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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迷宫、硬币与纯粹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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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相似的灵魂,就像硬币正反面那样存在着。
都对生命太过认真,头脑又太过灵光。
看透了生命的虚无,看透正义与邪恶的相同本质。
过早地看透太多……
而灵魂,仍是少年。
一个是夏天的孩子。一个是冬天的孩子。
他们兜兜转转。不满足于纯粹的玩乐,不满足于纯粹的善良。
不满足于纯粹的信念。
不满足于纯粹的不信。
——生存的意义到底是?
人性是一场迷宫。
如果往哪一边走都没有意义,那就……只好随意地前行。
他托着腮帮,百无聊赖、又稍有所期待。
指尖转动在命运的齿轮,掷出色骰,六面的圆点铿锵落地。
顺遂——欲望?
那就,这样走好了。
瘦弱的肩膀固执地坚强,他给自己披上黑色风衣。这样的话,会显得更为坚定。
这样的话谁也注意不到,
他,只是个少年。
遥远的国度里,另一位少年也披上了风衣。他的更厚重一些,戴着雪白的温柔的绒边。
暴风雪濡湿了他的眼眶,可眼瞳干涩异常。
他双膝跪下,雪地太过寒冷。
而他望着掌心发呆——
他的骰子,正指向天堂。
“去救人的地方吧。”
在盛开着樱花的国度,少年怀抱着唯一的挚友,偏执一方的眼瞳,倏然瞪大。
男人死去了,他逐渐从一个生命变为一身皮囊。手指落下去,扯断了少年脸上的绷带。
另一边潜藏的眼睛露出来,温柔的、一直在细腻地、耐心地、不甘心地注视着黑暗的眼睛,见到了光芒。
暖茶色的夕阳落下,从此浸染了那颗漆黑的灵魂。
未来折射出好看的光彩。
他终于从黑暗中,稍微移开了视线。
另一位少年仰视着天空,摘下毛毡绒帽捂在心口。
他虔诚地祷告着,穿越川流的人群。
琉璃窗里,玛利亚留下冬季最后一滴泪水。
您不要流泪啊……
少年苦笑着抚落肩头的浮雪。
一并抹掉的,是指尖的罪恶。
愿您在天堂得到幸福。他将匕首从女人柔软的脖颈里拔出来。
睫羽轻颤抖着,悄无声息报以微笑。
孤独的人是常见的。
若有谁注视着万物本质,仍怀有一颗入世的尘心,那么,孤独是他必不可少的朋友、恋人、死敌。
可见到面的时候,心里头还是轻飘飘地,落下一树风絮。
“原来,是同类吗。”
一丝的释然,被迅速否定了。
一丝的自怜,被残忍拒绝了。
那个人嘴唇笑乎乎的,眼睛却一点也没有在笑。
他拎着不属于自己的绒帽,不易察觉划过心口的位置。
他看着划过的那片心口。跳动着的,是否也是和他一样的,一颗炽热的灵魂。
心头有一把刀。
小的时候,迷茫地指向他人。
有了牵绊,又不断指向自己。
如今……
“是我,也是会这么做啊。”
太宰治笑眯眯的,将他的珍宝丢到肮脏的地面。
他笑起来。肮脏又如何呢?
肮脏之于美妙的同等,他们懂。
守护之于杀戮的同罪,他们负。
在迷宫中兜兜转转的岁月是那样长,那样消磨一个年轻的魂魄。
曾经缩在座椅深处,蜷缩着双膝,十指交合,凝视着自我最光明的黑暗。
曾经沉溺于窒息边沿,指尖碰触过细小的游虾,却还是一再向天光,再伸出手。
贝加尔河畔的石子是那样冰凉,你可曾褪去矜持,也赤裸双足,恣情踩踏一番?
冻伤了通红的手指,冻伤了通红的鼻尖,可不要在冰雪之中落泪……
我不希望,你那漂亮的脸蛋受伤。
鸭川的河岸边飘零着柔弱的碎花瓣,你又是否,曾咳着河水躺下。像个孩子,撒起娇来。
固执地倒在暖和的晨风里,和衣而卧。
春泥绵软,无声擦拭着残破的樱粉。一片一片轻推入水里。
侧望着花瓣,慢慢游向彼方。
他们,不是残缺的灵魂。
各自过于完整,过于自圆其说。
若是稍有一点缝隙,还有开出花来的余地。
完全碰壁,却只好无奈地背靠着坐进时光。
一个面朝着海洋,眼里望着云朵,望着海鸥,还有生机蓬勃的小岛。
一个面朝着荒原,细数自己的足迹、他人的足迹,凌乱纷杂消失进风漩。
贴着背脊的另一副身板也是如此单薄,纵使岁月也改写不去脆弱。
可是胸膛里的跳动却各自有力,各自温热异常。
若被刀尖刺破,准能释放出燎原的火海——
想要转身了吗,想要……
欲言又止。
曾经独自交叠的十指缝隙,被另外的体温温柔覆盖。
再一小会儿,再一小会儿就好。
缱绻缠绵的指尖相互紧扣,各自的衣摆飘浮于悠长的风里。
各自闭上了眼睛,各自聆听着心跳。
他的心跳。
自己的心跳。
飞鸟的呼唤声。树叶婆娑的磨蹭声。
钟摆的风声。皮鞋的踩踏声,
车轮斩破暖尘、挑起碎石头块儿掉落的声音……
谛听之中,两面孤独的硬币契合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他们寻得了彼此。
也寻得了,
迷宫的另一种真相。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