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85、第 85 章

　　敬训语意阑珊，言辞之中对那个与越皇后并肩的美人颇为不满。
　　我却被她的说法勾起了满腹的兴致，绞尽脑汁把父皇后宫里的嫔妃宫人都翻了一遍，也没有猜出来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究竟是谁。
　　能够让敬训如此三缄其口的美人，我越发念念不忘，直到当日夜间上了床仍然拉着敬训不撒手。
　　很早之前我便清楚，只要我把姿态放低，声音放软，笑容更加柔软一些，烛烈与敬训迟早会答应我提出来的一切要求，不管是否合理。
　　唔……或许还有加上一个百里炽繁。
　　这次的我依然无往不利，我只是拉住敬训的衣袖不肯让她离开，她的态度便先软和下来，无可奈何道：“阿洛都不敢这样追着问，只有阿九，真真是我的磨人精。”
　　我笑得胜券在握，索性拦腰抱住敬训，撒娇道：“阿姐说话只说一半才让人着急，阿姐若不告诉我是谁，我今晚就和阿姐睡好了。”
　　敬训示意挽青带着婢女们悄然退下，回身搂住我，展颜一笑。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我不说原是怕污了你的耳朵。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当年并称京城双姝之一的美人，就是福王纯禄的正妃云氏。”
　　延湛的生母云氏？那个青春守寡，常年隐居王府足不出户的福王正妃？
　　我虽然从未见过她，但从延湛偶然的言语之中看得出来那是一位品性高洁、谦默自守的女性长辈，在福王纯禄过世之后心灰意冷，独自一人守着王府将延湛抚养成人。

　　“阿九年幼，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呐。”
　　敬训古怪地笑了，她忽然道：“福王妃当年与阿母是同一批大选的秀女，此事知晓之人大多已不在人世了罢？”
　　福王妃当年参加过大选不稀奇，官宦世家的姬君十三到十六岁之间都必须参加朝廷三年一度的选秀，但她居然与越皇后是同一届的秀女，这倒让我察觉出些异常之处来。
　　越皇后虽然是越太傅之孙，越氏在京城也算清贵世家，但其家族历来子嗣单薄，越皇后的父母先后早逝，紧接着越太傅过世，越皇后接连守孝方才拖到年近二十才参加选秀。彼时的越家只剩下越皇后一个孤女，无权无势，她本人又足足守孝十年，是世家大族忌惮的五不娶之一的丧母长女，居然最后雀屏中选，做了大靖的中宫皇后。
　　敬训似乎看出来我的不解，俯身在我额前轻浅一吻，轻声笑了。
　　“阿母的福气，自然无人可比。至于福王妃么，就是因为出生得太好了，她可是青州云氏嫡系的姬君……”
　　青州云氏，乃是太祖皇帝的发妻圣光皇后的本家。早在云梦王朝末期云氏便已是一方望族，当年的云氏族长慧眼如炬，看中了太祖前途不可限量，将最重视的嫡女许配。不但如此，云氏一族在太祖皇帝杀伐征战的漫长岁月里全力支持辅佐，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皇帝登基之后，为了稳固政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倚重云氏家族。
　　而云氏一族亦十分了得，先后出过五位皇后、十一位丞相、七位御史大夫，六部尚书、翰林院学士更是不计其数。虽然随着岁月的变迁，青州云氏人才凋零，势力逐渐退出朝堂，但其千年世家的底蕴，仍然是那些只有几十年历史的家族不能企及的。
　　福王妃出身青州云氏嫡系，祖上又出过多位皇后，想来家族的调教培养极下力气，如此品貌俱全的美人，怎么会落选？燕德夫人纵然宠冠六宫，也阻拦不了她的入宫才是。
　　但中宫皇后的人选，只能由父皇做主，没有人能在此事上左右帝王的心意。父皇居然会放弃更加合适的云氏姬君，反而不顾忌讳选择了身为丧母长女的越皇后……
　　我悚然一惊。
　　阿姐说得不错，云氏姬君错就错在她的条件太好了。
　　如今的大靖不是开国建基时的大靖，父皇也不是太祖皇帝。他不需要一个企图通过内廷恢复往日荣光的家族，他不会容忍云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连一点妄想都不允许。
　　“是啊……所以云氏姬君偶遇了福王，对其一见倾心，发誓非君不嫁。她嫁了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父皇施恩于扶持自己上位的越家，皆大欢喜。”
　　敬训长长叹息，意味深长地总结。“只有父皇一人赢了，阿九。”
　　我默然，那么，传闻中的伉俪情深，也未必是真的。天子的心愿想要达成，总会有其他人做出牺牲。
　　“若福王叔真的那么喜爱王妃，他便不会英年早逝了。”敬训提及福王叔时耿耿于怀，冷笑道：“当年王叔在宫门前长跪不起，足足三日三夜，都没能让父皇回心转意，倒把自己的身子骨折腾坏了……呵。”
　　在帝王面前，所有人的意愿都微不足道。
　　或许我的表情过于凝重，敬训忽然又笑了。
　　“阿九怕了？我说这些做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有陛下宠着你，百里护着你，放心罢，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干阿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