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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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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韵愣怔地看着眼前这凄凉又渗人的景象,依旧像活在梦里。怎么会呢?屠夫和季简都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连逃都逃不了呢?
屠韵不信。
她谨慎地绕着两口棺材走了一圈,没有察觉出异常。
她犹豫了一下,先去到自己的屋子,搬开床铺塌下来的两块木头,蜷成一团钻进去。用小棍和手边刨边撬,挪开了几块焦黑的地砖。
那下面是一方不大的隔层,屠韵看着下方的东西抿了抿唇。
那是一个巨大的木头夹子,上面挂着一个铁质的秤砣一样的锁,锁上雕着一只须发皆张咆哮着栩栩如生的狮子。
她用力地把它们从隔层里抠出来,费劲地从床下拖出来,拖到旁边一块还算平整的地上。又拽出脖子上的红绳,绳上面拴着一个形状古怪玉质符。
这是一把钥匙。
屠韵一咬牙,把钥匙竖着摁进锁孔,用力一掰,锁开了,钥匙断了。
她把锁丢在一边,打开了这个灰扑扑的匣子。里面只摆着三样东西,一个不大的布包、一条暗红色不怎么起眼的鞭子和一个被黑布条层层缠绕的条状物件。
屠韵把布包揣进怀中,将鞭子缠在腰上,拎起那个东西,重新回到了庭院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姜瑭刚才出去那一趟应该是去报信了,而从那群人接到消息到赶来,最快怕只要两柱香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两柱香了,他们随时会来。
她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她要开棺,确认身份。
屠韵重新站在三口大棺材前面,目光微凝,静气凝神,吸气。挥出手中的黑布条包裹的条状武器,用它隔着一段距离缓慢地推开了那个大的棺材沉重的棺盖。
里面没有暗器,什么都没有发生。
屠韵松了一口气,又很快紧张起来了。
她凑到棺材边探头往里看,里面两个焦黑的人形拥在一起。身量皆比屠韵印象中的要小一些,但却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屠韵眼眶霎时湿润了,头脑一片空白,一股冰冷的绝望涌上心头,她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想要仔细地看看这两具尸体。
就在这时,外面空无一人的大道上,传来了震耳的马蹄声,屠韵心脏一紧。
来了!
她飞速的摘下了挂在衣襟上的一个精巧的小型机括暗器,飞快的在棺材内部安装着。马蹄声越来越大了,屠韵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快一点,再快一点。
总算安完了,来不及擦一下额头的汗珠,屠韵两步窜到棺材另一边,费力地用肩膀抵着沉重的棺盖。
街道尽头已经隐隐能看见马队逼近。
棺盖缓缓合拢。
“嗖”
屠韵一歪头,一支短箭从她颊边擦过,脸上飙出一条细小的血线。
屠韵喉咙里发出低吼,最后一用力,将棺盖合拢。然后看也不看,扭头就往后院狂奔。
她很有技巧地跑出了“s”形,躲过了几道擦身而过的冷箭。
后院也是一片焚烧过后的荒凉场景,只剩院子中间的一口枯井。
屠韵爬到井边,回头看了一眼,十几匹马已经停在了院子门口,屠韵猛吸一口气憋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井很深,屠韵“噗通”一声砸入水中。
刺骨的冷水侵泡入她的四肢百骸,好冷啊,好累啊,四肢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双手每一次用力地划动都是一种煎熬。
屠韵极力忽视从方才开始就在剧烈抽痛的小腹,憋着一口气努力地往上游。
在水里,那个沉重的布条显得格外拖累,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努力咬着牙踩水,似乎过了很久,才终于浮了上去。她大口吸了两口井中稀薄的空气,抹了一把脸。
隐隐约约能听见井外的人声。
屠韵抬手在井壁上摸索着。这个地方她只在很多年前最初建造的时候来过一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这附近。
突然,手下摸到了一块凸起,她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井壁传来了轰隆隆机关运行的声音,在离水面几尺的地方,打开了一个洞口。
井上面的有人大喊:“快!拿绳子来!”
屠韵解下背上的黑布条,丢进洞里,双手竭力撑在洞口,咬牙用力。
她把自己一点点提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滚到了洞内,抬手按下旁边的机关,洞门重新合拢。
屠韵浑身湿透地瘫在洞中,脑袋昏沉沉的疼,小腹抽搐着阵痛让她呻吟出声,累得几乎只剩半口气。
终于,身体内强大的求生欲望迫使她重新把黑布条背在背上,用两支手肘撑着身体,在狭小弯曲的甬道里艰难爬行。爬出六百余尺后,她又听见了那阵熟悉的机关声。
果然那简陋的机关根本挡不住他们多久,屠韵咬牙勉力提速,又爬行了百尺后,来到了三岔路口,她又按下了一个机关,爬入了左边那条路。
在她爬进去没多久,左右两条路闭合,同时有大量泥土石头落下将被阻住的路填上。最终,原本的甬道里只留下中间那一条。好似从一开始,那里就只有一条路一样。
她选的这条路越走越宽,屠韵已经能从一开始的爬行,变为弯腰矮身前行。
就这样又走了一会儿,她到了一个略大的洞内小屋。屋内有清水、少量食物和药物,还有干净的换洗衣服。
衣服是三个人的。
屠韵精疲力竭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身后已经不再能听见吵闹的声音了,多日没有正常的休息,内力还没有恢复,她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身上又冷又热,湿漉漉得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冰冷的井水。
她站立不稳的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铺的厚厚的被褥上,眼睛一闭,昏睡过去了。
——
姜瑭一直躲在窗户后面,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屠韵家门口的动静。
看到十数铁骑从长街尽头踏风而来时,他胖胖的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那些人一身铁甲,连马头上都有铁面笼,浑身笼罩着铁血杀伐之气,叫人看着怪害怕。
只是姜瑭的眼中不止有害怕,还不自觉地装着向往。
可真威风啊!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他们是来抓屠韵的。
他对屠韵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他羡慕她活得潇洒肆意,敬佩她勇敢又强大。但是心里在不愿意承认的地方,也带了那么嫉妒。
这让他感到不耻的心情是什么时候有的呢?是他发现屠韵无论在哪都能结交到朋友的时候,还是在所有人都把他当作屠韵跟班的时候,亦或是更早一点?
在自己缩在墙角哭得涕泪横流的时候,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踩在刚刚欺负过他的李二狗身上,指着李二狗鼻子破口大骂,让他以后少瞧不起人。
只有一点毋庸置疑,姜瑭想,自己永远以被她视作朋友为荣。
要是也能像她一样勇敢就好了。
所以在搜寻两个时辰无果,那队人骂骂咧咧的要走的时候,姜瑭终于鼓足勇气冲了上去,他拦在路中央,质问那一小队兵甲中领头的队长。
“我爹娘呢?不是说好了我给你们报信,你们放了我爹娘!”
队长高坐马上,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扬起手里的马鞭,对着姜瑭当空抽下:“废物!连个人都留不住!还敢拦路。”
鞭子从脸上划过,血花在视线里炸开。姜瑭惨叫一声捂住脸跌坐在路边,从指缝里模糊地看到那些人策马而过,灰尘扬了他满头满脸,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
这一切发生没多久,这片安静的街道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解白糖站在街角不易被人注意到的阴影里,嗅着空气中浓烈的焦炭味,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拉下眼罩,纤长的十指拢在眉间,遮挡阳光,浅淡的眼眸眯起,有些费力地远望街上的小院。
几缕晨曦投在院子中间的三口棺材上,暖黄的阳光,漆黑的棺木和焦塌的小院构成了一副矛盾又神圣的画面。
不知何时,街角已经没人。
——
三天后
天边红云舒展,似醉酒少妇脸颊上妩媚的酡红,一轮圆圆的夕阳就挂在天边。
而在蓟州城外几里的山内,一座荒废多时的土地庙迎来了它入冬以来的第一个客人。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在庙外的林子中鬼鬼祟祟地探头,小心地打量着这座庙宇。
蹲了约莫半天,又在周围转悠了两圈,确认了庙中确实没人之后,屠韵才放心的从林子里钻出来,进入庙中。
她在破破烂烂的庙里转了一圈,满意地将这里当作了自己今天的落脚点。
屠韵在土地公像后席地而坐,从身上背着的包袱中拿出了一块干粮,咬了一口,又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大口水,随意地抹了抹嘴。
她今日刚从地道里出来,那地道的出口就在这深山内的某座寒潭之下。
那时她在洞内一觉昏睡了不知道多久,缩在柔软的被褥上醒来时,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仍在家内。
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棱洒进屋内,她推开屋门就能看到站在院中劈柴的屠夫,皱着眉头喝药的季简,闻到厨房内传出来的诱人香味,。
李妈妈拿着锅铲倚在门边,笑得很慈祥地说:“小姐,早啊。”
是一场让人甘愿沉沦的美梦。
可她清醒之后面对的却是狭小的土洞、未知的前路和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危险。
而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屠韵静默了好久,开始收拾小土洞里不多的食物和衣物。
她必须比所有人都更努力的活下去,她要找出真相,她有血海深仇未报。
地洞的出口也在水中,屠韵再一次湿漉漉的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在岸上试图拧干自己的头发和衣物时心里忍不住嘀咕。
最近她好像跟水和火犯冲一样。
刚出地道的时候天光大亮,屠韵顺着水流在山里走了一天,快傍晚的时候才到了这座土地庙。
等到她简单的填饱肚子,外面是的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屠韵有点茫然地想自己前路该如何:淼城已经沦陷,她家也被监视起来了,那她要去哪里找真相呢?
姜瑭说锦家军与蛮族在蓟州城外交战,锦家是她仅知的亲人,也是她唯一能够找到的与她父母过去有关联之人。就是不知如今战况如何,她无头苍蝇一样找人只希望不要错过才好。
屠韵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简单地蜷在土地神像后面,火堆也不敢点。打算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好早起赶路。
哪知她睡到半夜,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
一片黑暗中,屠韵睁开眼睛,眸子清亮,写满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