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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殇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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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吴宪精神已好转,紫阳对阿蛮道:“即是朋友,便好生说话,不可再打闹,为师在船上等你。”他说完便走,顺便连窦扶风也带着一起走了。
看着还在对着父亲的背景出神的吴宪,阿蛮不由噗嗤一声又笑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语盈盈道:“怎么,看入迷了?”
“啊......这就是仙师手段!”吴宪收回眼神,呆呆的不知说什么好,好一阵尴尬。忽然想起正事没说,又赶紧抓住阿蛮的手,踟蹰片刻后道:“阿蛮哥哥,你可以带我上船吗?我想坐你们的船离开这里,我知道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不应该再继续麻烦你,可是......我......,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只是顺道坐一程,一到府城我便离开,好不好?”
阿蛮闻言眼珠转了转,并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沉默下来,就在吴宪快要失望地独自走人时,他才开口道:“宪妹妹,你家是不出事了?为何不见你娘与你一起,你一个小孩子要去府城干什么?若是方便的话,能跟我说说吗?”
“小姑娘,阿蛮怜你人小孤苦,带上你自无不可,但话当然得是说清楚的好。”
吴宪转头一看,是之前正在交谈的二人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阿蛮的身边,而说话的男子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地俯视着他,令他生出一种畏惧感,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
虞青连冷笑一声,接着道:“怎么,不想说?”
阿蛮松开吴宪的手,正要上前为他说话,谁知吴宪抢先一步拉住他,鼓起勇气地走到虞青连跟前跪下,沉声道:“给先生请安,我姓吴名宪,就住在前方山脚下的吴家村,好叫先生知道,我并无欺瞒之心。看诸人,应是仙师吧,我爹也曾是仙师。”
说到这里,他态度从容,心生自豪,然而不过片刻却神色暗淡下来,接着道:“但他已故去多年,留下我与娘亲相依为命,过着受族人奚落刁难的日子,前不久有一温姓仙师来吴家村说是探得我爹留有仙器被我娘私藏,于是昨夜有族人来我家中闹事,我不小心用剪刀划伤了他们,我娘就让我逃命来了,因怕有人来追我,所以娘留在家里,说等过阵子再来与我汇合,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不敢有任何谎话。我在这里等了一天,只有你们的船可以带我离开,仙师好心,带我一程吧。”
“原来如此。”这时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女子突然发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虞青连心下诧异:“阿姐此话怎讲,你认识这个小姑娘?”
紫虚抚了抚衣袖,道:“并不认识,但今日早间你外出未归时,弟子来报有上清宫之人来落霞山行凶,之前并不知原由,想来定是为此事而来。”
“什么?行凶?行什么凶,那我娘呢?我娘怎么办?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吴宪听了这话,心里大惊,面上惨白,双手发抖,脑海一片空白。阿蛮见他神情大变,也跟着着急起来,只不知如何是好。
虞青连横了阿蛮一眼,愤愤不平道:“阿姐,这上清宫也太猖狂了,居然把手伸进了咱们落霞山地界,简直不把我虞氏放在眼里。”
“虞兄慎言,上清宫如今势大,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不要招惹麻烦为好。”说话的是紫阳,估计是不放心,这才回转过来。
虞青连到底心气不顺,不过也并不敢当场反驳他,只哼了一声了事。
“宗主说的极是,青连不可对宗主无礼。”紫虚轻声斥责一句,随即话风一转,又道:“不过空穴未必来风,看来这仙器一说也不一定是谣言啊。”
他话一说完,三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吴宪身上。
见他不过七八岁光景,个子高挑但身形瘦小,脏兮兮的小脸儿,乱蓬蓬的发丝,一只光光的脚丫裹满了尘士,衣服也是东一条口西一道缝,卷起的袖子与裤腿都掉了下来,长长的拖满了泥土,焉巴巴的挂在他小小的身子上,本来是特别滑稽的样子,然而却无人在意,大家的视线皆停留在他那双大大的眼睛上,他忽闻亲人噩耗,神情悲痛不似做伪,但那双眼却如古井般神秘而深邃,似有愤怒,有伤痛,有担忧,有倔强,唯独不见眼泪,叫人看不透。
不过还有更神秘的,在他的脖子上挂有一枚玉环,咋一看是平平无奇的凡玉,灵识一探却有灵气波动。紫虚手指结印向前一点,一道紫色的光芒在玉环上散开,瞬间即逝。三人对视一眼,心下已明了,这个小孩子不简单呀!然而吴宪却并无察觉,一心只想着吴氏。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阿蛮身前,哀求道:“阿蛮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她,我不能没有娘,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回报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求你救救她吧!”
吴宪当然知道求一个小孩子没用,可是这些贵人里,也只有阿蛮与他熟识,只希望能有人看在阿蛮的份上能救救娘亲。
阿蛮被他求得手足无措,哀求地看着紫阳:“师父......妹妹,她......你救救他娘吧,你看他好可怜。”
紫阳面色一沉,犹疑不定。
虞青连却是冷笑一声,“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宗主,刚才还要明哲保身,怎么到自己头上了就明知故犯呢,恕我真言,上清宫可不是我等能随便招惹的,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又连累我姐。”
紫阳与紫虚结亲多年,对虞青连的脾性也算是知之甚深,知他一贯本性如此,却并不是真的见死不救,虽他言语难听,也并无追究之心。但紫虚却不能不顾及紫觞剑派的声名,斥责道:“青连不可无礼,上清宫虽说强横,但我等修道也不能见死不救,否则有违天和,紫阳,你想救便救吧,我堂堂紫殇剑派,还不至于如此胆小。”
虞青连怀恨久已,听得这话吼道:“阿姐,他又多管闲事,你可别忘了,你的道基是如何是损毁的,他......”
“闭嘴。”紫虚打断他的话,看紫阳愧疚不已的神情,无奈道:“青连,我与他结为道侣,自是休戚与共。你当知这世上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你也该改改了,否则如何坐稳这虞氏宗主之位?”
“阿姐.....”虞青连负气背转身去。
见得到紫虚支持,虞青边也不再反对,紫阳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应下,“罢了,我就走这一遭。”
紫阳与紫虚相视一笑,对虞青连道:“青连你也是好心提醒,心意我领了,还劳你送他们上船先行离去,以免惹人口舌,我与紫虚即刻便回。”
暮色渐渐深沉,又一个夜晚来临,船檐上垂挂的灯火在平静的水面上流连,随着船行走摇摆起伏。窦扶风坐在船头,面带忧虑地望向落霞山,自言自语道:“不知姑姑和宪妹妹怎样了?”
阿蛮端着托盘从船舱中走出,将茶盏放入窦扶风的手中,道:“师姐,这里寒凉,去里面吧。不用担心,以师父的法力,收拾几个上清宫的小卒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呵呵,而且这都一天了,说不定上清宫的人早走了,压根都碰不上的,到时将他们母女俩随便带到那个城镇放下,这件事就算完了,谁还能找我们要什么仙器不成,你说是吧,师姐。”
“是是是,就你话多,我说一句,你竟有一堆话在等着我,还不快去准备吃食,宪妹妹他们这一天肯定没有吃好。你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坐会儿吧。”窦扶风笑着将茶盏放回阿蛮的托盘里,将他推回船舱,独自在船头坐着想心事。谁知人进去了,声音还是能飘出来,阿蛮扒着船舷,笑嘻嘻道:“我知道,不是想着宗主,那就是想着阿成了,让我算算哈,咱们出来也有大半个月,不知道这位堵气不跟我们出门的二师弟,有没有好好吃饭,修为精进了没有,回去会不会挨师父的罚,嘻嘻嘻......,师姐,我猜得可准?”
正在两人说高兴时,一道雷霆般的男声传来,“放肆,敢调笑主子,好胆呀!”
虞青连从船舱中走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蛮,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被吓得僵硬的窦扶风,一脸的嫌弃。
“看看你这幅样子,就知道惦记些没用的东西,连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就开始学着管闲事,有那时间不如好好修行,这才是立身之本。还有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有人把你捡回来,让你称姐道弟了就真把自己当成紫觞剑派的首徒了?”
若是窦扶风能分辨几句,他心里还要赞这个女儿几分,可偏偏窦扶风永远都是这幅温温吞吞,唯唯诺诺的样子,油盐不进,他看了更是心烦,连教导她的心思都提不起一丝半点儿来,幸好被阿姐带走,否则自己真是要被气死。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阿蛮怯怯地抬起头道:“虞宗主息怒,弟子错了,不关师姐的事。”
看看连个捡来的都能出口分辨两句,这个女儿真是无用,想想更是气闷,虞青连怒喝一声:“当然是你错,难不成还是她吗?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你师父管闲事惹麻烦,就不能省点心吗?”
虞青连越说越生气,遂扬手一挥,一道凌厉的灵光凌空出现,向着阿蛮的方向疾驰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芒接近阿蛮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剑气横空扫过,裹挟着灵光入水,了无影踪。
来人正是紫阳与紫虚,紫虚一手执剑,另一只手里搂着的正是吴宪,徐徐降落在船头,将吴宪送到窦扶风身边一堆,示意她回舱。另一边紫阳面色难看,道:“青连手下留情,你这随手一挥,阿蛮恐怕性命不保,别忘了,他可是我的亲传弟子。”
窦扶风看着晕迷不醒的吴宪,再看一眼两两相对的姑父与父亲,不由眼眶一红,终是点点头,拉起跪着的阿蛮,进入船舱。
“师姐,师父与虞宗主不会打起来吧。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乱说话,呜呜......”阿蛮扶着吴宪将他一放到床上,便撑不住似要哭出声来。窦扶风也是心乱如麻,频频看向船外,故作镇定说:“不会的,有姑姑在父亲不敢对姑父动手,我们不要出去添乱,还是先照看好宪妹妹再说。”
阿蛮取水给吴宪净手,净面,看他的头发太乱,便又细细地为他梳妆好,想了想又取来一套自己的衣衫给他换下,再一打量,不由惊叹道:“咦,还是个美人啊!阿姐,咱们之前看到她都是脏兮兮的样子,现在一收拾才发现,她长得真好看。”
窦扶风从舱门走回床边,不由得也暗暗惊叹起来,小小的吴宪斜躺在靠枕上,美丽的小脸配上清淡的神韵,应和着浅紫色的广袖长袍,确实极美,至少更胜自己几分,这般的样貌,再加上父母所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咱们多管了闲事,窦扶风心中不安。
“嗯,宪妹妹,你醒了?”阿蛮见他睁开眼睛,拉着她的小手高兴不已。
“阿蛮哥哥,我娘......没了。”这是吴宪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