时间,结果怎么也没找着门路,倒是见到了那被木妖旺盛的根系堵死的泉眼,可怜兮兮从根的缝隙里冒出一丝丝细流。

      那派出的手下自然也回禀了同样的情报,人前昂首挺胸的雁妖暗搓搓擦了把冷汗,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因为这就代表这处灵泉还有恢复的可能。
      前些天他们收到消息,说妖王名下的琈珞山近日听闻妖吟传出,派出探查的飞妖却回禀了灵泉异象,这琈珞山温泉可是他们妖王最喜爱的一处灵泉,往日里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三天一小泡五天一大泡,要不是近来因为出行妖王会,妖王刚好不在领地,这会儿只怕已经掀了天了。

      眼下对情况有了数,雁妖长风也就稍稍松了口气,妖王出发前命他主事,眼下池子毁了,他总得给即将返程归来的王一个交代。
      好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雁妖看向池坑中央的树,神色慎重起来,对于那藏于树中的绿光他并不抱善意的猜想,能吞得下这满池灵泉的总不是凡物,但看这灵泉枯竭巨树枯槁的情景,他有理由猜测这不明来由的妖或许是可趋木吞灵,甚至是以这棵树的生机为代价在不计后果地吸纳灵气。
      须知即使是在视物竞天择为绝对规则的妖域,这般损人利己的寄生一道也属下下乘。

      思及此,雁妖不觉有些头疼,只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别出什么乱子,近几年妖域越发不太平,前阵子就听说东边已经打过一回,若非如此以他们家妖王那性子,这次临时召开的妖王会还真就未必肯走这一趟,就这,也还是因为听说千秋境内近来有游湖花会,才没有磨磨蹭蹭到最后一日才启程。
      唉……

      黑色光团仗着无人看得见,已经在这雁妖面前晃了好几回,眼瞧着他一言不发地从满脸风平浪静变作苦大仇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鸟兄好像内心戏很足啊,围了这么久又不是来做客的,还不开打吗。”
      可不管那边那位木头兄有没有准备好“被打”,他就是想看热闹,当然能把那木头打醒就最好,正好叫人挪个地方,他真的已经看腻这山上的花花草草了。

      他的絮叨传不到这雁妖耳中,不过好在对方也真没辜负他的期待,很快像是有了决断,挥袖振翅一声长吟,起手间就是一道利光疾风斩向前方树干。

      这突来起手的一击引来了谢夷的目光,但也只是略略一眼,很快又不感兴趣地移开了。

      锐利的风切开沿路草泥,削断了巨树的几条根茎,看着声势不小,最终落到树干上时却只留下了浅浅的一道口子。

      薄山来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他印象还留在某人摆pose掉渣那会儿,倒是没想到这脆皮木头原来防御力其实还不错。
      可惜,力道轻了,没醒。

      见状,雁妖神色一凛,这一击他虽没用上全力,也不该如此不济才是。

      “别灰心,加油小鸟,再来一次!”
      黑色光团弹跳吆喝着。

      谢夷:“……”这家伙到底哪边的。

      瞥了一眼双手化翅,看着是真准备再来一次的雁妖,银色光团悬停在巨树光秃秃的枝桠间,淡声道:
      “既然醒了,为何不动。”

      他离得近,又对灵气波动敏感,木妖醒来得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动静。

      木无心没有回应,但树随后有了动作。

      地面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那是因为深入大地的根系正在抽离回缩,周围一群妖站立不稳只能踉跄着退开。为首的雁妖已经作半腾飞状,神色忽然变得极其严肃,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严重的误判。

      根与枝向着池中央一一退回,逐渐消失在一道颀长瘦削地人形之后,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深黑似炭的眼睛,深色的树皮纹理沿着眼角而上遍布裸露的头皮,看起来诡秘而妖异。他穿着一身长袍,袍角下缘焦黑缺损,仿佛是曾经被什么东西烧灼过,偶尔一阵风略过,错眼间好像还依稀能看见些未燃尽的火星子。

      这竟不是寄生于木,而是本体为木。

      这是一只木妖!
      雁妖意识到这一点,顿时惊骇后退。

      天地择生灵为妖,需有形有意,是故山水不可为妖,刀剑不可为妖,草木不可为妖,此为妖域众识。
      但这并不代表就绝无例外,而一旦有所例外,便是所谓的异妖之象。

      抬眼间对上前方那妖一双漆黑异常的眼,雁妖多少有些毛骨悚然,因为他想起了几年前北边那一带传来的消息,有木妖携不熄火卷灾而下,沿途灭十四聚落,彼境妖王派出妖将阻拦却连折三将,可谓是飞来横祸,而后续也并未听闻那木妖可有伏诛。
      无论修为几何,妖族者或多或少总还是保留着那么点畏火的本能,三大绝灵地都不是浪得虚名,前车之鉴的骨灰一层又一层,但非要说最值得妖族忌惮的,毫无疑问是以不熄火闻名的焦山。

      也就是说,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这可实实在在就是绝灵地里走出来的煞神啊。

      当初那消息穿得沸沸扬扬的,自然是谁都听了一耳朵,黑色光团在浮在半空,眼瞧着那群妖不约而同后退了三步,有些意外:
      “他们怎么突然这么紧张?”

      木无心活动着还有些僵硬的手指,听他这么问便淡淡回道:
      “可能是因为,他们听说过些什么吧。”

      他出口的声线夹杂着生硬的摩擦音,语速缓慢,粗糙嘶哑。

      不远处的雁妖冷汗都要下来了。
      分明无人出声询问,这木妖却好似在与谁对话般自如,其脾性之诡异莫测,可见一斑。

      偏偏还是在妖王不在境内的时候!
      春江境,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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