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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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青云峰曾经有位仙人于此飞升，那天为夙夜之交，那把「长生剑」于星夜之中疾驰而来，握于手中。
那位仙人身姿绰约，清冷气质，一席紫金华服，白发如霜。
世人称之为【夙夜君】。
夙夜君飞升之时甚至未及而立之年，天赋至此，无人不为之惊异。
或许因为仙龄略低，虽惊叹之时也不免有轻视之意。
不过夙夜君素来性格冷淡，不问世事，不得其意。
南海有蛟龙，作恶多端，食人无数，修为在身，无数仙人无法擒拿。
恰逢夙夜君负长剑经此而过，蛟龙出海、食人。
「长生剑」由剑匣而出，破阵法，斩蛟龙。
从此「仙君夙夜」名副其实。
七
【百年之后】
青云峰是个好地方。
仙君夙夜从此处飞升，无论当年经历了什么样都事情，至少现在香火鼎盛。
说书人握尺方拍案，听书人不绝。
只听问，他说道。
“当年裴家鼎盛之时，洛阳无人能及。盛宠之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裴家长姊为崇德皇贵妃，长兄为明远大将军。我曾经有幸一晤仪鸾司内明远将军的画像，真可谓是风姿绰约。”
“裴家夫人也是相当当的，不知竟然落得那样的下场。”
“此「夫人」非彼「夫人」，乃裴家幺儿的夫人，沈氏女。当年盛宠之下，明远大将军功高盖主，崇德皇贵妃于皇后不睦，裴家应罪被抄家，沈氏女逃亡，听闻虎跃涧遇到匪徒，沈氏女带幼子逃入山林，最终落入虎口，在无音讯了。”
有人叫骂。
“你这说书人满口胡言，凭的乱讲，沈氏女入虎口，仿佛你亲眼看见似的。”
顿时哄堂而笑，年纪尚轻的说书人便神色尴尬起来。
“虎跃涧伥鬼祸患，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
一句话，满堂皆休。
“裴家幺儿呢？”去了哪里？
百年之前，谁能知晓。
八
洛阳虎跃涧伥鬼祸患，不在一朝一夕。
民间有传闻，伥鬼生而为人，为虎所食化作恶鬼却反而为虎所用，成为虎的仆役。
伥鬼一般妖法低微，没有修为也不能修炼，不知为何，此次的伥鬼却异常强大。
三清观的观主罗生真人为夙夜君恩师，三清观门生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伥鬼祸患，罗生真人正值闭关之期。
观中有人提议。
“不如请夙夜君出手相助？”
弟子素问夙夜君生性冷淡，但以罗生真人的知遇之恩，夙夜君也便出手相助。
毕竟如今，谁不知夙夜君剑斩蛟龙之闻呢。
且人人皆知，夙夜君于南山修行。
此处虽相隔数千里，但修仙者乃御剑而行，又有何难？
九
南山乃雪山，终年积雪不融。
夙夜君于此修行，百年间无人能见。
任凭罗生真人弟子如何本事高超，最终也被拦在阵法之前。
那白衣弟子抱剑拱手，神色敬重。
“弟子三清观罗生真人门生，真人闭关，洛阳虎跃涧伥鬼祸患，弟子皆不能擒拿，但求夙夜君怜悯众生。”
雪色皑皑，月光淡淡。
薄雾之中。
哪怕修为如此，仍是寒风凛冽，如刮骨之刀。
这样艰苦环境。
夙夜君怡然而居，孤生一人，这是何等的修行。
心中不免更加惶恐，
对此行有了担忧之意。
不知仙君……
白衣弟子雪中伫立，山中无走兽飞鸟，他的四肢逐渐僵硬，面色青白，但仍无半点退离的意思，
很久，
很久，
天色作白，
日头东升。
昏昏中，阵法渐渐暗淡，然后光芒澎湃，乍现。
那把长生剑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呼啸的疾风发出咻咻的声响。
白衣弟子终于看清那把剑，
古朴的花纹，剑柄于剑身之处的太极图案仿佛旋转又仿佛仅仅是流转着光华。
【夙夜君——长生剑】
剑神散发强大的威压几乎叫他跪下！
他竟然半点不能抵挡。
拼尽全力撑住已经僵直的身体半跪于雪地中，眼前是雪花反射出的光芒，
恍惚之后，紫金长袍落在面前的地上。
他被一股力扶起，
眼前景色一瞬，变成了那几乎融入雪中的发，
银云冠，紫金长袍，负着剑匣，长生剑漂浮在他的身旁。
不知是否修为欲深，他的眉目皆如沾染了霜雪一般，一片银华之色，
【夙夜君，竟然——如此绰约风姿。】
但那只是一瞬的感情。
仙君的威压沉重的不能呼吸，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惶恐。
只听那仙君淡淡的一句，
“修仙者，厌居尘世，谢绝尘俗，此行为报知遇之恩，罗生君当有此意。”
白衣弟子闻言知意，连忙屏息抱拳，
“此行之后，弟子不敢再扰仙君。”
长生剑入剑匣。
十
【修仙者，厌居尘世，谢绝尘俗，薄情寡欲，断红尘，绝情爱。】
裴长生天生便是仙人之体。
上根大器，极聚聪慧。
罗生真人是他的恩师，
自他知事之时便告诉他，
【朝菌不知晦朔，夏木不知春秋。你生而仙人之体，不当浮沉于红尘之中。修仙如梦，百年如过眼春秋，应守得本心，不为外物干扰。】
却又告诉他，【天地一成一毁为一劫曰名为周而复始，春生者繁荣，秋荣者零悴，自然之数，无法逃避。】
这便要他如何？
要他绝情寡欲，却不能逃避所谓劫数。
生劫是劫，
死劫是劫，
情劫是劫，
心劫是劫，
长生是劫，
修法是劫，
他一一坦然度过，终成仙体。
……
他真的度过了？
将夜儿，
他的发妻。
他着实是不喜爱她的，
无论是她的固执，她莫名其妙的情有所衷，还有她拼命的诞下孩儿。
不能理解，也莫名其妙。
让人厌烦。
十一
【沈氏女虎跃涧遇匪……携幼子隐入山林……终不见身影。】
青云峰上，青云山下，人声鼎沸，有人都地方，便有说书人。
有说书人的地方，便有故事。
有故事的地方，便有将相王侯。
有将相王侯的地方，便有……裴家。
【沈氏女虎跃涧遇匪……携幼子隐入山林……终不见身影。】
……
【遇匪……】
【幼子。】
仙君神色淡然，银华一般的眼睛一瞬间流过恍惚。
“仙君？”
他回首遥望，那青山之上，曾有一女子倚靠山门，淡笑。
【……我们何时还能再见？】
……
十二
虎跃涧是一处山谷，一直因一条名为【虎跃涧】溪水清澈出名，连接东北，贯通中西，泉水甘甜可口，尤其出名，来来往往皆为商旅，一度繁盛起来。
不过自从伥鬼祸患之后，商旅宁愿绕路而行也不敢在进入虎跃涧，这样又渐渐的恢复了宁静。
因与这伥鬼恶斗以久，白衣弟子早就清楚他都习性，昼伏夜出罢了，尤其爱在虎跃涧溪水的旁边玩耍。
常人一般只能见到一只模糊的黑色虎影罢了。
就连他们修仙之人，偶尔也只是能看到虎影携一个什么东西。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的面对那只虎，
连脸上的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兽类的眼睛，哈着气，周身散发着鬼气，不知是多少年的鬼魂靠食人保持着形体，就警惕的面对着两位仙人，而他们常常看到的那个伥鬼——漆黑的人影，就像隐藏在浓雾之中。
“嘻，你们是来找我玩的吗？”居然是脆生生的童子声音。
浓雾化成的手，一下一下的安抚那只虎魂。
白衣弟子欲说些什么，但只是站在白发仙人的身后，看了他一眼。
“伥鬼因为虎所食，化作恶鬼，不怪罪那虎，反而为虎作伥，祸害他人。”
夙夜君开口。
伥鬼仿佛如他的声音一般，孩童心性，跃上虎背，随着老虎蹦哒了一圈，道。
“那有如何，我家小虎如此乖巧，我爱他如我弟兄，啖我骨肉罢了，我愿意。”
虎魂闻言蹭了蹭浓雾，哼了一番。
伥鬼嬉笑。
“我与小虎自幼一起长大，小虎只认我与我母亲，你们旁人怎么懂？”
“人间有俗语，虎毒不食子，伥鬼则不然，唯独勾引自己的亲人喂于老虎。是你的母亲将你喂给老虎，还是你引来你的母亲。”
刹那间，山林间甚至连风也不敢动了。
本有夜风吹拂，
此时此刻，就在夙夜君说完那句话之后，
夜似乎化作千万根针，刺骨寒冷。
白衣弟子冷汗都下来了。
静，
一瞬间，
虎魂停在两人正前方，不复温顺之态，目光如血色，哈着白气。
黑色浓雾从虎背上跃下，
“我母亲？我引诱我母亲？我母亲待我宠爱至极，将我视如掌上明珠。她怎么舍得将我喂虎？”
清笑了一声，他说：
“我是自愿以身喂虎的。”
白衣弟子愣了愣。
“你们仙人自然是呼风唤雨，身怀绝技。我们这样的凡人又螚怎样自保呢？”
“虎跃涧匪徒城患，天子脚下，竟然无人管！”
“哈，也是。纵然是天子脚下又如何，那昏君只懂得猜疑罔顾，又怎么懂得治国理政呢！”
风乍起，鬼咆哮。
那声音阴狠，
“【山中土匪胆敢欺辱我母亲！我便要那虎食我，啃我血骨，吞我魂魄！叫我化作恶鬼！我将他们吞吃入腹，嚼个粉碎！哪怕不入轮回，不能超生又如何！我便要杀尽天下负心之人！】”
阴冷的嬉笑声从虎影中徘徊，依稀确实可见一可怖的人影，孩童模样。
白衣弟子没想到居然如此，一时间心中思绪翻滚。
世间冤情惨案多如牛毛，当今却天子的万不像这伥鬼所说，倒是……百年前朱雀殿前惊变。
裴家……
难道这伥鬼……
可是食人无数亦不假，
他年纪尚轻，不知如何，
抱拳拱手，请教。“仙君，这……”
只见那清冷仙人仿佛根本不愿理会，轻轻斥了句，“巧言令色。”
两指合并，捏起剑诀。
剑出，万鬼休。
白衣弟子甚至拦都拦不及，只做出来一个【别——】的动作。
长生剑环绕着庄严的灵气，狠狠刺入扑过来护住的虎魂口中，穿体而过，顿时被净化的烟消云散。
“小虎————”
伥鬼凄厉的叫喊，扑上去，而此时虎魂已消散，露出长生剑的剑尖。
于是剑尖直入腹中。
风起。
十三
【沈氏女虎跃涧遇匪，携幼子隐入山林，入虎口，终不见身影。】
【史有记，裴家幼子曾救下一虎，爱护至极。虎护主，唯亲其子】
十四
罗生真人因听闻弟子将夙夜君请出，提前出关，并且告知弟子必定要请夙夜君前去。
夙夜君不得不在斩杀伥鬼之后再次回到青云峰。
在路过洛阳城上方的时候，白衣弟子蹲在剑上望着下面。
有一片地界，青山绿水，意外的宁静。
没有说话，
一直在进入青云峰山门之前，他叹息一声，低声说了一句，甚至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裴家也算是绝后了。”
他说。
夙夜君停住了。
十四
“你说什么？”夙夜君神色如常。
白衣弟子愣了愣。
“裴家……绝后了。”
“……裴家？”
“是，仙君，不出意外，伥鬼应是百年前裴家的幼子，听说于母亲逃亡，被虎吞食。”
被虎，吞食？
“时间久远，我确实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想来，边是他无疑了。”
十五
【他叫裴阑，他的母亲唤他小五儿。】
【因为他出生之时，裹着小被才及五斤。】
十六
罗生真人等了很久，一直到敲门声响起，回头却是白衣弟子。
“真儿？仙君呢？”
白衣弟子有点紧张。
“仙君一言不发的走了。”
“你们已经杀死了伥鬼？”
“是……是的。”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