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一个人》王乐渝

4、第四章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相对简单，快乐一时，烦恼也只是一时，可能随便再发生一件事立马就能改变之前的心情。所以，人总是在感慨，长大后为什么我们就失去了许多令自己快乐的能力。被父母数落几句、被领导骂一顿、被后车按了喇叭、被老人插队……一件件不顺心的事能在心里乱撞很久，而快乐，往往就只在那么一瞬。
　　现在，垃圾桶中间的这个小孩已经不再沉沦于刚才讨食不成的失落感了。他很聪明，也很懂得审时度势，现在解决饿肚子问题根本就不是关键所在，她需要逃，逃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去。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总之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行。
　　“咦？”小孩轻咦了一声。因为他很奇怪，雨怎么突然不下了，可是雨声明明还是稀稀疏疏落在垃圾桶上、地面上、水潭里、伞面上发出着不同的响声。
　　他微微抬头，看到一双脚，顿时心里一惊！他心跳数瞬间飙升，以为是追他的人来了，赶紧把头抱紧，把自己深埋入黑暗中去。
　　“别躲了，是我。”
　　这好像是刚才那个人的声音？小孩感觉稍稍有些熟悉，他缓缓抬起了头。有个黑点的帆布鞋，破破的牛仔裤，有一个大红嘴巴的T恤，是刚才这个人！小孩发现这个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正把伞撑在自己的正上方。
　　“呐，拿去吧。虽然我还没吃饱，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比我更饿一些。加上我一向都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所以……拿去吧。”魏岚明显编到一半编不下去了，直接把纸碗递到小孩面前，小孩也不矫情，赶紧伸出手接住了碗。
　　“这把伞也留给你吧，不要你钱，也不用谢我。”魏岚把伞架在两个垃圾桶中间，帮小孩挡住了雨。所以说，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而且一旦开始拔了，就是一毛不剩。只不过明明做的是好事，偏要留下一句听上去不那么友好的话，也是一种比较平易不近人的表现呢。
　　魏岚放下伞后就走了，刚走了几步，有些留恋地看了那顶白色蕾丝边的伞一眼。这把伞没有什么寓意，也没发生过什么浪漫亦或者凄惨的爱情故事，所以他对这把伞谈不上什么感情，他只是单纯地对送出去的东西感到不舍，此刻，他毅然选择赶紧离去，是怕自己会后悔。
　　走在巷子里的魏岚心情逐渐愉悦了起来，应该说他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而且还特别的慷慨大方，今天这无心之举，说不定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人生也说不定呢。想想万一这个孩子以后长大成人，成为了一位亿万富豪，电视记者采访他问他有没有什么人或事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告诉记者说：那是个夏末黄昏，一个长得很像彭于晏的年轻男人拯救了我，如果我能找到那个男人，一定用一亿元现金作为报答……
　　一想到这里，魏岚心里就有点小激动，为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兴奋着。当然，并不是说这家伙真的厚颜无耻到为了这种几亿亿分之一的概率而去做好事，他完全只是为了自己做好事付出的那些物质损失找一点精神安慰而已。给自己开一张一亿元的空头支票，也是很愉悦心情的一件事嘛。
　　“看来以后偶尔还是要力所能及地做做助人为乐的事，陶冶陶冶情操。”他一边臭屁地想着，一边双手插着口袋不顾雨水地漫步走着。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暗，突然，他感觉自己后脑勺被戳了一下。他一转头就看见一顶白色蕾丝边的伞正向自己的脸戳来，还好他反应灵敏，一下躲了开去。
　　“谁啊？想干嘛？”魏岚警惕地问道，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最容易遇到打劫的了。如果只是劫色，自己勉强还能忍辱负重一下，但要是劫财，那只能跟对方玩儿命了！
　　那顶伞挪了开去，一个娇小的身影显露出来。
　　“好像戳到你了。”小孩略带歉意地道。
　　魏岚一看来人，是个小孩，借着昏黄的街灯看去，这孩子绑了一个很随意的马尾，几缕碎发飘落在前脸上，眼睛大大的带着一丝天真，貌似是个女孩。
　　“女孩？对哦，刚那群臭小鬼问了，是要找一个女孩。”魏岚瞬间顿悟，自言自语道。
　　这女孩讲话带一点点东北口音，身着一件抹布一般脏的白T恤，玫红色的裤子倒没什么特别的，反正也是脏，只是那鞋子，为什么有一只是歪的，是穿歪的还是黑灯瞎火看错了？
　　“我想帮你撑伞，可是你太高了，我撑不到。”女孩解释了一番，表现出了她的善意。
　　“不需要，这种雨我淋惯了。诶！我给你的鱼丸呢？你不会丢了吧？很贵的啊!”魏岚突然发现少了点什么，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急道。
　　“吃掉了啊。”
　　“一串6个啊！那么大的6个啊！”魏岚把食指和大拇指弯曲比了个圆，两根手指甚至都没有触尖，这足以体现出那几个丸子的直径，应了那句古话：丸之大，一口吞不下。
　　“对啊，我吃一个数一个的，是6个，第三个还特别大。”女孩说着也伸出手指比了个圆，只是她手指的缺口明显要大一点。
　　“哦，吃完就好，伞我不要了，你拿走吧。蕾丝跟你的马尾很配。”也不知是什么奇怪审美让他突然爆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也不想去回味这句话里的逻辑或者审美错误，只是简单地说完，继而转身离去。
　　可是这小女孩不依不饶，立马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嘛呀？丸子也吃了，伞也给你了，还想怎样？我身上可没钱。”魏岚有点不满这个小孩的死缠烂打，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不知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家长教出来的小孩。
　　“我没地方去。”
　　“回家啊！”
　　“我不知道家在哪。”
　　“笨蛋！有难处找警察。”随口骂了一句，魏岚再次离开，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魏岚决定甩开她。于是，他逐渐加快了脚步，以一种近乎竞走的姿势没一会儿就把这个小女孩给甩开了距离，紧接着，转过一处拐角，魏岚发现一堆杂物，赶紧躲了进去，他拿起一块硬纸板盖住了自己，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几十秒后，一阵不协调的脚步声传来，这小家伙果然跟来了，还真是粘人呢！
　　躲在纸板下的魏岚看着小女孩的身影从自己身边经过，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毛病，一直追着我干嘛？我很像爱管闲事的好人么？”魏岚一边抱怨一边从杂物堆里爬出来。远远的，他看见了那个孩子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跑的更快一些，小女孩已经收起了伞，而黑暗中最最显眼的，就是这孩子颠簸的脚步。原来，那不协调的脚步声就是来自于此。之前全老大的问话突然闪现脑海，‘有没有看见过一个瘸子，女的，这么点高。’结合这问话，再见此情景，魏岚便是了然。可这小女孩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追赶着自己呢？雨窸窸窣窣地下个不停，而此刻，那倔强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魏岚默默地看着，心里不由的又是一揪。
　　“喂……”眼看着那身影即将消失，魏岚向着巷子深处大喊了一声。他内心不禁感慨，今天似乎做了不少不由自主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