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四章 将心禀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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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背着慕容离走过一个又一个宫苑，原本就不算近的路，被他愣是又绕了一圈，等回到寻幽台时，慕容离已经睡着了。
禁卫见到执明，原本是要行礼的，在看清楚他背上之人后，自觉地噤了声。
踏进寝殿，执明将慕容离小心地放到床上，见他沉沉地睡着，并未醒，不禁温柔一笑。不容易啊，这人终于不那么浅眠了。
轻手轻脚地替慕容离褪下外袍和绣履，执明自己解了衣裳，垂了床帘，将慕容离搂进怀里，一时间床笫中一方天地，于他而言分外安心，只有这样抱着他，嗅着怀中熟悉的气息，他才觉得安心。
执明侧身而卧，亲了亲慕容离闭着的眼睛，慕容离眼睑颤了颤，含糊呓语着，他说得含糊，执明将耳朵凑近，只听见断断续续几个词，“父王……喜欢……他。”
浑身一震，执明心潮翻涌，他大抵知道慕容离是梦见他父王了，却不知道他这话是让他父王喜欢他，还是在告诉他父王，他喜欢他。但无论哪种，都让他暖得心都疼了。
“阿离……”执明搂紧他，只盼此间深情可融骨入髓，与他永世不离。
瑶光王城。
方夜看着慕容离传书，忧心一叹，萧然回来本是该高兴的，却又是大战在即。
萧然缓步而来，门口的宫人欲向他行礼，被他止住，透过门就见方夜正在看东西，眉心紧蹙，似是很烦恼，却也很认真。
轻轻一笑，萧然走了进去，“在看什么？”
方夜一惊，见是他，忙起身，“王上的信，你也看看吧。”
萧然接过信一看，“终于来了。”
方夜点点头，“都在王上计划之中，只是王上才回中垣，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又要为这些事烦心，好在陛下对他很好。”
萧然放下信，转而看着方夜道，“你还好吗？”
“……”，方夜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久未见面，一时竟有些局促，“挺好。倒是你，黑了，也瘦了。”
萧然温柔一笑，“是吗？”
“嗯。”方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然点点头又道，“练兵难免的，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今日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萧然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王座前的方夜，长身玉立，一身文臣装束。方夜从前总是穿一身劲装，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身着广袖长裾的华服，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文雅。
乍被夸奖，方夜脸刷地红了，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是吗……”
“嗯。”
方夜，“……”
萧然，“……”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又齐齐开口，都是一愣，让对方说。
最后还是方夜先开口，“若当年留下的是你，肯定比我做得好，以前……你就比我聪明，王上说什么你都比我明白。”
萧然轻笑，“我不会让你去的。”
方夜,“？”
萧然道，“战场凶险，山中苦寒，我不会让你去的。”
方夜，“……”
好似没发现方夜脸颊漾开的暖色，萧然笑道，“虽然那时执明国主，我是说天权陛下和咱们王上有嫌隙，但我总隐约觉得他不会如此绝情……且我私心里想就算真发生什么，你跟在王上身边，王上……必定会保你周全。”
方夜垂首不语，一直交握于身前的手紧了紧，才低声道，“萧然……你的话变多了。”
萧然笑了笑，“是吗？”
方夜也笑了，“是山里憋太久了吧？”
萧然温和道，“大概是吧。”
“那你以后慢慢说给我听吧。”
“好。”
“你要活着回来。”
“好。”
“你要想着我还在瑶光等你。”
“好。”
“……”方夜默了默，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萧然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抱住了他，轻声道，“你放心。”
方夜愣了愣，方低声道了句，“好。”
天权朝堂。
“陛下，玉衡来势汹汹，竟可夺我天玑郡于悄无声息之间，陛下身负江山，万金之躯，岂可轻易出征？”献渠公道。
鲁大人看了看献渠公，又看看执明，拱手道，“老臣明白陛下之心，但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三思。”
之前那名士兵传送军报说的还是玉衡突袭天玑，可就在孙衍大军离城后没几天，竟然传来军报说玉衡已经攻下了天玑郡城，占据天玑之地大半，天玑郡守生死不明，贺畿带兵死守在两郡交接之地，浴血奋战，寸步不让，可半点便宜也没讨到，据贺畿所奏，玉衡的战术很是诡异。
“正因玉衡来者不善，寡人才要亲征，”执明端坐帝座之上，朗声道，“今危不在于内，而在于外，一国之君，若堂避于后，何以率万民，安天下？”
献渠公沉沉一叹，满堂皆寂，无可反驳。
“安天下？”一个老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大，却令众人都是一惊，那人沉沉一叹气，出列行至殿中，朝执明深深一拜，拱手道，“老臣大不敬，甘愿赴死，可老臣不得不问一问陛下，亲征玉衡究竟是为江山还是为了寻幽台中之人？”
执明目光骤冷，沉声道，“寻幽台中之人？哼，慕容国主尊号，岂容太史公含糊待之？”
未料到执明会直接提起慕容离，太史公愣了一瞬，朝中另一位年轻官员见状，亦出列伏地道，“陛下息怒，太史公并非要对国主不敬。”
堂下一时窃窃私语，其中还夹杂着“慕容离是他国之主，太史公是朝廷重臣，陛下怎厚此薄彼”云云。
执明冷冷一笑，“慕容国主曾于瑶光风雨飘摇之际救天权于危难，又以一己之身退琉璃大军，以消兵祸，如此种种，难道还当不起尔等一声‘国主’？”
“退琉璃之军？”一名朝臣痛心道，“那琉璃大军不就是他引来的？当年他来我天权不过半载，就引来兵祸，如今回来不到数月，又遇玉衡叛变，可见此人不祥！况且臣还听说，他在琉璃的那三年，帮着琉璃王统一琉璃各部，谁知他与琉璃是何关系？”
莫澜闻言大惊，若说太史令只是站在天权的角度一时失言，那这位的言论已经很明显了，他还为来得及替慕容离分辨，只听堂上木案一声震响，众人一惊，执明一拳捶在木案上，盛怒至极。反对他亲征玉衡倒也罢了，他如何能忍慕容离拼上性命替天权争取来的休养生息的机会，竟被反将一军。
执明缓缓握拳，强自压下心中怒意，若是以前他会亲手斩了眼前不识好歹的人，可现在他不会那样，那样做于慕容离不会有丝毫好处，只会坐实了他“祸国殃民”的污名。
“慕容国主只是助琉璃王统一琉璃，并未帮他一统整个西域，所谓远交近攻，琉璃王不嗜战争，远交可牵制西域诸国。”执明冷冷道，“翳目鼠辈，安敢妄言？”
“但人性多贪，琉璃已经统一，那琉璃王也不是庸才，将来必定强大，可知不会觊觎天权，起入主中垣之心。”
“琉璃强大，天权亦在强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民无争则惰，国无患则衰。况且，琉璃已经强大，可他并不曾轻举妄动。正因琉璃王聪明，他才更知远交近攻之策。琉璃到天权只有两条路，且沿途还有月沭、鬼丘、槐峪等国，这些国家文化信仰千差万别，亦非同宗同源，琉璃王统一不了西域就不要想与中垣相争。他当年逼陛下交出慕容哥哥，不也不敢直接动手，只会煽动朝臣。你们也是，慕容哥哥为了天权只身入龙潭虎穴，你们不说感激，还胡言以辱，你们中垣的仕人之风呢？你们中垣的礼义廉耻呢？”
满堂朝臣震惊地看着这个风尘仆仆自门外而来的少年，目瞪口呆。
适才争论的朝臣，认出来人，怒道，“玉鸢小王爷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朝堂也是你能乱闯的？”
鲁大人也觉得不大合适，刚欲上前劝说，玉鸢把头一扬，学着中垣的礼仪朝执明一拱手，眼睛却直视那位朝臣，“玉鸢曾闻中垣之君均以广开言路，礼贤下士为圣明之风，如今我有道理，为何不可告之陛下？”
“可你又不是我天权之臣。”
玉鸢轻蔑地笑了笑，朝执明深深一拜，“玉鸢原为天权效力。”
“你……”那朝臣语塞，“我天权之臣，能者居之，岂是你想当就当，这般儿戏？”
“天象、水文、地貌种种，大人是要考我哪样？”玉鸢拱手一揖，“随时奉陪。”
那朝臣被噎得说不出话，献渠公看不过眼，插道，“小王爷，你是月沭的王爷，怎可在我天权为臣。”
“那子煜将军呢？”玉鸢眼睛滴溜溜一转，“他还是琉璃的王爷呢，论起来我们月沭离天权还更近呢！”
他这话半分认真，半分孩子气，说得又恰恰是事实，倒教朝臣们哭笑不得，一句话也驳不出。
太史公摇摇头，上前制止道，“诸位且停，今日原是商议玉衡之事，玉鸢小王爷的事可容后再议？”
玉鸢乖巧地点点头，眼角斜乜过那朝臣，气呼呼地站到一边。
莫澜心道，这玉鸢……他今日可又长见识了……
大殿里终于又恢复平静，太史公叹了口气，“老臣知道慕容国主为天权所做良多，但他今日左右陛下的决定，明日就可左右我天权国政，如此作为，与佞幸何异？”
执明怒极反笑，起身走下了帝座，一直走到太史公面前，肃声道，“何为佞幸？”
不待太史公回答，执明又道，“太史令，谄媚君上得幸者，佞幸也；不经仕途以色侍君而某官者，佞幸也。慕容国主非天权之臣，何来媚主一说？慕容国主乃瑶光之王，吾心悦之，岂言以色侍之？”
太史令惊得发抖，“陛……陛下……你说什么？”
执明朝他跨进一步，“寡人说，吾心悦瑶光之王！”
太史令万万想不到执明竟然如此坦然地把此等风月之事宣诸于堂，惊得哑口无言，被执明的气势迫得退了一步。
朝堂上一片寂静，执明见他不言，又进一步，字字铿锵，“吾心悦瑶光之王！”
太史令彻底没了气势，他虽仍觉荒唐无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言，眼前之人深瞳若海，比之先王更深不可测，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还是坐拥天下的人，能被他人所左右，他的眼睛清明澄澈，笃定、坚毅、毫无动摇如玄武峰一般万年永固。
不理会朝臣的震惊，执明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其实已经在他脑海里浮现过无数次的念头，“来人，去太庙，恭请先王灵位！”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四章 将心禀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