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血来潮的戏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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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狭小局促的山洞中站了一会，沈瑜才想起助理小韩还在等他对工厂选址意见的电话。
他瞥了一眼那修行人，想了想，还是冒雨走出了洞外几米远，给小韩拔通电话，压低声音说：
“嗯……我没事……下雨了，就在一位修行者的山洞躲雨……没事，不用上来，雨停我就下山……工厂的选址不变，那位置很好……你和赵书记说一下，明天晚上的局子我请……”
收掉电话，回到狭小的空间，万籁寂静，只有那修行者“嗡嗡”的念经声和洞外淅沥的雨声。
这次来扎囊，也是沈瑜第一次进藏，很多人都说，这是一生必去的一片净土，能够洗涤心灵，褪去铅华。这文艺装逼的腔调在满身铜臭，市侩的沈瑜身上完全不适用。对于他来说，去一个地方，要么赚钱，要么醉生梦死的吃喝玩乐。
所以，看见那些一步一跪，叩着等身长头的虔诚信徒，他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有病。世间上那么多乐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受这样的罪来追求信仰，用寂寞的一生苦修来世，真是想不明白，享受当下不好吗？
那小师傅一直”嗡嗡“地念经，压根不去管那冒失闯入的青年人，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洞外的雨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百无聊赖的沈瑜靠着洞边四处张望。
他看到洞口挂着的登记牌上写着：
“编号44
修行者姓名：苏昉
法名：难桑仁波切”
沈瑜心里一惊：这修行者是个汉族？太他妈少见了！脑子有坑才来这里受苦修行吧！
雨下得没完没了，他心里烦躁，决定找点话题聊聊。
“小师傅，我看你这么年轻，怎么就看破红尘，斩断七情六欲了？”
念经声一滞，随即继续，摸约过了半分钟才缓缓停下。
苏昉睁开眼，一个巨大的身影挡在洞口，傍晚灰暗的光线从他的四周透入，这人满身泥泞，却一脸笑意。
他看见他，眼角飞扬的神采，眸若辰星，两颗小虎牙俏皮可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修沙门清净，追心灵解脱，为今生，为来世。”苏昉淡淡答道。
沈瑜见他睁开眼睛，眼神清冷，格外沉静，如圣湖之水，一泓如镜，清澈见底，没有半丝污染。脸上依然肃穆，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些年做生意，沈瑜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人和事，他看人总能一眼望出对方的欲望，虽说没有百分百，但也八九不离十，这也是为什么他做生意可以”快狠准“，能够清楚明白对方想要的，就能一击即中，提高效率。
但是眼前这人，沈瑜却看不透，不是对方伪装太好，而是太纯净。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却没有任何的欲望，在昏暗的洞中熠熠发光。
他就是一瓶纯净水，一眼望到底。
世间真有这么纯净的人心？
沈瑜顿生戏弄之心，他倒要看看，这修行之人到底有多清心寡欲，多纯净。
他语气轻佻地说道：
“小师傅，您这话说得，搁官场，那叫假大空，没啥实质内容。想要清净、想要解脱就要皈依佛门出家？那得多少寺庙才能装得下？您这背后肯定有故事，要不你能在如狼似虎的壮年斩断六根？那得少了多少人间乐趣？”
沈瑜满嘴跑火车地侃着，等他话说完才发现，苏昉早已闭上眼，又开始“嗡嗡”念经了。
沈瑜无语，头冒黑线。不过转念一想，好像自己确实说得太过份，就算戏弄，起码也得尊重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教养问题。这不，人也得罪了，天也聊死了。
“嗨！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每个人追求不同。像我，我就想在酒池肉林里醉生梦死，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这一世活得逍遥自在，毕竟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世呢……”
这一波解释仿佛让气氛更加凝重。
沈瑜正想抽自己两大耳挂子，谁知苏昉却轻轻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道歉。
心中空无，佛又何生？
多争无益。
见苏昉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沈瑜突然计上心头，倏地盘坐到苏昉桌对面，作泫然泪下状，声音哽咽道：
“小师傅，实不相瞒，我原本是来西藏登峰寻死的……”
沈瑜感到对面的人身形一抖，手中转动的念珠停止了。
有戏！他心中一喜，继续胡绉：
“我家中接连遭遇突变，又欠下一屁股债，活着实在太痛苦。有人说西藏是去往西天极乐世界最近的路，我就想，这辈子落后别人太多，死后总得快人一头吧，于是就来到了西藏。”
念经声慢了下来。
“在进藏途中我遇到一位高僧，他指引我来青朴，说去莲花生大士修行洞中坐思便能参悟生死，渡我过劫。可惜我没有佛缘，坐了两天什么都没悟出，虫子倒是不少。咬得我实在受不了，又遭遇大雨，只得下山。刚好碰见小师傅，见你如此有佛根，慧根，心中不免结郁，说话不知轻重……”
沈瑜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这会，念经声也停止了。他趁胜追击：
“原想听听小师傅讲讲禅理，开我心智，谁想竟得罪于您。罢了罢了，看来我只有了断此生，生亦何苦，死亦何怕？小师傅，就此别过。”
说完，沈瑜欲起身离开，蹩脚的演技差点连自己都笑场了。
他想着，这小师傅若是有慈悲之心，开导几句即可，他只想有人能说会话就行；若是看出什么问题，大不了就是冒雨下山而已。
“施主，请，请留步。”苏昉出言挽留，语气焦急。
“天渐黑，山路陡滑，施主若不嫌弃，可在小僧洞中落脚，听我讲讲佛经……但小僧修的是小乘佛法，是为渡己，渡他人，还从未尝试。”
兴是许久未与人交流，苏昉说完这番话竟脸红到了耳根。
沈瑜收回迈出去的大长腿，一脸坏笑。心想，这漏洞百出的经历他竟然相信，太好骗了。
“没事，能听小师傅讲经我就觉得知足了。我叫沈瑜，小师傅叫我小瑜就行。”
这次他没有坐在对面，而是径直走到苏昉身边，与他并排而坐，空间实在太小，沈瑜屁股不安分地一直向苏昉方向挪动。
“这天太冷了，我刚又淋了雨，小师傅不介意我和你挤挤吧！”他巴巴地望着苏昉，眼神狡黠，又无辜，两颗虎牙露在外面。
不认识沈瑜的人看见此番模样，必然认为他是一个心性单纯的人。面具，谁还没几副戴得得心应手的？
但苏昉看不出来，只当是他是外向开朗的人接连遭遇灾祸，无人开解才生出轻生念头。
苏昉有些无奈，笑着摇摇头，轻声道：
“《大般涅盘经》中：菩萨摩诃萨以苦乐性不相舍离，是故说言一切皆苦。生死之中实无有乐，但诸佛菩萨随顺世间说言有乐。修行善者，则受乐报；持戒安乐，身不受苦；乃至众事已办，是为最乐……”
沈瑜听得有些头大，他从小不学无术，什么乐？什么苦？根本听不懂。
“停一下，小师傅，咱才疏学浅，你能用通俗点的话开导我吗？就像聊天那样，唠家常，唠家常你会吧。”
苏昉有些为难，他上山修行七年，每日与佛经作伴，读的说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语句，除了兄长每七天上山补给些食物用品，平时几乎没与人交流过，别说唠家常，连平常最普通的白话都没怎么说过。
他只能勉为其难说：
“我试试吧！”沈瑜看见他的耳根又红了，眼神飘忽不定，沈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好意思，但眼下这个模样，他觉得超级可爱。
可爱，总感觉是少不更事时用来形容隔壁小姑娘的，最简单质朴的词语，多久没出现在沈瑜的脑海里了，却这样不经意冒出来，安在了这个单纯到有点傻的僧人头上。
“人到世间投胎为人，都是带业而来；现世所受的顺逆、好坏境遇，都是自己前世、今生行为造作的结果，应该直下承担，才能随缘消业。如果遇到困难、苦厄，就以自杀来逃避，不但不能消业，而且更造恶业；如此旧业未消，又造新业，人生如何能解脱？如何能一了百了呢？”
苏昉尽量用着最通俗的句子传达着佛法中关于生死的参悟。
而沈瑜却入迷了，不是为着佛法，而是眼前之人。
苏昉的声音轻柔，如林籁泉韵，靡靡之音，侧脸线条刚毅，男性喉节随着说话来回滚动，这样的场景撩拨得沈瑜心痒难耐，思绪混乱。
沈瑜只对男人感兴趣，这件事情他从小学就已经明白，初中毕业时，正值叛逆时期的他脑子一热就将当时交往的男朋友带回了家里，结果不用猜，必然是天翻地覆地大闹一场，断了和家里的关系，南下打拼。而那个曾经说生死相随的真心爱人，也在跟着他吃了一个星期泡面后回北京了。
在广州那些年，虽然身边对同性恋的接受度比北京强多了，但沈瑜一直是孑然一身，并非是那段可笑的初恋对他造成了伤害，而是生活的压力，每天活在失业的惶恐中，谁还有其他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回到北京后，曾经因为他的性取向威胁要断绝关系的父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而沈瑜不知是对当年父母反对的还憋着气，或者是真的参透了爱情的真谛，反正这些年他身边兜兜转转换了很多人，也有真心喜欢的，但却没有一个能长久。所以在北京GAY圈，沈大少的名声并不是特别好。
“所以，自杀并不能解决问题！自杀只有增加问题，甚至只会增加痛苦。小瑜施主，你明白吗？”
苏昉说完这番话，好一会没听到沈瑜的回答，转过头一看，这孩子正双手托腮盯着自己，思绪早已放空。
“小瑜施主，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苏昉拍了拍走神的沈瑜。
沈瑜这回过神，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我听着呢，听着呢，就是，还是听不明白。小师傅，我是不是太笨了？”
他在想什么呢？虽然眼前这人的长相是他喜欢的那一挂，但他是个僧人啊，和僧人扯上世俗关系本就违背纲常，更何况是两个男的。
沈瑜脑海中给了自己一棒槌。
苏昉“噗嗤”笑出了声，那笑容宛若月光下绽放的白莲花，高洁纯净，刚刚给自己定了神的沈瑜，又一时迷了眼，失了智。
这不是佛法，简直是魔道。
“并非笨，佛说慧根……”苏昉原想说佛经，转念一想，叹道：
“小瑜施主，我还是为你诵心经吧。每当我心生杂念时，诵一曲心经，便能平心静神。你闭上眼睛，用心去听。”
“好。”
洞外，天已黑透，瓢泼大雨变为淅沥小雨，泥土和青草味随着风一阵阵吹进洞中。
这只是一时的好感，毕竟看见面容姣好的人，不胡乱思简直有违天理。到了明天，走出这个山洞，便再不可能有任何关联。他沈瑜又不是种马，见谁都想上。
想到这里，沈瑜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心思来得莫名，去得飞快。
苏昉的诵经声悠远、宁静。余音袅袅，飘进他的心中，他睡着了。
梦中，他漫无目的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中，忽然一只手将他拉了起来。那双手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心安，抓住了就不想撒手。
洞外的雨停了，不知名的虫儿叫了。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心血来潮的戏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