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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 31 呐喊(二) ...

  •   要说沈岚到底有没有见过校园里那些黑暗的事,其实,他是知道的。
      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妈妈还只是一家区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那时候因为医院设备不完善的原因,没有来得及救助一位因车祸而产生特殊并发症的伤者,最终死在了她们医院门口的救护车上。
      后来他才知道,死的那个是他同班同学的妈妈。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有了一个以那个同学为中心的小团体。他们瞧不起自己成绩优异,更瞧不起自己有个在破烂简陋的医院工作的妈妈。
      渐渐地,他习惯性地成为了老师口中与人良善的好学生,私底下的被孤立者。
      他知道谁都没有错,可心里的难过却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承接容器。他只有专心自己的学习,那样他才不会有时间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有时候,一个人想要作恶,他的理由便可以简单到只是觉得“好玩”,却不知道就是那样简单的理由,就足以给别人造成难以磨灭的伤痛。
      “我也曾,和你一样。”
      沈岚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劝解。
      孙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看起来如此优秀的人,竟也有过和她一样的经历。
      她抹了抹眼泪,叹息轻笑之间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算啦,反正她就是想要钱,大不了以后再忍忍。因为我的事情,林齐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不想让你也为难。”
      孙苒望着他,佯作轻松扯出一个笑容。
      “他真的很好。”
      窗外风起,树叶沙沙作响。
      而窗台上的少女,笑起来就像一朵盛夏里明艳而娇弱的,随风摇摆的小野花。
      沈岚没有回应她提到林齐的事,只是沉默思考了许久。
      随后,他说:“如果,我能让杨凯和廖子文同意从此以后不再骚扰你,你能答应我先从那上面下来吗?”
      沈岚知道她此刻应该是已经放下了戒备,只要能够先哄她下来,事情就一定都能解决。
      “没用的。”
      孙苒听到有关那两人,语气又变得生冷。
      “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永远无法摆脱他们。我妈想要拿到那笔补偿的钱作为和解费,可是用钱就能解决一切了吗?那他们做的那些事呢?我能忘了吗?”
      沈岚知道她嘴里的“他们”应该不只是说杨凯和廖子文这两个人,而是所有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是,你是不能忘,但那又怎样?难道你要被他们的看法禁锢在自己的囚牢里一辈子吗?上锁的人不是他们,是你自己!”
      沈岚的语气逐渐也带了些气愤,但如果不能刺激她,骂醒她,又怎么算能帮到她。
      “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沈岚话音一落,孙苒错愕。
      她从来都没有和什么人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弟弟,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孙苒的反应,自然是在沈岚的意料之内,他继续说:“成绩优异的学生,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只要老师觉得可以接受,都不会认为你会有什么不正当的想法。”
      “你不用管我到底怎么知道的。”
      沈岚弯腰捡起一两步前被孙苒丢掉的揉成一团的画纸,小心翼翼展开后与其它叠放在一起,最终放在了孙苒脚下的课桌上。
      这一次,孙苒没有惊惶,只是呆呆看着他靠近。
      “只是你作文里写的那些话,我希望你一直都能记得。”
      沈岚放下画纸后,并没有后退离开。
      孙苒望着眼前朝他微笑着的少年,仿佛再一次看见了带着光明的天神使者,就像那日在树荫下。
      或许,这世间上,可能真的会有守护天使吧。
      孙苒心想。

      “要是我能早一点遇见你们,就好了。”
      孙苒捏着手里的画纸,从美术室出来之后,她的情绪就已经稳定了不少。她跟在沈岚的身后,离了有大概三十厘米,一直低着头,却比任何时刻都能感到安心。
      沈岚看着前方的路,上课铃声估计还有一两分钟。
      “有时候,有些事情的发展安排都是有迹可循或者恰到好处的。如果说他们没有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或许也不会深刻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原本他是找去办公室拿卷子的借口出来的,但要是再晚了没回去,恐怕不太好说。
      更何况,孙苒就这么跑出来,林齐他们那边应该也是急着要找人的,但看她当前的情况,还是陪着回去一趟比较好,然后再顺带去取卷子。
      “而你,如果没有经历到这个地步,也不会那么豁得出去,对吧。”
      沈岚温和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走在身后的孙苒静静听着,轻抿着唇,默默点了头。
      “小苒!”
      忽然,有人在前面朝沈岚他们这边叫唤,两人放眼望去,就见孙苒的妈妈正攥着手里的包,一脸怒火中烧急匆匆的模样,从回廊那头的一楼楼梯口走廊疾步走来。
      而跟在后面的,是林齐和教导处的老师,以及陈警官。
      之前站在办公室门外的几个人,都看到孙苒跑出来的时候,林齐是想要上前追的,但由于他们都是涉案者,警察没有允许他们离开,而是叫了教务处的杨老师去找。
      可是真等到那会,人却找不到了。
      按照林齐对孙苒的了解,他猜孙苒应该是去了美术室,于是跟陈警官他们说明了想法,就立刻下了楼。
      刚到楼下,就远远见到沈岚正带着孙苒两个人在一楼走廊。
      不得不说,林齐当时感到有些意外。
      而沈岚见到孙母脸上的表情后,心里却一阵不安。
      “撕拉——”
      还没等沈岚回过神来,孙苒手上原本捏着的画纸,就已经再次被散落了一地,但这一次却是被人夺过,一分为二地撕烂后扔在了地上。
      “我早说过你老弄这些东西没有用!”
      接着便是孙母的怒喝。
      林齐等人跟在后面,慢了一步。
      被呵斥的孙苒,见到这一情形后仿佛呆滞了,既没有立刻蹲身去捡,也没有哭闹,只是看着地上的残片,面无表情。
      孙母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女儿,今天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在办公室里大叫着不同意他们之间的和解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孙母怒视着孙苒,鉴于这里是学校里,别处又还有学生可能看着,已经努力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孙阿姨,您……”
      沈岚看这情形,估计不用猜就能知道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样的对话。可是还没有等沈岚阻止,孙母就已经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到底是谁允许你这么任性的?你有没有替家里好好想过?啊?”
      孙妈妈见她还是死死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心头的气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你说你老弄这些有什么用?有那些画画的时间还不如多放在学习上面帮家里拿点奖学金。再说了这画画以后到底能给你赚几个钱?你学不到那个层次你拿什么养活自己?好,就算你有本事,但你老娘我没那个钱送你读!别人说了要给三万块赔偿,你还不同意了?你难不成还想让这件事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吗?”
      “孙妈妈,您先消消气,孩子还小,这个事情对她来说影响也很大,毕竟她才是受害者。我们作为家长更应该先开导孩子身心,尊重一下她意愿,好好商量着去处理这件事。”
      陈警官只是刚到了脚跟前听了一两句,就连忙拦住了孙母。
      “不要逼我了。”
      原本只是站在孙妈妈对立面低着头沉默的孙苒,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什么?”
      孙母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话,捏紧了手里的包,遏制自己想要扬手打人的冲动,“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孙苒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泪水,放声呐喊着。
      “明明做错的不是我!为什么却要我承受这一切,而他们只要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妈,你从来都不问我到底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你这么想要收钱,好,那我就让你如愿以偿好了!”
      孙苒一说完,就立刻转身朝楼梯间奔去。
      “孙苒!”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沈岚。
      还没有来得及多想,林齐越过众人,也立刻跟了上去。看这个情况,孙苒很有可能要想不开,但是如果沈岚一定要上去拦的话,很难保证不会也遇上危险。
      “孙苒,你停下!快停下!”
      沈岚焦急的叫喊声就在前头,林齐跟在后头猛追,可也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刚好比他多上了一个阶层。
      幸好孙苒作为女生,体力相比沈岚还是弱了点,就在快要转上三楼的时候,沈岚终于追上了她。
      孙苒被沈岚抓住了衣角,两人攀扶在楼梯扶栏边僵持着。
      “孙苒,你不要做傻事,这件事情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相信我!”
      沈岚抬头看着她,生怕手一松就再也拉不住。
      孙苒回头一看,刚想要说什么,但一看到林齐出现,仍是义无反顾地挣开了沈岚。
      沈岚因为突然失去左手攥着衣角的力度,身体惯性向后倒去,本以为要摔下楼梯,下一秒却被人从后面扶住了。
      沈岚只是匆匆回头看了林齐一眼,二话不说又赶紧立身追了上去。
      林齐担忧而想要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原本等在二楼校长室门口走廊的杨凯和廖子文两人也闻声走了过来。
      “赶紧过来帮忙!”
      林齐一边喊着,头也不回地朝天台奔去。

      她不敢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
      如果回头,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心软,会停下来,寻求他们的帮助。
      她真的觉得好累,忍受了那些冷言冷语,丑陋罪恶的嘴脸这么久,她真的不想再坚持了。
      林齐说要帮她,沈岚也说会帮她。
      这两个神使般的少年就这样义无反顾地闯进了她的封闭圈,向她伸出了手,企图拉她回到人间。
      可是……
      她刚刚是推了沈岚一把的吧?

      周围的房屋建筑,绿林飞鸟,都出现在了脚下。
      孙苒站在一米高的围墙边缘,十月早晨的秋风呼过耳边与脸颊,这是她头一次感觉到世界的寂静和内心底的舒坦。
      “谢谢你。”
      她回头看向前来拦她的沈岚,在心底里做了最后的告别。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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