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痛心 ...
-
从梦中醒来时,她的脑海中还残存着莫莫的笑声,还残存着自己手下那处的心跳和火热,她想将自己的手离开那处的忽热,可是她的手脚却一动都不能动,手脚处传来了被束缚的疼痛,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让她缩了缩,耳际再也没有莫莫的笑声,有的,只是细细碎碎、隐隐约约,好似穿过万重山传入耳内的细语声。
“这小娘们看着柔柔弱弱的,胆子倒是不小。”
“可不是,跟赵元任在一起,还敢一个人大晚上的瞎逛,可不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你说那赵元任也是胆大,明明知道追杀令,居然也会让她一个人独逛,这不是小瞧我们单翼吗?”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女人嘛,没了一个,再找一个就是,哪个女人不软不香的,何苦费那么多心思执拗在一个人身上,你说对不对?”
“也是,这么大冷的天,也是咱哥几个倒霉守在这里,不然去翠鸣坊,抱着小翠,喝点小酒,日子可不跟活神仙一样。”
那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有些飘进来,有些不知道消散在何处,她努力的想睁眼睛却睁不开,只觉得风使劲的猛灌,冻得她手脚发冰,全身发冷。
模模糊糊中,似乎听见了开门声,隐隐听见脚步声,还有几声恭敬的叫唤,还有一个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
“在哪儿?”
三个字,飘到她的耳际,穿过脑中层层迷雾,直达她脑底,如千钧雷霆一下子劈在了她迷糊的脑中,劈得她瞬间从原本怎么使劲都挣扎不脱的无力中挣脱出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她的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嘴里塞满了布条,双手双脚被紧紧的绑在一个凳子上,动弹不得。
这是哪儿?
她为何在这里?
谁绑了她?
他们要干嘛?
她的心,惶惶不安。
人世报应可真快,片刻前,她跟赵元任说,我生也好,死也好,开心也好,难过也好,进牢房也好,被人当着你的面打死也好,我求求你,别再管我,别再找我,别再跟我说话,咱们,致死,当个陌生人。
片刻之后,她就手脚被困,囚在不知何处的地方。
是报应吗?
终于来了吗?
.
双目黑暗,听觉就变得格外的敏感。
“施少,就在那儿!”
简单的六个字,灌入方穗迭的耳朵,让她轻轻的颤抖了起来,这天真的是好冷阿,冷到她忘了,忘了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谁敢跟赵元任对着干的,忘了还有谁敢掳赵元任的女人。
心,却在那瞬间,放下了。
黑暗中的听觉变得异常的灵敏,那慢慢走进的脚步声就好象是那敲打的鼓点一下下的敲在了心头。
那人没说话,可是自己却能够想象他的神色,想象着他是如何的一步步的走近自己。
带着怎样的恨意,带着怎样的杀意,一步步的走近。
莫莫,等了这么久,报应,终于来了,是吗?
是吗?
.
蒙在脸上的布被毫不留情的给掀开,那手劲之猛,让原本柔软的布条在她的脸上划下了红肿的痕迹,她的脸因为惯性整个撇向一旁!
黑布拿走,突如其来的明亮,刺痛了本就不见光亮的眼睛,她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良久方才缓缓睁开,视线里的那张熟悉的脸,慢慢的出现在眼前。
头顶的大灯明晃晃的照着,在空中晃动,吱呀作响,晃动的光线一下子照在他的脸上,一下子移到他的身后。
他的脸,在光线中明明灭灭,那双眼,在看到自己的瞬间杀意一下子转成了惊诧……惊惧……恍然……痛心……
不过是一瞬之间,五味杂陈,万般滋味飘过。
这张脸,这个人,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这么近的看着了。
她的视线模糊了,该死的,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模糊视线呢?谁能帮帮她,让她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楚眼前的人呢?
有一只手,缓缓的伸到她的脸颊,那寒夜里带着粗糙的暖流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抹去了她腮边的泪水。
视线中清晰露出了他的面容。
近在咫尺,清晰得恍若昨天。
.
那日七夜外,朵朵说:“好帅啊,施敢。”
别人看他是觉得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高高在上。
可她看他,却觉得一阵阵的心疼。
他瘦了,憔悴了,爱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灰。
明明大半个永城的二少们都在不远处,怀里笼着美人,喝着美酒,站在七夜的门口看着他,一如以往那般的簇拥着他。
可他的身影,却孤独寂寥得好似整个大街上,只有他一人。
让人看了鼻尖就一酸。
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和莫莫两个人都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和莫莫,两个人,自小在这永城里长大。
那时候她来永城没多久,就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永城三人不能惹,一爷一赵一少,”这里面的一爷是莫爷,莫志国,是莫莫的爹,这里面的一少是施少,施敢。
他们在永城可以说是活得肆无忌惮,身边拥着一堆又一堆的纨绔二少们,是永城里活得最金贵、最意气奋发的金童玉女。
可如今……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施敢,看着那瘦了、憔悴了的施敢,心疼得无以复加。
岁月无情,瞬息万变,当初开心快乐的这几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呢?
.
施敢的手往下,取下了塞在方穗迭嘴里的破布。
他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她,眼里收敛了涌起的杀意,嘴角缓缓的露出了个勉强的微笑,他低声问,声音中有掩盖不住的颤抖:“穗穗,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若不是自己方才心绪不宁,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见识见识赵元任的女人,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是永江上的一具冰冷僵硬的女尸了?
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微笑,再也不能睁眼看他了?
谁能了解他这一刻的恐惧,谁能?
都说如今的施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人,莫爷。
谁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件事,那就是,她有事!
他费了那么多的心力,他那么千辛万苦,那么多隐忍难耐,才换来她今日的平安,这个平安差点就被他自己亲手摧毁了!
这种恐惧,谁知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跟赵元任搅和在一起?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为什么还要跟赵元任呢搅合在一起呢?
穗穗!
方穗迭!
为什么?
.
方穗迭勉强勾起了嘴角,努力的压抑下了鼻息间的酸涩,很久很久才开得了口,声音暗哑涩涩:“好久不见……施敢……”
好久不见……
久到好似过了一生一世……
他该知晓,她等在这里,她在这里,在永城,就是等着他们的到来。
爹说过,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她等在这里,等着还,自己欠下来的债。
可他一直没来,一直没来……
.
施敢凝视着方穗迭,心里有一头困兽,在不停的四窜,它不停的找着出路,可是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出路……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指,骨节泛白,青筋暴跳。
冷冷的斜视了一下门口,不容反驳的声音响起:“出去!”
门口的数人对视了一下,悄无声息的离开,离开前将门关上,空荡荡的工厂里只余下了两人。
.
直到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他方才缓缓地蹲下身子,眼中这个人儿,被麻绳毫不留情的捆着,麻绳困得很紧,扣进了她肩头的肌肤里。
他伸手,触碰到那打着结的麻绳上,打开了结头,然后慢慢的将绳子一圈圈的从方穗迭的身上拿开,丢落在地上。
麻绳下的身子消瘦得可怕,那么小的短袄,挂在她的身上,还松松垮垮。
她这么瘦……这么瘦……
这么冷的天,手脚被绑得扎扎实实的,血液不通,绳子解开的时候,方才发觉,被绑着的手脚早就僵硬着,竟是连伸曲都困难。
方穗迭僵着身子,看着施敢。
施敢解了绳子,却依旧蹲在那里,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静静的看着方穗迭,仿佛能看千年万年一般。
破旧的工厂里,冷风使劲的灌。
几袋面粉放在工厂的角落里,散发出阵阵的霉味。
施敢只觉得身体里那头怎么都跑不出去的困兽,就快撕裂他了,就快了。
他看着方穗迭,眸子里是强压着的怒火和掩盖不住的痛心。
他轻声问:“穗穗,你跟赵元任是什么关系?”
.
哈哈,莫莫,你说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赵元任说,穗穗,我是真的喜欢你。
施敢说,穗穗,你跟赵元任是什么关系?
莫莫你说,我跟赵元任会是什么关系呢?
方穗迭回视着这近在咫尺的眼眸,分明隔着这么近,这么近,一伸手,就能触到对方,为什么,她却感觉他们之间已经隔着千山、隔着万水,隔着重重的往日时光,隔着让人无奈的物是人非,她涩涩的回问:“施敢,你说我跟赵元任之间是什么关系?”
所有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他,施敢——不是一直都看在眼里,明了在心里的吗?
施敢静默着,良久,良久。
他没有言语,低头,缓缓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触碰在她失了血气僵硬的手臂上,先是微微的一颤,然后缓慢的握住,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揉着她手臂,轻柔的声音压抑而出:“穗穗,你知道吗,我早就已经在道上发话了,谁敢做赵元任的女人,我——”
“就要她的命!”
.
方穗迭怔怔的坐在凳子上,胸口宛如被重重的捅了一刀,连呼吸都痛不可抑!
她俯视着帮自己活血的施敢,他头那么低,她只看得见他的后脑勺。
是,她是这群人中最无能为力的人!
是,她是罪不可赦!
所以,一直以来,她能做的,只是接受!
接受吩咐!接受委屈!现在,接受惩罚!
可是为什么施敢还要说这样的话?
.
“我是不是他的女人,你不清楚吗?施敢!”那直冲鼻尖的辛酸,她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不过是无心的做错了几件事情却要承担这么多?
为什么赵元任要说,我喜欢你,穗穗?
为什么施敢要问,穗穗,你跟赵元任是什么关系?
破旧工厂的灯摇摇晃晃。
她吼了起来:“我跟赵元任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施敢!”
一瞬间,泪如雨下,让委屈流淌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