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吟兮

2、第二颗青果

　　三天军训过得飞快。陆劲骁会挑阴凉的地方训练，他靠着一张冷到掉渣的脸让整个四班不敢放肆，休息时也是隔壁许教官带着两个班玩。许戚安这几天再没有出现低血压的情况，可能是许齐照和陆劲骁休息时塞给她的糖果。
　　许戚安的外公也是个军人。她和许齐照暑假回去和外公待着，免不了老人的训练，虽然她长大后没注意身体导致了低血压，但普通的军训对她难度不大。她的军姿标准，腰杆笔直，每一个动作的力度都恰到好处。
　　第三天的晚上总教官破例多给他们半个小时休息，顺便通知明天将会带队去基地的射击场。
　　许戚安垂着的头猛地抬起，眼睛瞪圆，映进半天散星，她嘴角不经意地勾起。她很高兴，她以为只有军训，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一项。
　　射击场啊，她只在8岁时跟外公去过。那时外公有些资料要上交当地军区，他顺手将小戚安捎上。一进军区大院就有一队光膀子的军人喊着口号从他们面前跑过，口号喊得响亮，明明没风，小戚安却看到头顶的树叶晃了晃。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往外公背后一缩，紧紧攥着外公的衣角，亦步亦趋，埋着头像只小小的鸵鸟。
　　外公交材料时她也站在旁边，攥着自己的衣角，低头盯着脚尖，耳朵却竖着。她听到外公要去什么训练场找一个老兄弟，她听到那个军人首长摸样的人说哥哥也在那。她偷偷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有飞速低下头。然后，她被外公牵着走到训练场。
　　在那里，她看到一片荒草地，稀稀疏疏长着枯黄的草，远处有一排靶子。她和外公站着的地方好多枪。她把外公的手牵得更紧了。
　　外公喊了一声。她吓得抬起头，然后她看到哥哥举起枪，瞄准，射击。她的眼睛几乎瞪圆了。训练场上有人报了一个数。
　　然后就又有一声枪声。小戚安吓得跳起来，躲到外公后面，眼眶红了一圈。
　　有一个和外公差不多大的人走了过来，他和外公很大声地讲了些什么，然后那个人蹲下来看着她说，这是你的那个宝贝孙女儿?长得真水灵。
　　小戚安更害怕了。但是那个留着花白寸头的老人把自己头上的迷彩帽戴到她头上。她就在帽檐下小心翼翼地看着老人。他有很深的皱纹和外公一样，但是他的眼神比外公更加严厉，更加让她害怕。
　　老人支起身体和外公很高兴地聊些什么，然后她被外公引着往训练场力走。她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拉着外公的一角。
　　印象中，外公拿着一把枪放在她手上。很沉，小戚安很害怕，手抖的不行。那是她第一次摸枪，谁能想到这一摸就让许戚安喜欢上了射击呢。
　　许齐照第一个反应是转过头看着许戚安，他看到小姑娘笑得很开心，眼角弯起一个小弧度，灯光从头顶照下来，雪白的光刚好笼罩了许戚安，她抬头的那一刻，灯光落入她的眼里，很亮，很清澈。
　　许齐照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咬着唇憋笑，肩膀抖个不停。他刚想和陆劲骁炫耀一番转头就看见陆劲骁也在笑。嘴角弧度很小，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许齐照的肩膀停下来了，嘴角僵在脸上。
　　“阿，阿骁？”许齐照撞了撞陆劲骁，“你在笑什么？”
　　他搞不懂明天去训练场，陆劲骁在高兴什么？
　　“咳，没事。”
　　得，还表演了变脸了。许齐照更懵了，于是他怀着一颗八卦的心颤颤巍巍地问：“你对象在训练场那个基地工作？”
　　陆劲骁瞥眼看了他一眼，许齐照一把勾住陆劲骁脖子，“那你怎么那么高兴？”
　　“你猜。”陆劲骁无语地抛了两个字给他。
　　但凡许齐照看一下陆劲骁的眼神就会看到，他的眼神落在四班排头的女生身上。
　　听到这个消息学生一阵沸腾。
　　许戚安小小激动一把又恢复了淡定。她身后的姑娘往前凑趴在她肩上悄咪咪地问“戚安你激不激动啊？我们明天不会真要摸枪吧？”
　　许戚安笑了，她转头捏了捏林筱的脸说“不知道诶，很激动啊，终于可以看了！”
　　林筱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切，没见过世面的人。有什么好激动的？真是搞不懂学校为什么要军训。”
　　许戚安眨眨眼，哦，是朱霖霖啊。
　　朱霖霖撑着头一脸不屑的样子，许戚安不喜欢她，也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继续和林筱讨论。
　　朱霖霖一见被无视了，伸手拽了林筱的马尾，“嘿！我在和你讲话你没听见？”
　　林筱被迫后仰，“朱霖霖你放开！”
　　“你们也配无视我？”许戚安一回头就看见朱霖霖一脸狰狞拽着林筱的马尾，她伸手卡住朱霖霖的手腕，沉着声“放开！”
　　朱霖霖从初中开始欺负许戚安，听了她的话还拽了一下，盛气凌人瞪着许戚安，大有“我不放你又能怎样”的样子。
　　林筱被迫仰着头，眉头紧锁，一手扯着自己的马尾，一手拍打朱霖霖的手。
　　许戚安本不是脾气好的人，她不想还没正式开学就惹祸，沉着声警告朱霖霖，“朱霖霖你再不放开我就喊教官了！”
　　她说这句话时离朱霖霖很近，左手撑在她腿边，卡着她腕骨的右手又用力了几分。
　　谁知朱霖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许戚安脸上。许戚安没动，林筱也没动，周围的几个人也傻了。
　　许戚安收回手，盘坐式也改成半蹲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很烫，很痛。
　　朱霖霖丝毫不觉得过分，愈加过分，“许戚安我忍你很久了！装什么高冷，装什么清高？你是什么人我可是清清楚楚！别以为换了一个环境就没人知道你肮脏！跟你做同班同学真是不幸，现在你们还敢无视我？”
　　许戚安没还手，冷冷地问她，“讲完了吗？”
　　朱霖霖还在骂。
　　后边的女生已经把前面的事传给陆劲骁了，许齐照和陆劲骁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往前排走。
　　许戚安没再说什么。整个周围安静地不可思议。正当大家忍不住想让朱霖霖闭嘴时，陆劲骁和许齐照来了，而他们来的时候，许戚安笑了一下。
　　她抬起头，盯着朱霖霖，眼神有点渗人，嘴角微扬，含着冷意。
　　“朱霖霖，造谣，可是要负责的。你有那个丰富的想象力不如用在语文作文上，少在这天天编排别人。我告诉过你，我脾气不算好，你别没事找事。有那个精力在这欺负同学不如好好休息。”
　　许戚安语气冰冷，甚至可以说是平淡。可莫名的，旁边人就是感觉许戚安的气场，顿时安静如鸡。
　　朱霖霖气得脸色发紫，抬手又要一巴掌时被人抓住了手臂，力气比许戚安的力气还大。她回头瞪了那个“多管闲事”的人一眼，脸色煞白。
　　“教，教官......”朱霖霖松开拽着林筱的手不知所措，眼泪跟不要钱地往下掉。
　　陆劲骁放开的手沉默地站在那，视线落在许戚安脸上。
　　她没有哭，脸色凝重，眼里一股寒意，下颚紧绷显然忍着怒气。左颊红了一片有点肿。
　　陆劲骁视线放回朱霖霖脸上，脸色更加凝重。他没开口，因为许齐照开口了。
　　两个班的人都没见过许齐照这一面，他在笑，声音却带怒气，眼神确实冰冷的，他说“欺凌同学？同学，怎么不继续？人之初性本善，”他顿了一下，把满腹脏话咽下去，折中讲了一句，“再者，不提这里是学校，在队列中你对同学大打出手，没有半分纪律！再者，这属于校园欺凌了，我会告诉你们校长，一切惩由学校处置”
　　陆劲骁显然是被气到，沉默着没回答，很久才开口“你欠她们一句道歉，希望你以后还上。”
　　场面是无比的安静，靠得近的同学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位教官脸上的愠色。
　　朱霖霖连着被两个人恐吓到了，脸色一白，瘫软下去，晕了。
　　陆劲骁只是晲了她一眼，让一个男生叫校医去了。
　　闹剧就此结束，周围没一个敢大踹气的。
　　“哥，骁哥......”许戚安低着头伸手扯了两人的衣角，许齐照蹲下身捧着妹妹的脸，拇指缓缓划过红肿的地方，“没事吧？疼不疼？我们去敷一下。”
　　少女的眼神倔强，即便是红了，也没掉一滴眼泪。
　　陆劲骁也蹲下来，伸手摸摸许戚安的发顶，“去校医那敷一下。”
　　许戚安眼神转过去，对上陆劲骁的眼神，很沉稳，很安心。
　　很不可思议，许戚安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的愤怒慢慢消失，剩下一腔委屈全化在眼泪里留下来，眼睛里满是泪水，星星点点。
　　许齐照急了。手忙脚乱地给许戚安擦眼泪，小姑娘越掉越凶。
　　陪许戚安去医务室的是陆劲骁，毕竟是带队教官。许齐照留在原地看班，他扫了一眼想吃瓜又不敢喘气的学生说一句，我亲妹妹。
　　许戚安扯着陆劲骁的衣角，一路上都很沉默，陆劲骁停在转角处转身看着她，“疼不疼？”他不敢去碰，怕弄疼小姑娘。
　　许戚安抬头看了他一小会儿，点点头，很轻很轻地说，疼。然后，她就被眼前的男人抱进怀里，她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听到男人沉沉的声音。
　　“阿照说，你不开心的时候就给你一个拥抱。”
　　许戚安抿着唇不知做何回应，所幸这个拥抱很短。
　　月光照在路的另一侧，少女和男人走在阴影里，少女的脸肿了一边，眼神却很亮，手里扯着前面那个男人的衣角。而前面那个男人的耳尖是红的，嘴角也弯起一个很明显的弧度。
　　不知是那个拥抱让她安心，还是眼前这个男人让她安心。这一刻，她瞬间觉得很平静，不会焦虑，不会郁闷，没有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