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影》玉酒非酒

32、Chapter 32 救赎（一）

　　上课铃声响起，正是学生们重归课室等待上课的时候。
　　但这一刻，乐学楼却有不少学生涌出了教室走廊外。
　　有人坠楼了。
　　有人惊呼。

　　沈岚也许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其实是有些恐高的。
　　但他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就这样抛弃掉自己的生命。
　　千钧一发之间，他只好抛弃一切顾虑，飞身上去。
　　可当几乎半个身子都吊在围墙外往下看的时候，沈岚还是下意识闭了眼睛。
　　他将下半身竭尽全力抵在围墙后面，使自己有个力的支点，好不随着孙苒一起往下掉。
　　不过腹部却因为卡在水泥围墙边缘的棱角处，又有坠落时的巨大重量同时向下拉扯着双臂，硌得生疼。
　　“嗯……”
　　沈岚闷声吃痛，紧紧拉住孙苒的手臂却丝毫不敢松懈。
　　“孙苒你快抓住我！”
　　沈岚紧咬着牙，手臂因为过分用力，都已经能看见暴起的青筋。他努力克制着恐惧，让自己的视线看向孙苒的衣领而不是悬空的下方。
　　就在他尽全力飞身扑过来之后，他伸手能够抓住的也只有孙苒的右手小手臂，而左手则是死死扯住她的校服衣领。
　　要是再晚一分，就真的来不及了。

　　林齐很难描述这是怎样危险的情景。
　　当他急忙冲上来推开天台虚掩的门时，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沈岚已经扑了半个身子出去。
　　这一刻，林齐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只为刻不容缓地到达他的身边。
　　“沈岚，坚持住！”
　　林齐匍匐在沈岚身后，右手穿过沈岚腋下拦住他胸前不让他继续前倾，左手则同样去拉孙苒的手臂。
　　孙苒只觉得有些突然失重时的眩晕感，再等她努力睁眼看向前方，却发现自己没有像预想的结果那样用身体迎接各种剧痛，而是被人拉住，脚下悬空地吊在了半空中。
　　右手臂上被拉住的力很重，就像救赎的希望。
　　“沈……”
　　孙苒随着叫喊声仰头看去，不知道是因为早晨的光太刺眼，还是因为这一刻回想起来所有的事时，早已经没有了面对欺负她的那些人的愤怒，也没有面对母亲的痛心失望，剩下的竟只有抱歉和愧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实在没有想到，最终会来救她的，依旧是那两个人。
　　“对不起……你们放手吧……放了吧……”
　　孙苒哽咽在喉，唯一被拉住的手始终没有想要握住沈岚的意思。
　　“别犯傻，抓住我！”
　　沈岚见她一副一心想死的样子，硬忍着疼痛，却没法掩住心里的愤怒。
　　“如果你今天放了手，那么明天，也会有和你一样的人从这里跳下去！我没有办法救所有的人，但至少我抓住了你！”
　　“我……我不知道要不要回头……”
　　孙苒已经被泪水糊湿了眼，发丝被风吹起遮住视线，思绪乱成麻絮。
　　她知道自己处处都在逃避，是个可怜又可笑的胆小鬼，逃避了恶，而现在真的还要再逃避这面前的善吗？
　　可是就算回头，一直反对自己各种想法和决定的妈妈不会轻易改变，一直以来对自己冷嘲热讽处处针对的那些人更不会改变啊。
　　沈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依旧极其认真地对她说：“从前我也推开过善意的手，但我也被救赎过！我知道重新回来面对一切会很困难，可只要跨过那个地方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别人一个机会！”
　　“你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如果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那就改变自己，去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而不是成为别人眼中认为的那个人！你明白吗？！”
　　林齐看着沈岚焦急到满头大汗的侧脸，看着他为了一个从不相识的女生不顾自身危险，竭尽全力劝诫的这一刻时，仿佛看到了在这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而他，温柔而坚强。
　　沈岚想要护住身边所有的人，但他林齐只想护住他一人。
　　终于，孙苒在犹豫迟疑中还是握住了沈岚的手臂。
　　“沈岚，你……”
　　孙苒来不及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却在握住沈岚右手的时候，手指很明显感觉到有像水一般，却又比水更稠一些的东西，带着微微的温度，顺着皮肤滑落。
　　“林齐！”
　　就在这时，杨凯和廖子文也已经到了天台，当看到眼前惊心骇目的一幕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林齐听到身后人的叫喊后就立刻反应过来，转头朝他俩喊：“别愣着！快点去找长条的布或者粗绳子过来！这里撑不住！”
　　杨凯愣愣回过神，应了一声便拉着同样惊慌失措的廖子文赶紧回到下面一层去找林齐要的东西。
　　幸好，就在杨凯和廖子文两人前脚刚下去，先前和孙妈妈一同的教务处的老师，还有陈警官也都赶到了六楼天台。
　　凭借着一行人的辛苦救援，总算将孙苒拉回。
　　被救回平地的孙苒软坐在地上有些惊魂未定，一旁的老师和警官都在安慰着她，就连孙妈妈此刻也已经忘了原本的事情，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但孙苒却只是直直地看着沈岚原本拉着她的那只手臂，一脸愧疚的模样。
　　而沈岚因为刚刚一直紧绷着神经，又长时间用全身力气拉着一个活生生四十多公斤的人，卸掉力量之后，双手都在莫名地颤抖着，双脚也没有什么力气，靠坐在墙边。
　　林齐注意到了孙苒的视线，还没等体力透支的沈岚从地上缓过来，就上前蹲下身后二话不说抬起了他的手。
　　沈岚一直有个习惯，如果热起来就会稍微卷起点衣袖，等到舒服一点，才会将袖子放下去。林齐轻轻翻转一看，果然掌心向内处的小手臂皮肤都被粗糙的水泥围墙棱角边缘给划破，鲜血从划破的皮下渗出，一直顺着向下流，十分触目惊心。
　　林齐看着沈岚一脸疲惫，还没有等他开口说不要紧之类的话，就以仍是半蹲的姿势转过身，拖起沈岚的两个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前倾上半身之后用手再使力抬了下沈岚的腿，便一瞬间轻松地就把沈岚背了起来。
　　“诶，你……”
　　沈岚还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做到背起差不多身形的自己的，就已经被强行背离了现场了，只留下跟着刚忙活完的杨凯一行人。

　　“我们就这样走了，没事吗？”
　　沈岚趴在林齐背上，看他一阶一阶地朝下走。
　　“人你已经救回来，剩下的就交给老师和警察吧。别人都不重要，我只在乎你。”
　　林齐的步子不慢却很稳，宽厚结实的肩膀给人非常安全的感觉。沈岚偏着头，顺着他的发梢看去，凌厉的下颚线，还有那人性感而不自知的喉结。
　　原本已经很快就要下到二三楼之间的转折台，林齐却只觉得有人像是偷偷亲吻了他的脸颊，脚步不知觉间就慢了下来。
　　就这样，林齐背着沈岚站在了原地。
　　楼道间的此刻，十分安静，仿佛周围的时空只属于他们。
　　林齐偏向了头，似乎想开口问什么，但背上的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当熟悉的眉眼无限靠近，林齐知道，那是心爱之人的吻。

　　“要我说，你俩可般配得很，一人伤一个胳膊。”
　　陆秦亮反坐在椅子上，双手趴在背靠看着病床上手臂缠着绷带的沈岚和一旁坐着的林齐两人。
　　自早上学校发生如此轰动的事情，陆秦亮作为班里的情报局早就待不住了，于是等第二节课一下课就立马打听到了消息，跑到医务室找到了今天大新闻中的两个主角。
　　林齐听他说完这句话，有些打量般地看着他，那样子像是在问他到底知道多少事。
　　陆秦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说：“不过啊，你俩真不够意思，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我出力的份。但我猜你们肯定想知道现在学校那边是怎么了。”
　　“老秦，她们是不是在隔壁？”
　　沈岚休息过后身体状态也已经好了很多，想着这会孙苒那边肯定还是要和她妈妈处理完和解的事情，却不知道现在的她最终会怎么决定。
　　学校医务室隔壁是心理咨询室，有的时候为了让男女生分开使用医疗床也会去到那边。
　　陆秦亮点点头，“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何医生还在那边和……应该是孙苒的妈妈，正在谈话。现在这件事情影响比较严重，校长和教务处的老师们，还有警察们都在那。”
　　“沈岚，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林齐看他似乎还不能放心下来，有些担心。
　　“对啊沈岚，你现在就应该得多休息会。你是不知道，我们一班学生当时在外面全都看到了，现在想起来连我都害怕，要不是老师不让学生离开，我们估计都冲上去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的状况。”
　　沈岚说着，就想要起身下床，后背刚离开床头，就被林齐按了回去。
　　“何医生说你右手臂拉伤，不能乱动。”
　　林齐立在床边，语气有些严肃。
　　沈岚抬头看着他，连忙解释说：“我有件事一定要和他们说，而且这件事我希望你也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