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明月》云桢

7、第七章

　　“不好意思，我室友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大概是抽风了，其换成浮夸的风格。”
　　一直等到下午下课放学的时候，洪彦临才找到恰当的机会跟莱洁解释一番，他不想让莱洁想偏了。
　　“没事，你室友很好玩。”莱洁边整理书包边低着头回答道，末了仰起头，冲着洪彦临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在意。
　　在图书馆时高非没来得及说得上几句，就被洪彦临冷冷打断，说上课要迟到了，拉着莱洁走了。莱洁起初还以为洪彦临是不想理他才赶着要离开。结果才发现，他说得没假，两个人还真差一点就迟到。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老师都已经到教室准备上课了。
　　这样的经历莱洁还是头一次遇上，一直到后来坐在教室里，还能感觉到心脏噗噗噗飞快的跳动着，手也有些发颤。
　　真的是太刺激了。
　　莱洁坐在自行车的后座，看着洪彦临不停地踩着踏板，车子像是装了马达，超过一个又一个。
　　她没出息的抓紧了座位旁的栏杆。

　　薛迎光的车子已经等在校门口的旁边的林荫道上。
　　莱洁一出门就看见了，骚气腾腾的亮红色，非常的晃人眼。
　　当初买车的时候，莱洁在他耳边闹腾了好几天，非要让他买红色的那款，还列举红色款种种的好--限量新款，颜色喜气，看上去活泼大方等等。
　　薛迎光则是相中银色款，符合自己的审美和身份，红色的车子太惹眼了，他不是这么张扬的人。但是最后下单的时候，他还是选了红色的那款。
　　两个人的拉锯战，以莱洁胜出结束。
　　只是现在，莱洁突然觉得，还是灰色更适合他。
　　“我哥来接我，就在前面喏。”莱洁站在车棚旁，给洪彦临指道，“拜拜，明天上课见。”说完紧了紧书包，大步流星的朝着薛迎光走去。
　　洪彦临在车子经过自己身边，看到莱洁隔着窗户挥手再见时，微笑的朝着莱洁挥挥手，轻声的说道：“明天见。”
　　莱洁隔着窗户，看到他的挥手，没听到他的告别。
　　“就是这个男生？” 薛迎光一边开着车，一边换着频道。
　　莱洁懒洋洋的靠在位子上，闭目养神，漫不经心的答道：“感觉如何？”
　　薛迎光干笑两声，“小白脸一个，你喜欢这款？”
　　闻言，莱洁睁开眼，转过头生气地看着薛迎光，颇为不平：“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人家又没招惹你。”
　　“那换个说法？”薛迎光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轻轻的搁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按照你们小姑娘流行的说法，青春美少年？”
　　莱洁扭头对着窗外，冷哼一声：“我拒绝和你交流。我们之间代沟太大了。再说下去，我要被你气死了。”
　　周末的晚高峰已经提早开始了。路面上来来往往充斥着各种的汽车，密密麻麻的挤成一堆，寸步难移。莱洁靠在窗口，看着洪彦临骑着自行车转过弯，越行越远。
　　“人都走远来了，还念念不忘啊。”薛迎光被堵的有些烦躁，又伸手拨弄着调试电台，一个个频道的换过去。
　　莱洁撅着嘴，赌气的答道：“你管我！反正现在都被堵着，又没事干，看看人都不行啊！”
　　薛迎光瞥了她一眼，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情。但想到晚上的饭局，还是抿着的嘴唇说道：“今天晚上的饭局，会有几个我高中的同学。”
　　“你高中的同学？谁啊？我认识吗？”莱洁转过身好奇的问道。
　　薛迎光想不好应该怎么告诉莱洁，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两眼盯着前方，缓慢的前行着。过了一会儿才说，等下到了就知道了。
　　莱洁做了鬼脸，也没理他，索性靠在椅子上，继续闭目养神。
　　晚餐定在离薛迎光工作室不远的中心广场边的商场里，新开的自助餐厅，在十二层楼。
　　莱洁一直都很想来这家餐厅，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别人推荐，可惜没人愿意陪她来吃。吃饭总要人多才有意思，一个人过来吃，太惨了。
　　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在看到一起吃饭的人后，莱洁忽然觉得今晚这顿饭会吃的消化不良。
　　“嗨，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24孝好哥哥。”周妙言转过身，扬起嘴角对着薛迎光和莱洁打趣道。
　　时隔多年后，莱洁终于如愿的见到薛迎光与周妙言再次相见的场景。周妙言一如记忆中那般风采动人，却比那时更加充满妩媚的风情，无时无刻散发着撩人的神采。
　　薛迎光很开心，认真而又诚恳的夸着周妙言：“你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惹得她扬眉娇笑。
　　莱洁偏着头看他们自来熟的默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两人就算中间隔着很多年不联系，一见面还是能找回原本的感觉。
　　这算不算是重温旧梦呢？
　　周妙言侧过身，替莱洁拉好椅子，笑道：“好久不见，洁洁都长成大姑娘了。”转头对着薛迎光苦恼道：“想不认老都不行了。”
　　莱洁咬着嘴唇，害羞地喊了一声妙妙姐。
　　今天的晚餐，主要是为了商讨新项目的可行性。薛迎光找了中间人去约客户，客户又约了周妙言。兜兜转转，新人旧人，凑成了一大桌。莱洁有些琢磨不透，这样的场面，怎么就不订一个私密性好一点的餐厅。跑来吃自助餐，感觉很违和。
　　莱洁也想不通为什么要带上她。项目不项目的，压根就跟她没有关系，她也一点都听不懂，还不如让薛迎光带个助理来的实在。
　　“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啊，洁洁。”周妙言一如从前般体贴，看着莱洁一直没插话，一直安静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便离开他们的话题，转而私下来跟莱洁聊天。
　　“还好，还好。”虽然一点兴致都没，但莱洁还是得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听说这家餐厅的羊扒烤的极好，我们也要一块吧。”周妙言热情的询问莱洁要不要来一块。莱洁不知道应不应该拒绝，只是木然的跟着点头说好。周妙言招来服务生，点了两份烤羊扒。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对面男人们的注意。客户好奇地问薛迎光，这是你妹妹？
　　薛迎光笑笑点点头，也没多介绍。
　　倒是旁边的中间人，热情的在客户耳边介绍起莱洁。声音不高，莱洁隐约听到说是谁家的女儿，然后便感受到对方在自己身上停留的视线。
　　直到这时，莱洁终于明白此刻她会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说不上有多难受，这些游戏规则她很早就知道了，也习惯了。只是今天突然遇上周妙言，整个人情绪很低落。
　　羊扒迟迟没来，莱洁把盘子里的食物都已经吃完了，她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莱洁不想干坐着，跟周妙言表示去趟洗手间，便站起身走开。
　　莱洁躲在洗手间的窗台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无聊的发呆。
　　这个城市很大很大，每天都是挤满各种行色匆匆的人，一刻都不曾停歇。当初因为得知薛迎光来这里发展，所以二话没说直接把高考志愿填在这里。哪怕她一直很讨厌这个城市。
　　后来成绩达到学校的要求，她爸妈想着学校还可以，还有薛迎光在这里，也就没有反对。
　　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定下来，离开家，来到这个城市。
　　但莱洁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直觉上的不对劲。直到今天，才算明白了。
　　原来周妙言也在这里。
　　兜兜转转这么久，莱洁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竟是这么可笑。
　　“看你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你肯定受不了那个氛围，偷偷躲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周妙言站在莱洁身旁，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灯火。
　　莱洁迅速收拾自己的思绪，耸了耸肩，淡淡的说道：“他们工作上的事情，我都听不懂，坐着也挺无聊的。”走到镜子面前，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然后对着周妙言撒娇，“妙妙姐，我好了，是不是一起回去呀？”
　　周妙言摇摇头，点了根烟，优雅的吞吐起来。看到莱洁一副吃惊的表情，吐了口烟道：“看到我抽烟，就这么奇怪吗？或者是很失望？”
　　莱洁摇摇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没有，我一直觉得抽烟的女人很有味道。我一直也想试试，但是就没那个胆子，怕被打。”
　　周妙言噗的一声笑起来，“放心好了，薛迎光这个人最绅士了，他不会打你的。”
　　莱洁依旧摇摇头，依旧认真的说道：“不会，他还管不着我，更也不会打我。我们家的人会来打我的。”
　　这话让周妙言一怔，看了她一会，然后自嘲地笑起来。她吸了几口，便掐掉烟头，去水池边洗了下手，然后挽着莱洁的臂膀走了出去。
　　薛迎光看着她俩一起回来，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但看到莱洁没什么笑意的脸，欲言又止。倒是周妙言，娇嗔的朝着薛迎光瞪眼，“瞧什么呢，我可没对你妹子使坏。”
　　薛迎光揉着眉心叹着气，颇为无奈：“想象力不要这么丰富。只是好奇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菜都要冷掉不好吃了。”
　　周妙言挽了一下掉下来的头发，说道：“这是我们女生的秘密，你可不要管。”
　　莱洁情绪有些低落，加上有外人在，就不想说话。偶尔周妙言回过头找她聊些话题，被她简洁的带过。她只想找个角落把自己隐藏起来，她只想一个人呆着。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晚餐结束后，薛迎光要把周妙言送回去。客户和中间人则是要赶下一个场子。本来周妙言想提议喝个咖啡，大家好久不见，这么散场怪可惜的。但看到莱洁倦怠的神情，话到嘴边还是打消了念头，主动说累了想回家休息。反正来日方长，也不用急在一时。
　　上车的时候，莱洁自觉的坐在后排，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周妙言。一上车，莱洁便把头靠在车窗旁，盯着窗外的风景，看着它们飞快的后退着。
　　那些路边的行人、建筑物，都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没法探究。
　　莱洁想起第一次知道周妙言存在的情景。真是好久好久了，大概都有十年了吧。那个时候，薛迎光得了市里的物理大赛的第二名，周妙言是第一名。
　　莱洁看到薛迎光的奖状，问他，第一名是谁？薛迎光沉默的指着桌上那张集体照，“扎马尾，穿白衬衫的那个姑娘。”
　　“什么？你居然被一个女生打败了？”莱洁一直以为打败薛迎光的是更厉害的男生，没想到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起来很可爱的模样。
　　“这不是挺正常的。”薛迎光看着照片，“人家的确比我厉害。这个第一名是她应该得的。”
　　“你不生气吗？”莱洁小心翼翼的问他。
　　薛迎光哂然一笑，“我看起来这么小心眼么？”
　　再后来，莱洁知道周妙言的爸爸是学校的物理老师，所以她的物理一直都是特别好，大概是遗传的作用。薛迎光和她是同班同学，按照他的说法，大家一起参加比赛，所以几个人就熟起来，会经常一起学习，一起约出来玩耍。莱洁参加过几次，见过周妙言，觉得她长得比照片里更好看，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特别好听。周妙言似乎也挺喜欢她，总是跟薛迎光说，你这个妹妹如何如何，而薛迎光每次都是笑眯眯的。再后来，学校里流传薛迎光和周妙言早恋了。那时候已经是高考前夕，家里知道以后，找薛迎光谈了一个晚上，只不过是谈崩了。薛迎光承认喜欢周妙言，但是他们没有影响学习成绩，两个人互相帮助，反而成绩更好，所以坚决不肯分开保持距离。薛家找学校的校长谈了一下。校长找了周妙言的爸爸谈话。
　　这个事情被薛迎光知道之后，回家闹了一顿，家里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这件事情，莱洁不小心也参和进去，是她不小心说漏嘴被薛迎光的妈妈知道了。薛迎光知道后非常生气，狠狠的骂了她一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和她说话。
　　莱洁哭了很久，也难过了很久。她没有想要去告状，也不想去添乱的，但事情的结果，却是朝着她最不希望看到方向发展着。对于周妙言，她是心存愧疚的，很想找她道歉，又怕着见到她。
　　心底的那些小秘密，她想把它们藏得更好一些。
　　再后来，周妙言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新的联系方式。薛迎光也失去了跟她的联系。
　　莱洁看着他尝试了所有的办法，问了很多人，就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找不到她。
　　莱洁想着，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吧。
　　所以，今天晚上当再一次看到周妙言的时候，莱洁想到一个词，劫数。不管是对薛迎光，还是对莱洁，周妙言一直是他们过不去的坎要渡的劫。

　　一路上，莱洁就看着周妙言各种妙语连珠，把薛迎光这种常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逗得眉眼都是笑意。
　　莱洁看着他们，感觉时光倒流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周妙言一直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这一点莱洁很久之前就明白了。只不过现在了解的更为深刻罢了。
　　言谈间周妙言说起自己高中一毕业就全家搬到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读完大学，然后工作。前阵子她才知道薛迎光也来了这个城市，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大家就见上面。
　　莱洁也终于知道，薛迎光拿不下的这个项目，偏偏需要周妙言从中斡旋。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故事。
　　莱洁苦笑，原来今天的重头戏是周妙言，自己的存在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她想，她大概又会错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