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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终于要办婚事了。
江二少爷江永寂迎娶柳家之女。
娶亲那日,红盖天地,客似云来,门庭若市。
新郎官丰神俊秀,新嫁娘貌美如花。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贺词绕梁,双耳也听不倦。
江家的兄长亦是一身簇新红衣,立在门前,拱手迎客。那面上的喜色伪饰完美,无一丝破绽。
是要开心的,至亲至爱成家,身为兄长,是要开心的。
于是,那夜酩酊大醉的不是新郎官,而是新郎官的兄长。
待客散人静,他一身酒气立在新人的庭院之中,那窗烛重影,对饮一双人,落在他的眸中,也被醉意醺出了泪水。
是喜极而泣吧。
多年呵护备至的孩子长大了,我应有为人父的欣慰,也应有为人母的不舍,更该有的,便是为人兄长的祝福。
江所言举起手中酒壶,含泪在冰冷的瓷身上落下一吻,与此同时,花烛熄灭,映在院中的光也随之而逝。
一夜独酌,只影月下。
黑夜换成白日,远天朝阳冉冉。
江所言转身,把酒壶搁在院中的石桌上,终是离开这新人的院舍。
他回到自己屋中,洗净宿醉和朝露,整理衣冠,一扫颓废之态。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可如今,父母不在,幼弟也已成家。
惟有自己,落落寡欢。
不如远走,免得相看两厌。
江所言未向任何人辞行,只是登上高峰时,朝故乡一拜。
男儿志在四方,此生,就此别过。
各自,珍重。
江所言游历半生,心中藏着一个不能触及的隐痛,亦从不提及。以为远走便能淡忘,谁知夜深人静更是痛不能当。辗转反侧,被思念绞痛心脏,咬牙切齿忍泪,却又能怪罪于谁。
江所言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数年颠沛流离,这个落拓不羁,看似无心无情的人,眉头深锁忧愁,从来不曾真正展颜。
后来,也不知是多久的后来,江所言途经一闹饥荒的小镇,竟不慎染上瘟疫,命不久矣。半生流离,却在死之前幡然醒悟,他爱江永寂,爱至骨血,如流毒蚀骨,早已药石罔顾。
江所言亲手书信一封,他想请江永寂前来接他回去,人之将死,最想之事,不过是回到故里,死在家中。
然而,江所言苦苦熬着等了三个月,气若游丝望眼欲穿,设想过种种破镜重圆之景,却从未想过,江永寂竟……不会来。
江永寂没有来,没有在迟来一步的门外,也没有在昼夜不舍赶来的途中。
于是,那一年秋,江所言流落他乡,无人收尸。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的隐痛也没有消失。
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死后重生之际,化作彻骨怨恨,重来的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远走他乡的懦弱之徒。
举头三尺有神明,江所言跪地发了毒誓,便是不能得到,也绝不让他好过。
重生这一年,正是柳家前来说媒的一日。
江所言心中有了一计。
欲暗中作梗,誓横刀夺爱。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江所言一怔,从前尘往事中惊醒,便听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
“大哥。”
这一声“大哥”,这不轻不重的二字,仿若一把重锤,仿若一根尖锥,突然在江所言心上一击,一声痛呼,唇边溢出血流。
那落落寡欢的一生,积于心中的一口郁气,便这般流泻而出。于是这一生,便就是新的了。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我进来了啊。”门外传来焦急的叫唤,江所言抬袖擦去血污,哑声应答。
“无事,你进来吧。”
于那人而言,不过是隔了一日未见,于江所言,却是半生分离,一朝重逢。
那人推门而入,缓缓走来,便像往日那般,眉眼温润,薄唇噙笑。
江所言盯着他,锦被下的手微微颤抖,心如擂鼓,四肢竟乏力,只想躺着,哭着问他,当初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
然心中再多怒问冲撞,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竭力扮演着一个沉稳可靠爱弟如命的兄长。
便也只有这样的兄长,才会点头答应那门亲事,才会醉酒不归在新人院舍站了一夜,才会背井离乡只为成全。
到头来,客死异乡,无人裹尸。
“大哥,你面色不太好,可是病了?”
江永寂见兄长脸色惨白,双眸微赤,不禁担忧道。
“没事,夜里受了点风寒,大哥身体好着呢,这点小病不足挂齿。”
江永寂点点头,欲扶江所言起身,江所言却隔开他的手,自己下了床榻,转身到屏风后更衣。
“大哥不喜欢我服侍你?”
“这些事下人来做就是了,你是江府的二少爷,不必做这些。”
“可你是我大哥。”
江所言闻言一笑,从屏风后探出头,似是宠溺道:“那你来吧。”
江永寂便也展眉,他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让人凝眸。江所言却狼狈的移开目光,背对着走进屏风来的江永寂。
“大哥,你身体真好。”江永寂的手指触上江所言的背肌,轻声赞了一句。
江所言“唔”了一声,只想快点穿好衣物,弯腰去提裤时却忘了江永寂站在身后,这一下便将江永寂撞了开去。
等江所言反应过来转身去看时,江永寂正狼狈的弯着腰。
“怎么,伤着了?”
“没事。”江永寂朝兄长安抚一笑,直起腰来,“永寂想起还有一事要办,大哥自己更衣吧。”
言毕转身便走,也不给江所言说话的机会。
江所言心道一定是自己的鲁莽惹得他不高兴,眸色便深了一分,脸色略略阴沉。
江所言穿戴好衣物洗漱一番便去前厅用早饭,恰是那时,仆役前来禀告,说柳家遣人来说媒。
江所言微微一笑,眸色几番变化,却只是吩咐仆役要那媒人候着,而自己则慢条斯理用餐。
吃完早饭,江所言又去园中逗鸟赏花,将近午时,似才想起厅中等候已久的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