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尘埃》求何

2、大雨将至

　　当时天暗，风吹过来透了一丝凉，我在路灯下戴着耳机听着歌，脚有一只无一只地往前探，然后又伸回来，循环往复。徐然拍了一下我左肩，我往左转，何珏的脸猛然闯入我眼帘。
　　我当下便愣在了原地，我没想到我会再碰见他。
　　何珏见着我，饶有兴趣的模样，他盯着我看，我莫名感受到了危险，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医院的那个下午，有一位少年，也是这样瞧着我，冷漠开口，没有半分的同情心，他道，“你怎么不去死啊？”
　　语气冷漠，却又带着刻骨恨意。
　　徐然拉着我给何珏介绍，“这是我朋友，也是新传的，是何珏学长您的同系学妹，她也叫许燃，许仙的许，燃烧的燃，学长以后多多关照。”
　　本来这种时候，我会像徐然以前教的那样，客气又温和地说一句：你好，我是许燃。但当时，我陷在那段回忆里，一时没回过神来。在何珏和徐然看来，我就是沉默了。
　　徐然不动声色地掐了我一下，我勉强浮出个笑容，正准备打个招呼，却被何珏抢了先。
　　“许燃呀，二十几天前我见过她，她蹲在成都东站的广场那儿，在......”
　　他咳了两声，面上显出点为难的神色。
　　然而徐然已经猜出了几分，又掐了我一下，指甲陷在我胳膊的肉里，特疼。她脸上笑眯眯，“学长，我身旁这位当时蹲在那儿在干什么呢？”
　　就像好人从来不说假话一样，何珏难为了一阵，还是说了出来，“她在抽烟，女孩抽烟对身体可是不好的。”
　　语气温柔，就像温和的前辈对待淘气的晚辈一样。
　　他伸出手来，嘴角勾起笑意，弯了弯腰，很是恳切地说，“许燃学妹，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只求以后别再碰见他，哪里还来的什么关照之说。
　　我当下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握手并说客套话，另一个漠视。后一个深得我心，但徐然在这儿，后一个只能略过。
　　我握住他的手，说，“何珏学长，你好。”
　　他淡漠地抽回了手。
　　徐然约的人陆陆续续来到了西南校门口，十多来人，女生男生各占一半。徐然约的车也要到了，我小声问徐然，“我能不去吗？”
　　当时她正拿着手机联系司机，却还是抽出神来瞪了我一眼，冷冷地甩下一句，“你试试。”
　　我哪敢试呀，当下就怂了，不管她有没有心思听，立马认错，“我以后不抽烟了，我保证。”
　　以后抽不抽烟倒是其次，当下态度够好，才能消她的气。
　　徐然颇傲娇地哼了一声。
　　我和徐然还有其他两个女生在一个车上，我在手机上发信息问徐然有关何珏的信息，她一边数落我抽烟一边说着这何珏如何多金，她道自己本来是想把他介绍给我让我俩发展一下男女关系的。
　　我扶额，觉得她想得有点多。
　　不过从她发过来的文字中，我还是找到了关键信息。
　　何珏，现在大二，刚从建筑系转到新传，学的小专业是新闻，没降级，但要补大一的学分。这也就意味着我会和他出现在同一课堂上。
　　徐然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能上同一堂课就有培养感情的机会，她在发给我的文字中明示加暗示，而我无动于衷。
　　我在思考时间的魔力到底强不强，何珏到底认出我来没，结论是认了出来，他刚才说话夹枪带棒哪像没认出我来，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在人前承认我俩以前认识。我也没这个打算。
　　因为他是何珏，而我身边有个徐然呀，长得和她有三分神似的徐然呀，即使没认出我来，我身边的徐然也会提醒他认出我来，作为许燃的我。
　　仰头靠在座椅上，我轻声对徐然说，“徐然，我完了。”
　　徐然正在玩手机，看样子没听清，她疑惑地呀了一声。
　　看着她疑惑的表情，我笑了一笑，装作没事地说，“没什么事，就是叫你一下。”
　　“徐然，”我又叫了她一声。
　　“嗯？”
　　“你可不可以离何珏远一点呀，反正你也不缺未婚男青年。”
　　“你看上他了？”徐然拿着手机，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我们俩都离他远点好不好？”我又问他。
　　“难道你看上他了又不想和我抢？可我有男朋友了呀。”她凑过来和我咬耳朵。
　　“放心，我不和你抢。”她拍了拍我肩。
　　“算了，不和你说了，到地方叫我。”我靠在座椅上装睡。
　　我没有理由让徐然远离何珏，这让我生出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C大的新闻传播大类专业要到大二才能分小专业：广告、广播电视、新媒体、新闻以及编辑出版，大一的时候就是接近两百来号人上着同样的基础课。因为没涉及到专业的课程，大一的课表并不算满，刚从高中毕业的我们也都能接受。
　　而我就利用这空闲的时间发展着我的副业。正业是学习，副业是赚钱。为什么赚钱，因为我缺钱。
　　怎么赚钱？嗯......，发传单。
　　时间灵活，收入也还可以。我倒是想过找一份固定的兼职，只不过我的时间不允许，且我们校区在郊区，也没什么兼职，我也就作罢了。
　　刚开学的那段日子，正是社团招新的日子，青春广场上人流攒动，我站在那儿伸手点头哈腰，动作一气呵成，只不过伸出去的手有六成会收回来。
　　我又机械地将手伸了出去，拦住了两个人，这两人还抽走了我手里的两张传单，我心里暗喜，正准备说谢谢，定睛一瞧，发现是徐然和何珏两人，谢谢这两个字也就被我吞了。
　　徐然又和何珏在一起......
　　选择性忽视何珏，我一瞧见徐然，身上的劲便卸了下来，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徐然数落我，“你今天就空这一下午，你就发了一下午传单？”
　　她的语气里有着生气的苗头，我不敢点头，只对着她笑，妄想蒙混过关。
　　“那你现在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吗？”徐然问我。
　　我摇头，不情不愿地站直，身子像踏在棉花上一样不得劲。
　　被我忽视的何珏却直接拿过我手中剩下的传单，“男性健身？”他笑着瞧了我一眼，“这发传单的人选倒是选得好，许燃你长得漂亮。”
　　徐然也笑了，埋汰我，“你发传单也不挑一挑内容。”
　　我伸手去拿回他手中的传单，何珏却把手收到了背后，“反正传单也不多了，离吃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然然，我们就帮许燃发一会儿传单。”
　　然然？这称呼，过于亲密了。
　　“许燃，你同意吗？”他脸上带着笑意，很是温和地问我。
　　不同意便是不识好人心了，徐然在这儿，我只好点头，说了句，“谢谢学长。”
　　何珏把传单分成了三份，厚的一叠留给了自己，其余两叠分别给了我和徐然。
　　青春广场并不大，我们三人离得也就不远，何珏气质出众，人人见之都会心喜，因此发传单很是顺利，途中我们还遇见了在青广上逗留的同年级同学。我的同年级同学，认识大帅哥何珏却不认识我的那一种。
　　她们问何珏在干嘛，何珏笑着回了句，“帮许燃发传单。”
　　他还很是温和地回头瞧了我一眼，挥了挥手中的传单。
　　我亲眼瞧见了这几个姑娘的眼神变化。要是这眼神可以读出文字来，将是以下的文字：长得还可以呀，会勾人呀，不过看着怎么像整过的，难怪能勾搭上帅哥。
　　这些都不是我的多想，如果我不是许燃，而我瞧见一个白净学长在帮一个整容女发传单还深情对视，我也会这样想的。
　　女性本能，需要用修养掩盖。
　　这何珏，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呀。
　　同年级同学刚走，又来了个男的，也是认识何珏不认识我的那种。那时，我和何珏稍稍隔得有些远了，他在何珏的示意下望向我。眼神接触，我先低头继续发传单。
　　何珏把他领过来，“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学妹许燃，这是我以前的室友，叫刘东。”
　　那叫刘东的上下打量我，像打量商品一样，饶有兴趣的模样，“学妹长得不错呀，何珏你转到哪个专业去了？”
　　何珏：“新闻传播。”
　　齐活了，名字，专业，年级，我对何珏感到深深的佩服。
　　他作势要碰何珏，何珏不动声色地躲开，刘东便直接在我面前说了出来，“何珏，给个联系方式，我请你吃饭。”
　　说给何珏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找我要被我拒绝会没面子，找何珏要，按照常理来讲，我也不好意思阻拦，可何珏没我的联系方式。
　　何珏摊手表示没有。
　　我将传单往刘东手上递，笑着说了句，“学长，有空多健健身。”
　　何珏笑了，我往旁边去了。
　　发完传单以后，徐然由于太累，便在西园一餐厅的椅子那儿坐着。何珏去买水，我跟了上去。
　　我结账提着水出来，何珏站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下等我。
　　我站在台阶上，隔着一定距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现在，徐然不在。
　　“何珏学长，您和徐然还不算熟，请不要过于亲密地称徐然为然然。另外，我不好交际，您的口中没必要总出现我的名字。”
　　他望着我的眼神有些冷漠，他总是在徐然面前待我很好，私下却一直在给我使绊子。
　　何珏道，“我没必要按着你想的做吧。”
　　天上的云看着是白色的，却总会变色，现在是黑色。
　　“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地在恳求您这样做。”
　　他望向我正站着的台阶，冷笑道，“你可没半分恳求的样子。”
　　我走下台阶，心里有些无奈，“估计您要的诚恳样子，我也做不出来，何珏学长自然可以不用听我废话。袋子里不冰的那罐可乐是给徐然的，你就对她说，我回寝室收拾东西，先不吃饭了。”
　　回寝室的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寻思着躲也躲不掉，也就没打算跑，身子沉重地一点一点往地下垮，一点一点，越来越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