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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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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去哪儿了?”罗芊绵压低声音侧过头问道。
我刚在座位坐定,看她这幅样子,感觉不太妙。
“你去哪儿了?刚才姜乐使还在找你呢。”
我猛的一惊,之前和江玉生出去只告了几个时辰的假。把付荄送到医馆后自己忘记要托人向姜茋告假,现在自己是无故告假,算是擅离职守了。
我心下一凉。
“没事,姜乐使估计不会怎么罚你。”
我皱了皱眉,姜茋虽然平常平易近人,但是若真犯了事她也不会看着情份轻饶,自己以前跟在她身后打杂时,犯了错没少被罚。
我走出誊记室,边走边思考怎么向姜茋解释,但等房门一打开,看着姜茋一脸严肃的表情,周身气压沉沉,我暗叹不好。
“姑姑。”我乖乖跪在前面。
姜茋看了眼我,那眼神实在说不清,疑惑,烦恼,不安……我双手藏在袖中,不安的摩挲着。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半晌,我双腿开始发麻,忍着一动不动。一炷香后,我听到姜茋深深叹了口气。
我刚准备开口认错,就听到她说“太后派人传来口谕召我进宫,而且点名要带着你。”重点明显是在后面一句。
什么?!
姜茋何尝不惊讶,来传口谕的是太后身边管事太监高呈,说当初生辰宴听了姜茋一曲,太后甚是感叹欣喜,特召进宫为太后弹奏。
高呈笑了笑,说太后知道姜茋有位爱徒,名师出高徒,此次进宫务必一起带上。
先不论当初宫宴上的尴尬气氛,太后怎么可能喜欢此曲,更何况尚姮一个不出名的誊记官怎么入了太后的眼?是谁把她递到了太后面前?更何况尚姮并不是姜茋正儿八经的徒弟。
我跪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太后要见自己呢?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姜茋只能这么安慰道。
此时哪还有空去计较告假一事,心思全部都在进宫上。此去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我跟在姜茋身后,趋行跟着领路太监。这是我第一次进宫,
我小心翼翼的抬头,匆匆扫视着周遭,殿宇上五彩的琉璃瓦晃花了我的眼睛。在这座权利与欲望交织的宫城,有多少人迷失了自己的眼睛。
我连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耳边静悄悄的。春风依依,本该是生机盎然的季节,街角巷道的欢声笑语随着一道道宫门的关闭被留着了外面。
我此时无比想念喋喋不休的罗芊绵,想着誊记室的那些书……
“姜乐使,长霞殿到了。”
思绪一顿,我抬头望着殿门,婢女垂首安静站在门侧,那黑黝黝的宫殿,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走吧。”姜茋提醒道。
我点点头,跟在姜茋身后走了进去。
“太后还未起身,还请二位在此等候。”
我们自然不敢有异议,姜茋笑着点点头带着我候在殿门外,
旭日初升,微微的热意浮在脸上,金光破开云层,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下 。距我几步之遥的殿内只从窗缝中漏下几束光线,偌大的殿宇几乎融在黑暗里,仿佛隐隐冒着寒意。
我在心里暗暗腹诽着,太后这哪里有半点欣赏高兴的意思,今天怕不是个鸿门宴吧。
“你是说太后秘密召了龠署的人进宫?”
“正是,而且是那晚宫宴奏乐的乐司司使,姜茋。”冯春低头回道。
沈易辙对这个司使有印象,他小时候还听过她弹琴,是个有本事的。那天夜宴自己也在场,太后怎么可能特意找她奏曲呢。
“还有什么吗?”
“太后此次还召了姜司使的徒弟一起进宫。”
徒弟?沈易辙放下毛笔,冯春熟稔的接过纸张。
“那个徒弟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是个小姑娘,名叫尚姮。”
“尚姮?”沈易辙抬起头,想起了烛光下映照的面容。
沈易辙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陛下……”
沈易辙抬手摇摇头。
密召?沈易辙脸上露出几分讥色。密召传人却不进殿,宫中消息传递何其迅速,用不了多久宫中都能知道长霞殿来了人。这哪是密召,怕不是故意的。
“冯春,前些日子御兽园新进的几只天鹅呢?”
这个话题跳转的实在迅速,不过冯春立马正色答道。
“回陛下,已经安排了专人悉心养着呢。”
“嗯。”沈易辙轻轻拍了拍衣袖“今日天气好,让人把那几只天鹅放到骆咏湖,朕去看看。”
这骆咏湖离长霞殿极近,冯春瞄了眼沈易辙,连忙低头应是。
大概一炷香后殿内来人传姜茋和尚姮进殿。
我低头规规矩矩的跟在姜茋身后,余光中宫女们有条不紊的点着蜡烛。
“参见太后娘娘。”我依着姜茋的样子跪下行礼。
祖太后搭着婢女的手缓缓坐下,一身银红彩织花团宫装上的银丝闪着光泽,攒金流玉耳坠和头上的明月珠钗衬的她雍容华贵。
“都起来吧。”
祖太后瞥了眼尚姮,然后笑着问身边的高呈“你说说,哀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都低着头做什么。”
高呈弯腰笑笑,然后侧身说道“还不把头抬起来。”
“是。”御前不可直视天子,太后自然也不可直视,但只是抬头的那一瞬偷瞄也让我忍不住惊讶。虽早知太后年轻,但没想到竟如此……有风采,怪不得先帝一见她就被迷住了。
祖太后打量了一番尚姮。谈不上绝色,若是按照先帝那时的标准,只能算是清秀之姿,而且看她时刻紧绷的身体,循规蹈矩但胆子不大。
祖太后眯了眯眼。
我自然能感觉到从上首投来的目光,好在没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后,下官名叫尚姮。”
“你是姜乐使的徒弟?”
我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答是,万一太后让我当场弹一曲,丢人丢面不说,还辱了姜乐使名声。答不是,太后又是用徒弟这个名头召自己进宫的,那这该怎么收场,这场面可就尴尬了。
姜茋此时上前一步,稍微把我挡在身后“回太后,我这徒弟刚刚认了不到半月,尚是学艺不精恐怕要让太后见笑了。”
祖太后听了只是点点头,并未追问,仿佛这问题原本就不怎么重要。
“不知太后娘娘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祖太后看向姜茋 “宫宴那晚姜乐使一曲动人,哀家久久难忘,所以今日特意召你进宫为哀家弹奏弹奏。”
姜茋恭敬躬身,笑了笑“太后言重了。”
宫宴结束那晚我见姜茋脸色不好,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让我安心回去睡觉。我瞄了眼姜茋,感觉气氛不太妙。
此时有位宫女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
“也怪哀家,传召匆忙想必你们也忘了带琴。高呈,带姜乐使的徒弟去琴房挑挑,师父擅长谈什么琴徒弟一定知道,务必选最好的琴。”
我瞧了眼姜茋,见她面色不变什么也没说,也老实闭嘴。
太后早已明言说召人入宫弹奏,怎么可能没带琴。而且姜茋也明说了我学艺不精,挑琴为何不让姜乐使亲自去挑,反而找我?
高人斗法,小怪受罪。秉持着说多错多的原则,我老老实实跟在那位高公公身后去取琴。
幼时常听三哥说宫里的富贵威严,其实他也没见过,只是缠着从父亲那儿问来的。两个小孩就这么幻想着有朝一日进宫看看,没想到,自己竟比他先进来。
高呈闻声转过头,略显富态的脸上带着笑意,原是我脑中想着,没注意笑出了声。
“尚女官今年多大了?”
“回公公,十五。”
高呈点点头,我和他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有人挡住了去路。站在面前的也是名太监,看衣服品级和高呈应该差不多。
“原来是冯公公啊。”高呈拱手笑道。
冯春也笑意融融“是高公公啊,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骆咏湖了?”
“哦,太后今日召了乐司的人弹琴,吩咐我去取琴。您呢?陪陛下在此吗?”
“御兽园今日得了几只天鹅,今日在骆咏湖放放供陛下赏玩。”
陛下?我小幅度的四下望了望,敏锐的捕捉到湖边亭内的一抹身影,仿佛有所感应,那道身影转了过来。
“参见陛下。”众人立马行礼。
他所处地背光,距离又远看不清样子,但我已在脑海里默默描绘出他的样子。
民间多有些不靠谱的传闻,因为皇帝喜欢诗词歌舞就猜他大腹便便,满身横肉是个不问世事沉溺玩乐的皇帝。
但事实上他反而有些清瘦,眼睛清澈中透着冷清,就像高悬瀑布飞驰而下溅起的水珠和冒出的薄雾,细长的眉形又中和了这份冷淡。加上常年沉浸在书画中平添了几分高雅,仿佛此时他手中拿的不是天鹅饲料,而是毛笔。
在我所见过的男子中,付荄死气沉沉,没有少年气;江玉生温润淡雅,给人感觉很舒服,而沈易辙则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两三只天鹅在湖面上拍打着翅膀引吭高歌,又低下头梳理着雪白的羽毛。
我心口跳的飞快,比第一次误打误撞见他时还快。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晚男子烛火下看书的温柔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