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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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裴长生得道的那一天，那一刻，正巧的夙夜之交。
那天夙夜之交，青云峰紫气东来。
裴长生所在的道观浮得银字道法，剑诀如散落星辰，星落道观。
神祗自是从天而降。
那把「长生剑」应声而归。
寒气逼人由远方星辰之处回旋，剑锋直逼他的额间，不曾停缓。
他身着紫金华服，缓缓从蒲团立起，负手，侧身。
以一个极度缓慢，但明明又极快的动作，环绕剑柄，握住，
仿佛千斤之力。
剑诀。
他的银冠落下，与地石相击应声而碎。
青丝褪去深沉，最终呈现出冷清的白色来。
闭眼，
再睁开双眸，他眸中银光浮现。
那天，裴长生终于得道。
裴长生再不是裴长生。
可他明明从来也不是裴长生。
他提着那把长生剑将道法银决尽收入身体的时候，那道观中的表情惊慌、却是唯一一个与他略为亲近的道童，缓缓靠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止步不前，合手鞠躬。
“……真人，裴家送来的信，还有一句口信。”
【沈将夜与你，恩断义绝】
恍若未闻，直待那男童退下。
裴长生举起那把长生剑，轻抚上面的纹路，冰冷的，一如他的情绪。
从来如此，
心如寒冰。
为什么？
【道心自然】
无欲无爱。
裴家不愿意承认，
父亲、母亲不愿意承认，
谁肯承认？
而如今，他们不得不承认。
将夜儿。
将夜儿，
他的妻子。
可他不是她的丈夫。
——
天光大亮的时候，
因天将神迹而不敢露面的道士在去接近那位道长所居住的院落时，万事皆休。
此后十于年，裴家落没。
裴长生再无踪迹。
百余年，再无人能忆得裴家。
二
裴家当年最繁荣的时候，慕皇恩浩荡，长姊尊为皇贵妃，长兄为鼎鼎大名的仪鸾司掌司，天子亲信。
裴家家族鼎盛的时候，裴长生出生。
据说裴长生出世的时候，天有异像，家仆皆惊恐，三清观的道长路经此处，强要带他上山。
裴夫人裴老爷自然不愿，后来道长许下了什么样的诺言，什么样的条件，后人不便得知。
只知晓那裴长生随道爷去后，日后只舞勺之年后方可下山。
然是多年不见，夫妻俩越来越思念儿子，弱冠之后，便托辞再也不让裴长生上山求道。
惊讶的是，道爷竟然也未曾阻拦。
三
裴长生弱冠之年的时候，裴家长姊年纪见长，虽仍未贵妃，但无子嗣。朝野动荡，裴家长兄常为皇上瞻前马后，最后战死沙场。
裴家父母年岁已高，悲痛欲绝，此时只愿裴长生能定下一门婚事，延续子嗣。
最后选的便是他现在的妻子将夜儿。
说起来，裴长生真的曾经阻止过这场婚事。
他自幼便一心修道，并无心红尘之事，也自幼寡亲缘，更别提情缘。
曾经的曾经，他曾经趁人不备，离开裴府，做了一些其实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比如翻墙进一位姑娘的院落里。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不万不敢进入她的闺房。
隔着墙。
那位姑娘说。
“你是裴长生。”笃定的语气。
裴长生远远的站在院子那棵树下，看着窗户上投射的影子，眼神淡漠。
“你不愿意娶我吗？裴长生。”
她不依不饶。
他已经开口说过几次了，她就像从未听闻一般，一次又一次的询问。
“裴长生，你父母教我嫁进你家，做你的妻子，这样你就能好起来啦！”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连年纪都不是很大，豆蔻年华，他甚至怀疑她是否有十六岁。
他该怎么好起来？
他的道心在裴家是孽，
他的寡情缘情缘在裴家是无情无义。
他不是裴长生。
“裴长生，我会是你的妻子，我名为将夜，父母唤我将夜儿，等到以后……你也可以唤我将夜儿。”
少女的情怀，不知所起，莫名其妙，
“……我不是你的丈夫。”
“你很快就是了。”
她那么肯定又轻轻的语气，
让人厌烦，她为何这样……不矜持。
他们定下的婚事，满城皆知。
道心依旧，
他确实不该的。
他飞身离开院落，脑海中再也没想起这件事来。
但最后他也没有可以逃脱。
师父说尘缘是劫，情缘是劫。
劫以死生，天道轮回，他无法避免。
四
成亲、拜天地，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凡人的喜悦他无法感受，
他不曾知晓情动的情绪。
直待见到盖头下那双乌黑的眼睛，脉脉如水。
温柔的脸，全然不像她的性格那样倔强。
完全是长辈所喜欢的温婉女子的模样 ，可他明知道不是。
不顾他冷淡的态度，她笑眯了眼睛，叫他长生。
她拥他入怀中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回应。
是否从来都情字向来不知所起，不得而终。
洞房花烛之夜，人间之乐。
可他非人间之人。
【一切便都是劫数，】
她为他诞下孩儿的时候，
他甚至都不在她的身旁。
负长剑离开裴家，赶回青云峰。
他们说，
她痛的叫他的名字。
裴长生，
裴长生，
裴长生……
裴长生——
他不是裴长生。
这一切皆为劫数。
修仙者，薄情寡义，谢绝尘俗。
五
师父告诉他，若想得到长生剑的庇护，得道成仙，需斩断尘缘，再不染红尘之事。
他生来为神祗魂魄，得天道相助，
自此不入轮回，不善终。
他再次踏入那个家时，
将夜儿盈盈一笑，仍唤他夫君。
“阑儿，这是爹爹。”
他看到那个孩子，白生生，乌黑的眼睛，温柔的脸，开心的扯着他的衣袖，叫他爹爹，
就父亲将茶杯砸在自己额上，流下的鲜血的时候，那孩子哪怕是怯生生，仍然是温柔的样子，默默的拿着小帕子，擦他眼睛上的血，躲在他的怀里。
裴阑，
他们叫他阑儿，
父亲母亲叫他小五儿，他生下来小的可怜，裹着小被子居然才刚刚五斤，弱的像个猫崽。
将夜儿叫他取名为阑儿。
【夜阑卧听风吹雨，我为小女子，不懂得铁马冰河，只是诞下孩儿那天，望着月阑，想的是你。】
他叫裴阑，
裴长生从来没唤过他的名字。
因为当夜他便离开了裴家。
夜中，屋内灯火阑珊，将夜儿拂袖写字，裴阑儿认真的读书。
裴长生立在树下遥遥相望，
飘然而去。
他毅然隐世修仙。
“……道长，我们可还能再见？”
山门前，她一个人不知怎的，来到青云峰之上，一个人，几分狼狈。
看着他，温柔的笑，让人厌烦。
打坐的他，抽身立起，缓缓转身，拂袖而去。
【你看月阑,明日敢有风也。】
天地之大，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