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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仙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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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紧紧地搂着吴宪,有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滑进衣襟,那具小小的身体正在轻轻地颤抖,就连哭泣都是压抑和克制,他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她不能没有娘,而如今她娘没了,她该怎么办呢?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连安慰都不知道如何开口,除了抱着她,他什么也做不了。
“紫阳,你不要欺人太甚,先是带回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收为亲传弟子,害得我姐金丹受损再无法进阶,现在又要莫名其妙的带回去一个,你难道不知上清宫强横吗?这次你又要害谁?”
“青连,我们赶到时,上清宫之人血洗整个吴家村,这个孩子已经没人能够收留了,带他回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看他等死吧。”
“等死?不至于吧,不是有那仙器吗?怎么,宗主千万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那可真是笑死人啦。”
“什么仙器,不过是一块藏灵环而已,除了遮掩身形与灵气,还能有什么用?就算交给上清宫,我看他们也不会相信。再说,这孩子资质上佳,是修仙的人才,带他回去说不得也是紫殇剑派之福。”
“当然有用,以我们的修为,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玉就挂在他脖子上,都识不到他的气息,还真要以为他是个女孩子,可见等级之高,就让他带着这块玉逃命去好了,或许还有一条生路。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若真是将这孩子带回大梦泽,等上清宫来袭,那他才是死路一条,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好了。”
“青连,青连......”
嗖的一声破空响,是飞剑划过天空的声音,窦扶风听得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奔向船头,大声喊道:“爹,爹,你别走呀,等等我呀!”
紫虚也是无何奈何,有位好强护短,又性情暴躁的弟弟,徒添多少无奈,估计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紫虚轻叹一声,摇摇头道:“随他去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紫阳拉着紫虚的手,宽慰她,“夫人,当年的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也不怪青连对我有意见,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
紫虚轻笑一声,“没什么不放心的,他都是一宗之主了,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住他啦。走吧,去看看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两人相携走进船舱,看到直愣愣靠在阿蛮怀里的吴宪,终是叹了一口气,向阿蛮问道:“他一直如此吗?”
阿蛮早就被这一幕给吓呆了,抱着吴宪的手更紧了紧,在角落里老实呆着,听得师父问话,拼命的点头。
窦扶风抹抹眼泪,坐到紫虚旁边,神色倦倦地说:“姑姑,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其实我爹说的也不错,他也是为了你和紫觞剑派着想,你不要怪他。”
紫虚无心再多说,只是拍拍她的手。
紫阳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又将视线转向阿蛮,问道:“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阿蛮看向怀中目光呆滞的身影,就连哭泣也不敢出声的人儿,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心神恍惚地对紫阳道:“师父当初也是这样将我带回去的吧。既然我有缘遇上师父,得以安身立命,那么现在他遇上了我,我也不能抛下她。师父,阿蛮求你,将她带回去吧。”
听他说完,紫阳一直紧绷着的脸缓缓展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辈追逐仙途,道艰且长,充满了无数的变故与险境,唯有问心无愧方能保道心不失。”
阿蛮郑重点头,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接下来的时间,紫阳几人,一路顺流而下,过巴河,绕青山,一路风光无限,除了吴宪还是不发一言,整日枯坐外,阿蛮的日子过得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他每日都会不停地对着吴宪说话,有时是说些和阿成的趣事儿,有时会给他讲些师兄弟的笑料,更多的则是给他读书听,虽然得不到吴宪的回应,但他还是津津有味的做着这些事,他相信,吴宪迟早有一日会回应他的。
然而这一天并没有等到,在路过一处繁华小镇的时候,阿蛮看吴宪精神不好,特意带他上岸去玩耍,谁知返程时发现吴宪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阿蛮,保重。
太白山,信阳镇,此处乃太白门辖下一仙凡共处的小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水陆交错,人杰地灵,小镇中交织着密布的街道,两边密密坐落着民居,白墙灰瓦,人声鼎沸,好一番繁华盛景。
热闹的长街上,也时时能看到身带仙气的修士来往,符篆,法器,丹药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就在这片热闹声中,走来两位白衣少年,他们身着同样的白色长袍,襟袖轻盈,缓带轻飘,仙气凌然,甚为美观。然仔细一看又大不相同,一人握剑面带倦色,在前面大步走着,另一人神态从容,缓步慢行,他的手腕处绑有一条白色的绫带,在身后无风自动,仿若游龙,衬托他愈发的气质卓绝,风华无限。
这一幕吸引了一众行人的视线,紧紧跟随他们的步伐及至长街拐角处,他们步入一家客栈后,才渐渐回头,议论纷纷。
一人道:“这是山上的太白门仙师吧,真真是好人才!”
另一人道:“一看这身行头就知道了,当然是咱太白门的仙师啦。”
“这身衣服可真好看,人也好看,仙师就是不一样,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呀!”
“那可不一定。”一位常年在此街上卖酒的小贩笑眯眯地道:“这仙师和仙师那也是不一样的,别处的仙师咱不知晓,但咱们太白门的仙师那可是顶顶好人才,听说就连杂役弟子那都是必须得长得俊俏的才行,长得丑都是不收的。”
这话一出,被一过路的小修士听个正着,顿时不高兴,反驳道:“这位老者,你这说法虽然不错,但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难道咱们太白门都是那只有脸能看得的仙师吗?太白门在仙家百门当中,那也是五大宗门之一,其下修士不光神采过人,那也是门风清正,法术超群,响当当的宗门。”
“是呀,是呀。”这话立马获得行人的一阵附和。
而坐在小摊后墙角上的一个小孩,听得这一番话后,然本呆愣的双眼秒变清明,向着长街尽头看去,若有所思。
苏平和苏折拐过街角,进去客栈挑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坐下,小二一路小跑地过来,殷勤道:“两位仙师好,不知是要住店还是用餐,小店有客房布置得清幽雅致,还有小酒小菜......”不等他说完,苏折便开口截断,直接吩咐道:“我们不住店,用餐,随意上些招牌菜,不要酒,再来一壶清茶。”
小二应声去上菜,苏平皱着眉头道:“十七弟,信阳镇距太白山还有二十多里,咱们初初筑基,根基不稳也无飞行法器,只能徒步上山,不如直接取些干粮早早上路,为何还要在此用餐,要是错过宵禁会触犯门规的。”
苏折不耐烦地看着他,“咱们一路归来,劳顿困乏,在此歇息一会儿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不累吗?我们休息好了才能走得更快嘛,何况咱们筑基成功,多的是人羡慕咱们,此次回山说不得就能被宗主看重,一举成为亲传弟子,还用在乎这点门规吗?”
苏平被他三言两句一说,心头不悦,但他素来为人平和,也不欲做无用的口舌之争,只得随他去。
两人匆匆忙忙用完饭,自客栈出来,一路向山中行去,进入山口时,苏平感觉异样,回头看去却并无发现,只得作罢。却不知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二人全没察觉。
太白门坐落于太白山中,因山立宗,已有几千年历史。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之中,有两座拔地而起的高峰,一大一小,矗立在群山之颠,傲视群雄,那里正是太白门驻地。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里,常年有山岚笼罩着延绵的白墙黛瓦,置身其中,仿若置身仙境云海。清晨雾气弥漫,晨曦朦胧,山静人静,心如止水。唯有高峰上传来阵阵钟声。虽非伽蓝,却得一派寂寥的寒山禅意。此境虽好,然上山难行。
吴宪看着前方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远,不由得加紧脚步,太白山被无数的仙家法阵所笼罩,外人根本无法通行,而上山只有一条窄长的山道,吴宪怕暴露踪迹,别人不愿带他上山,故而不敢走山道,只能在山道旁边的枯枝杂草中穿行,本就难行的路变得更加艰难,他感觉脚步越来越沉,衣服也已汗湿,散落的发丝被汗水浸透紧紧地粘在脸颊上,发痒发热,抬手一抹,眼前一片模糊,不小心脚底打滑,整个人向下栽去,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声。
“什么人!”
就在叫声响起的同时,苏平与苏折背向而立,纷纷祭出法器,环顾四周大喝一声。然而久久无人应答,二人对视一眼后,戒备着慢慢向发声地走去。须臾,在一堆杂草丛后,发现一个男孩正躺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额头,错愕地看着他们。
“你受伤了。”苏平见并无危险,收起秋华绫,走近来,看到有血丝从小孩捂着额头的手指间不断流出,忍不住问道。
苏折按住苏平伸入口袋欲拿药的手,一脸戒备地对苏平道:“怎么有一个小孩在此,且与我们距离如此之近,都没被发现,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苏平推开苏折,不赞同道:“他流血了,伤得有些严重,得赶紧上药才行,一个小孩子,就算有所疑虑也得等他好转再说吧。”
苏平说完,也不再理他,只拿着药瓶,慢慢走近小孩,因怕他害怕又出声安抚道,“你别怕,哥哥是好人,你的伤口出血了,让我帮你上药好吗?”说完,举着药瓶在小孩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俯身蹲到他身边,轻轻拿开他的手,见他额头上磕出一道拇指粗般的伤口,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就快染过眉毛沾上眼睫毛了,小孩却连眼都不眨,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黑黑地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白色的身影,让他闪过一丝心疼,连忙用袖口去帮他擦拭。这动作激得苏折白眼一翻,抱着剑住树上一靠,闭目养神。
等到药上好后,伤口的血慢慢止住,苏平松了口气,笑着对小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独自在此,是有人带你上来的吗?”见他不言不动,又问道:“你家在何处,哥哥送你回家吧。”话刚一出口,苏平便觉失言,抬头一看天快黑了,此时下山肯定赶不及回来,不由得讪讪的笑了下,又道:“你怎么不说话?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苏折走过来,不悦道:“不会是个哑巴吧。你药也上了,他已无事,我们赶紧走,再晚就要迟到了,我可不想受罚。”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妥吧。”苏平见他呆呆地坐在地上,衣服布料不错但是陈旧的,双手瘦弱却有形,脸上都是污渍,长得却不错,家境应该不差,至少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忍不住凑到小孩的脸上,盯着他的眼睛,“你会说话吗?能告诉哥哥你家在哪里吗?你娘呢?我替你传信让他们来接你好不好?”
本来不抱希望的问,可谁知这话一出口,呆呆愣愣的小孩子却仿佛被唤醒了一样,苏平看到他的手在慢慢地攥紧,心下一喜,还不及再接着问话,一道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我没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