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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往事 ...

  •   那一年九月,丹桂飘香,她考上永城第一学堂,那是个有钱都买不进去的地方,爹很高兴,娘很高兴,姑姑、姑父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山里的丫头,十五六就许了亲事,做娘的都有了,日日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家织布,能在永城听着课,这是多大的幸福?

      她高兴得连走路的都是跳着的。

      惹得表哥直打趣说她乐得跟捡了狗屎一般。

      她追着表哥一通打。

      可到永大的第一日,她才跨进门,就被人给撞倒在了地上。

      她倒在地上,抬头看是哪个冒失鬼撞了自己,看见了一个让人惊艳的女子。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女子穿洋装,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子穿洋装穿得那样的帅气,那样的明艳动人!

      那是莫莫,在永大门口那颗据说有百年历史的桂花树下,莫莫穿着一身西式的洋装撞到她,撞飞了包裹。

      莫莫看着摔倒在地的她,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的道歉。

      莫莫的身后,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让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得!开学第一天就撞了同学,破纪录啊,莫莫!”

      她抬眸往莫莫身后看去,那天的阳光很烈,他从光晕中走过来,手随意的插在裤兜上,走得慢悠悠的。

      莫莫也转头看他时,语气娇了几分:“哎呀,永大的床位要靠抢的啦。”

      那人听了莫莫的话大笑:“你中意的床位谁人敢抢,哪个敢抢,我给你抢回来。”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宠溺。

      他走到了她掉落的包裹旁,捡起,还给了她,说不好意思。

      她站起了身,接过包裹,道:“没关系。”

      那是她与莫莫,与施敢的第一次见面。

      也不知晓是良缘还是孽缘,她与莫莫是同一个寝室的。

      一个寝室有四个人,她,莫莫,关柳,还有风瑞。

      除了莫莫本身是永城人,其她的都不是,风瑞家境颇好,关柳倒是跟她一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所以方穗迭的心里面其实跟关柳倒是近了几分。

      按照规定,永城人是可以不住校的,可是莫莫说:“在家里天天被爹管,好不容易到了永大,能自由了,傻子才住家里呢?”

      自诩不是傻子的莫莫,自然选择了住校。

      虽然她与莫莫是同一个寝室的,虽然永大的学子们在闲暇之余也挺八卦的,评了个什么十二金钗,她跟莫莫双双入选;可她们俩却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是个安静的没有存在感的人,整天闷在书上,是出名的好学木头。

      她不能不用功。

      她爹爹是个读书人,娘亲也曾是书香门第,因为家里得罪了人,逃难逃到了山里,一呆就是十五年,山里的人没那么重视教书先生,所以,日子过得甚是清贫。

      原本,她会如大多数山中的姑娘一般到了年纪就嫁人生子,只是,她有个姑姑,远嫁永城,年前家中那个跟她有几分相像的表姐生病走了,姑姑伤心欲绝病倒,姑父便跟她爹娘说让她来永城,一来看看姑姑,二来,永城有洋学堂,男男女女都可以上,姑父说,他觉着依着她的能耐是可以考上的;三来,她年纪也慢慢的大了,就算考不上,说不准,也能在永城找一个跟她相配的人家。

      爹爹自小便喜欢读书,只是从未曾上过洋学堂,便想着若是她能上一上,也是好的。于是,便答应了姑父的要求,让她来了永城,并倾家中所有,让她在永城好好的读书。

      送她出山的那日,她还听见邻居们闲聊,有人说,一个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干嘛?最后还不是赔钱货?有人说,外面的花花世间那么诱惑人,可不要把好好的姑娘家都给带坏了。

      她的爹爹也听见了,爹爹笑着跟她说:“穗穗,你知道我为何想让你去永城吗?我不想你以后老了成为跟他们一样庸俗的人。所以,穗穗,别理这些话,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

      家中倾其所有供她读书,所以,她没有资格不用功,没有资格不认真。

      而莫莫则与她完全不同,她家境好,人漂亮、活泼,跟谁都谈得来,什么都有兴趣,才入学校没多久,就像浓烈的阳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们本该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而事实是,确实开学一个多月,她与莫莫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直到她那次饿晕,两个人的关系才发生了改变。

      饿晕是因为就算爹娘倾家中所有让她来永城,可永城不比山里,日常开支大得很,爹娘给的银两交完学费之后就没剩多少了。

      姑姑、姑父对她极好,也常常问她可够花费,可爹爹自小就教育她,说做人处事,不可沾人便宜,所以她不想太麻烦姑姑,便跟着姑姑说,身上还有银两。可实际上,那些许的银两根本不可能过一个学期,她自然是能省一分是一分,一日三餐,她只吃两餐,顿顿一个馒头,可永大的馒头是精面制成的,价格也贵,无奈也不敢吃多,饿极了就灌那不要钱的开水,有一日,刚好碰到姑娘家难言的不适,竟饿得昏了过去,被莫莫看见了,送回了寝室。

      清醒后的她去跟莫莫道谢,莫莫对着镜子比着新买的衣服,笑道:“又不是我抱你回寝室的,是施敢抱的,要谢谢他去!不对——”

      莫莫转头看着她,笑嘻嘻的说:“你一个姑娘家被他一男人抱了,要谢应该他谢你!”

      她讪讪的笑笑,觉着有点尴尬。

      莫莫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只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收敛了笑容,跟她十分认真的说:“方穗迭,有些话可能不该我说,可是我呢,有话放在心里不说不痛快,所以还是说上几句吧,我觉着呢,你现在这种行为叫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吃饱穿暖,没有一个好身子,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双眼一闭,什么都没用!所以我觉得你不该这么节省,给你一个建议,节流不如开源!”

      她知晓莫莫的意思,可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开源,所以这两个字于她而言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文字罢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第三日,莫莫给了她一个地址,说:“这家人想给自家的小娃娃找个家教,你也知道我吃不得这苦的,这工就给你好了,工钱还不错,别便宜其他人。”

      她知道莫莫那人哪里吃得了这苦,谢过她之后就去了那户人家。

      那是个大户人家,铁门进去还要走半刻钟的路,才能见到洋楼,主人家姓刘,倒是个好说话的。
      一个月后,她领回生平的第一份工钱,便想着请莫莫吃顿饭,感谢莫莫的帮忙。

      她知晓莫莫从来不吃校门口小店的东西,嫌脏乱,所以她咬咬牙将整个月工钱拿出来说请莫莫去隔壁街上那个咖啡馆喝咖啡,没喝咖啡想到向来娇气的莫莫居然说今儿不想喝咖啡,就想吃学校门口的炒面。

      她怎么会不知晓莫莫为何想吃那炒面,左不过是看她穷不好意思吃太贵的,心中对她的感激又多了三分。

      两个人就着炒面,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聊了起来,炒面吃得大汗淋漓,聊得也是意犹未尽,才发现原来是如此的有共同语言。

      慢慢的,两人相处多了,对莫莫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比如她以为莫莫随手扔给她的这份工,这份让她能够解决自己的温饱,不必再日日为了三餐而担忧的工,其实并非真的如莫莫所说那般是顺手而为,那户人家的刘太太跟她说,原本,她是想找个学堂里的先生,压根没考虑一学生,可莫安安开了口,她只能卖面子给她,权当花钱养个人罢了,没想到她教得让她甚是满意,这才开口说出事实真相,笑着说自己真当是目光短浅,那时她方才知晓一切,这让她对莫莫更加的感激三分。

      再比如说莫莫的爱恋……

      莫莫在永大一直是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最遭人恨的地方就是——居然同时有两个让姑娘家看了就脸红心跳、好到能让人紧咬牙根的追求者。

      一个是施敢,人称施少,据说是永城二少中最拔尖的一个,不论是哪方面,长相、个性、还有纨绔程度……是个扎扎实实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主,颇有“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风范。

      另一个是赵元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言谈举止之间,自有一股从容气魄,宛如书上说的那种“君子至上,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永城民风虽然也自由,新式男女常常举着自由恋爱的旗子,可一来这两个主实在太过于惹眼,二来莫莫本身就是个聚光体,又不知何为收敛,导致此事在永大里竟传得沸沸汤汤。
      捏酸的,吃醋的,羡慕的,妒忌的,莫衷一是,最后竟传出了莫安安被两大少包了的传闻,說莫安安这个同学实在是不够自爱,怎可为了些许金钱、些许权势,就出卖灵魂、出卖□□,活得这般的肮脏。

      甚至有好事者前去百般试探,百般暗示,不外乎二少是靠不住滴,纨绔子弟是花心滴,做人情妇是可耻滴,无奈莫莫意志坚定如碉堡,任你何种战略战术,一概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好事者一个个斗志昂扬的来,黑头涂脸而去。

      其实她不太明白这传闻是如何传出来的,毕竟她是亲眼看见莫莫的佣人三不五时的来学校里找莫莫,跑前跑后的伺候的,那佣人一口一个“小姐,你住的惯吗?”一口一个“这么差的环境,老爷该心疼死了”,若是这般都是家境差,那她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家境好了。

      可见传闻这东西,着实不靠谱!

      她向来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对传闻这东西常常是慢半拍,连她都知道的传闻,莫莫自然是再知道不过了。

      莫莫听说这个传闻之后,不恼不怒,反而大笑说,虚伪,真够虚伪,全学校那么多善良而贫穷的人,怎么不见有人伸出援手去资助。

      莫莫不管流言蜚语,依旧我行我素,任意而为。

      说来也怪,这两人三不五时的来学校找莫莫,常常他们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来的,却从来没有碰过面,让许多羡慕嫉妒恨的人咬着牙齿再一次妒嫉莫莫的好运气,脚踏两只美男船,都靠的那么近了,偏偏还不翻船。

      她那时也奇异过,一次两次错过是运气,可十几、数十次错过,那就是真的不是一般的运气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方才知道天下间哪来的那么多运气……

      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不知晓,都以为那不过是巧合。

      那时,她比别的同学是多知晓一些的,起码她知晓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是莫莫的心上人。
      莫莫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为了那人做尽了一切自己不会做的事情,为那人跟她学削苹果,为那人跟她学熬粥……

      莫莫爹第一次吃到莫莫亲手煮的粥时,那个历经风雨的人,眼眶都红了,硬是要莫莫带她回家看看,说想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让他们家的小公主变得这般的孝顺。

      方穗迭只觉得愧疚、心虚得很,她知道,莫莫的一切改变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那人。

      可是那人,是谁呢?施敢?赵元任?

      其实,刚开始她挺担心莫莫喜欢的是施敢,因为她曾听人说施敢是有主的,那个主,来头很大。

      她想,若莫莫喜欢的是施敢,怎么办?

      她心中埋怨施敢,为何有主了还来招惹莫莫呢?

      她担忧的暗示莫莫。

      莫莫哈哈大笑,问:“他的那主是谁啊?”

      她想着坊间传言,小心翼翼的回:“好像……对方姓莫。”

      莫莫手肘放在寝室的桌上,捧着下巴看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我姓什么?”

      她脱口而出:“莫啊!”

      莫莫眨巴眨巴眼睛,道:“然后呢?”

      她茫然:“然后什么?”

      莫莫无语的拍了一下她的脑子,恨铁不成钢的摸样看着她:“两个都是莫啊!”

      两个莫?难道是同一人?

      她惊诧得差点跳了起来:“你跟施敢?”

      她抬头看着寝室不远处在洗漱的关柳,悄声谴责:“那你还跟赵元任——”

      莫莫摇头:“不是啊!”

      她指出了莫莫的反复无常:“你自己刚才说的,两个莫是同一人。”

      莫莫哈哈大笑道:“两个莫是同一个人,可是他的主不是我,我的主也不是他,我们俩,顶多就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次开始,她才知道,莫莫心中的那人,是赵元任。

      至于施敢,整个永大的人都知道,施敢心中是有莫莫的。

      只有莫莫自己不相信,道:“他不喜欢我,如果说喜欢,顶多就是对所有物的那种喜欢,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手将她带大,不想她被别人家欺负的那种!”

      她听了,笑道:“莫莫,你这么说,我怎么觉着施敢跟你爹似的。”

      莫莫抓着她诉苦:“不,他比爹恐怖多了!打小就比我漂亮,后来还限制我吃糖,我爹都不敢管我吃糖,他打小管到大,罪孽啊!我都不知道有多少糖是被他偷偷给扔水里的。”

      “再到后来,你知道吗,我们那个圈子里但凡有人想追我,还没开始追就被他赶跑了,我爹……我爹起码是已经看到人开始追了才赶人的!”

      “还有,我爹常说,他只能管管我的前半生,管不了我的后半生,施敢不同,可以管我一辈子……”

      说这话的时候莫莫完全是一副糟透了的模样,下结论道:“他比我爹恐怖多了!”

      她被逗得笑了。

      她心里清楚,不管莫莫心中有没有施敢,施敢心中有莫莫,而莫莫的爹也早就将施敢当成了半个儿子看待,可世事多变,就算他们俩现在不在一起,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所以,从见面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赵元任是莫莫的赵元任,施敢是莫莫的施敢。

      从一开始,她就该死的知道、明白、清楚自己的立场,一直都清楚、明白。

      也一直在尽力的划清跟他俩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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