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吟兮

1、第一颗青果

　　桉市，夜灯繁华，一条街上人声鼎沸，许戚安靠着人行道一边慢慢地走着，时间真快，中考仿佛还在昨天明天就要去新学校报到了。爸爸妈妈也不在桉城……

　　“千万人匆匆经过生命中的风景，千万人低头错过数不尽……”

　　卫衣兜里的手机响起，屏幕上闪着三个大字“大骗子”。

　　哦，骗子哥哥啊，活久见，居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骗子哥哥”许戚安抬手摸摸发梢恍惚想起下午刚剪的头发，发尾有点扎脖子啊……

　　“喂……”那头停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开口，“许戚安你能不能忘了这茬？”

　　“我很难哄的，骗子哥哥。”小姑娘喊“哥哥”的时候尾音会无意间地上翘。

　　晚风兜着卫衣帽子，许戚安抿着嘴唇等待着许齐照说话。眼帘半垂，盯着地面上一个小贴纸看，凯蒂猫冲着她笑。

　　“行不说这个啊。恭喜你啊，季川高中保送生啊!”晚风吹着许齐照的脖子，凉飕飕地。基地的灯零星亮着几盏，楼下橄榄树摇晃着树枝，许齐照捻着手中的树叶笑着开口，“明儿进去报道，开学第二天就要军训，辛苦妹妹了。”

　　“骗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路灯落在许戚安的脸上，小姑娘失望的神情被遮去了大半，缩着脖子小小一只站在人行道边上

　　许齐照哑然失笑，“很快我俩就见面了，不骗你了这次。”

　　“骗人就是狗！”小姑娘年轻气盛，听到许齐照的承诺立刻炸了毛，中考前就是这种语气，说好的中考后就回来呢现在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许戚安的小火苗熊熊燃烧，隔着电话差点把许齐照给烧了。许齐照没法，承诺回去时带她去趟射击馆。

　　“女朋友？”许齐照是军人，一个连队刚从边境调休回来桉城，司令部应教育部要求挑了几个人带高一新生军训，同在一个宿舍的军官难得挑眉问，许齐照上前锤了一拳，笑着开口“妹妹。”

　　“老陆你带哪个班”

　　“四。”陆劲骁枕着脑袋开口，两腿交叉搭在“豆腐块”上，不紧不慢地开口

　　“真巧，小姑娘在四班呢!”许齐照甩过去一张照片，陆劲骁抬手接住，习惯性眯起眼睛。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似乎是在图书馆里，小姑娘戴着黑色口罩挡了半张脸，眉眼低垂，手中拿着一本书，刘海还没到下巴挡住了眼角边，发尾外翘搭在肩膀上。

　　陆劲骁挥手把照片甩了回去，闭眼假寐。天花板上白炽灯倾洒而下，照得陆劲骁轮廓分明。

　　许齐照拿着照片看了看，摸着下巴笑了两声“小姑娘真漂亮!”

　　陆劲骁睁眼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正常点。”

　　季川高中定在下午报道，许戚安拖着个行李箱进寝室，寝室八人间，她三号床。

　　寝室很干净，许戚安拧了个毛巾把床铺柜子擦了遍，铺完床才见到舍友。新舍友是个热情的姑娘，没几句话就混熟了，但许戚安没有想到的是，她见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朱霖霖。她初中没少谣言就是她造的，天命啊，本以为可以摆脱她没想到又在同一个寝室。许戚安没理她，一进门这大小姐就开始作，她都没来得及提醒她晚上见教官别穿超短裙了。

　　晚间领了校服又见了同学，整个班53个人差不多对的上号了。许戚安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书本，发尾搭在脖颈上，一本正经地走神时听到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低呼声。迎着光看见有人走进班级，一身黑色的教官服，黑色的帽檐低压，袖口挽到小臂上。脸部棱角锋利，完美下颚线，很瘦很高，马丁靴束着小腿下部分。

　　“我姓陆，你们这一星期的教官。几件事你们给听好。第一，有什么疾病的填表上；第二，希望你们严格对待军训。”陆劲骁声线低沉，声音里带着威严、冷漠。

　　许戚安从后桌手里接过表格，一笔一画写下“许戚安，低血压。”脚步声在身侧停下，一股威严无声漫开，许戚安眼睛眨了一下把文件夹给了同桌。

　　陆劲骁站着笔直，两手背在身后，垂下眼眸看着小姑娘，头发小小一撮束在脑后，头顶上小小的发旋。昨晚没认真看，这回打量了一下发现小姑娘睫毛很长，右鼻翼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长得和许齐照还挺像。

　　没多久，全体学生列队到大礼堂开会。隔壁三班教官从后门探进头来，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隔壁教官是她骗子哥哥许齐照没错吧许戚安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满的冷哼一声。这个想法在教官点名的时候验实了。不满地嘟囔“骗子哥哥!”不巧，被陆劲骁听个正着，小姑娘怒气大得很。一双眼睛都快把许齐照后背盯穿了，他站在许齐照身边都可以感受到那火辣辣的视线。

　　总教官讲了一个小时，他们站了一个小时。期间小姑娘身形晃了一下，陆劲骁瞄到小姑娘握着同学的手缓了一会儿又站得笔直，倔强啊。倒是身侧的许齐照差点没沉住气跑过去。

　　结束会议的时候，各教官带到操场上开会。许齐照接到来自自家妹妹恶狠狠一眼dao。

　　“这位同学好好走路。”身侧一记惊雷炸开，许戚安有些心虚别开目光，虽然这位教官是很严肃，但是真的很帅啊，声音还好听。垂在身侧的手臂一下子僵住了，头皮一阵发麻，不经意间对上陆劲骁深邃的眼睛，许戚安不知道是脸红还是太热了，脸上一阵热气，好在晚上黑灯瞎火看不见。她伸手揉了揉耳尖，掀起眼皮看时，有一束光打在陆劲骁肩上。

　　陆劲骁身形修长且瘦，常年在军队训练，裸露在外的小臂结实而有力量，左手腕骨凸出卡着一块石英表。光束从他宽厚的肩膀洒下来，照在他和许戚安中间，莹白的光照在一黑一白上。黑色的靴子和白色的运动鞋步调出奇的踩到一块，许戚安觉得有趣，专心地跟着他的步调一步一脚印。

　　八点多的操场起了晚风，夹着一丝咸的海风。

　　陆劲骁和许齐照的班拉到一块休息。陆劲骁不喜讲话，崩着脸坐在前边，许齐照坐在他旁边，侃侃而谈。从他入国防大学的生活开始分享。

　　许戚安听的很认真，她第一次从许齐照嘴里听到他的生活写照，她也知道会很苦，但许齐照从来不跟她说这些。

　　许戚安有些出神了。她有一回买了机票飞去国防大学，她躲着国防大学围墙下听着那些口令声，她那时候在想，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一个许齐照。

　　前边的许齐照还在分享，她回过神时正巧撞上陆劲骁的目光，深邃而又犀利。她怔了怔，闪躲他的视线，却落在许齐照的小臂上。那有一条伤疤，狰狞盘旋在他的小臂上，从腕骨到衣服里边。一股风从脖子处吹过，一路冷到尾椎骨，许戚安狠狠地抖了一下，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旁边的女生看出她有些难受伸手扶了她一下。

　　“你没事吧？”她握住她的手小声的惊呼，“你的手，好冷。”

　　许戚安摆了摆手，稳着呼吸缓缓说，“没事，血路有些不通。”黑暗中，她伸手捂着胸口将喉咙间的酸涩狠狠咽下去。许齐照，你真的是个大骗子！

　　“你问我手上的疤啊？之前实战时被炸出的玻璃划到了，不过幸运的是休息了几天。家人肯定会担心，我没和家人说，再说了，我家还有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许齐照单手甩了水瓶，他话音刚好停在瓶底落在草地上那一刻。隔着一段距离，许戚安和许齐照对视了一眼，她看到哥哥无奈的嘴角，他看到妹妹撅起的嘴巴

　　。
　　“报告！”许戚安在黑暗中举起自己的手臂，在得到陆劲骁默许后才继续开口，“去洗手间！”许戚安一开口众学子才恍惚感到那股冲动。于是，在许齐照的带领下，两个班一对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洗手间。

　　许戚安和许齐照心照不宣的走在队伍后面，彼此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许戚安崩着声音低声说了句“欢迎回来”。
　　许齐照哑然失笑，想摸摸妹妹的头又怕影响不好只得作罢。“明天训练你要真撑不住别硬撑，等你过段时间放假我带你去玩。陆劲骁，你们教官，我兄弟，以后有事就找他，别怕麻烦他。给，水蜜桃味的。”许齐照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掏出一颗糖果塞到她手心里，缩回来却皱了眉头，“你怎么回事，手怎么冰的？”

　　一讲这个，许戚安就来气，闷声道“被你那疤吓的！”恨不得把许齐照咬在嘴里咀嚼个百来回才解气。

　　“真意外，我也没注意到。咳，陆劲骁这个人别看他冷，他还是挺好的。所以你别怕他。他是很严格但也不至于不批你们的病假。哥哥的朋友就是你的另一个哥哥。”硬核转移话题的许齐照被妹妹很明显的嫌弃了。

　　后来，许齐照每次回想起来恨不得把话重塞回去回炉重造。

　　第二天太阳慢慢爬高，九点多太阳毒辣，许戚安在太阳下晒得面红耳赤，她旁边安排了朱霖霖，站军姿时朱霖霖几乎贴着她的手臂站，半个人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许戚安咬着牙保持清醒终于等到那句“原地休息”，她立马打报告低血压，陆劲骁立马让她去旁边休息。

　　许戚安没敢走远，附近又都是太阳，她踉跄着去找校医拿着葡萄糖坐在旁边小口地喝。晕眩的视线中出现军靴的鞋尖，许戚安抬头刚好和陆劲骁垂下的视线撞个正着。后者面无表情的把视线挪开，淡定拿起水杯仰着头喝，喉结在阳光中上下滑动，许戚安一时有些入迷，很不幸被葡萄糖水呛着。

　　那边的三班也开始休息了。许齐照走过来搭着陆劲骁的肩膀，话却是对许戚安说的。“还有哪不适吗？要不你等下再休息一下？你怎么看，劲骁。”

　　“都行。”光从他身后来，许戚安看他时不由眯着眼，眼角下垂略显可怜，比光更耀眼的，是阳光笼罩的陆劲骁。许齐照向食堂走去，他的水喝完了。许戚安目视他远去的身影，转回来低着头盯地板才看见那光从他鞋边照进来落在她的脚尖。白鞋在光下反射着耀眼的白，许戚安有些不舒服。

　　她突然想到什么，伸着脚尖抵着陆劲骁的鞋尖，抬头弯着嘴角笑着对迷惑的陆劲骁说了句“谢谢陆教官。”

　　陆劲骁微微颔首，从上衣口袋摸出几颗糖递到她面前，“你哥给的。”

　　许戚安伸手接过，湿热的指尖从他掌心划过，有一丝痒意从掌心向心底传递。陆劲骁耳尖略红，许戚安的耳根完全红了。末了，陆劲骁不知是不是出于鬼迷心窍，补了一句“阿照的妹妹，也算我的妹妹。”，这下子许戚安不只是耳根红了，脸上也红了一片。

　　陆劲骁愣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挪了一下脚尖，刚抬起脚后跟就听见小姑娘细如蚊子的“骁哥”。

　　于是这一个早上，所有教官一致认为他们的老大心情非常好，索性也给学生多休息了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