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三章 烽火再燎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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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台书房之中，众人皆面色凝重。慕容离匆匆而来，执明立刻迎上去，问道，“如何了？”
慕容离摇头一叹，“那士兵有伤在身，能将信送到，已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了。”
执明骤然握拳，眸凝寒霜，半晌才沉声道，“将他好生安葬，恤其亲属。”
“此事臣会亲自着人安排，陛下放心。”孙衍抱拳道，“只是臣不解玉衡郡候怎会突然发难？”
执明与慕容离对视一眼，他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一室幽昧，慕容离告诉他，玉衡多年默默无闻，究竟是随波逐流，还是隐忍蛰伏，反而尚不能轻定……
那时他的话，如今竟一一应验了……
慕容离自然也想起了，不知为何，低头避过了执明的视线。执明一愣，目光一柔，不动声色地牵了牵他的手。两人原本并肩站着，这番小动作正好掩在袖中，是以旁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见慕容离微怔了怔，目光便柔和了些许。
“玉衡一直都不是个善战的国家，当年才会被天玑轻易拿下，臣记得当时玉衡几乎没怎么抵抗，天玑兵临都城之下，他们就派使者表示愿意归附，从此岁岁进贡，毫厘不差，所以天玑对玉衡王室一直也还算尊重。”鲁大人捋了把胡须，“当年陛下统一中垣时，玉衡不也归附得很爽快吗？”
鲁大人说得不错，玉衡幅员之势原本就不及他国，加上王族自古就好风雅享乐，生活精致，连带着民风也有那么一股子娇滴滴的味道，多年来不打仗不惹事，天下大乱，他们不乱，群雄并起，他们不争，反正谁是老大，他们就跟着谁，今日突然反攻天玑，说实话，众人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可臣心里却总觉得不安，那玉衡，来者不善呐。”颜进道。
“自是不善，”莫澜道，“那信诸位皆已看过，并非天玑郡守所写，而是贺畿所书，就是说贺畿已经知道了玉衡的事，无论信还是那士兵死前的所述，玉衡突袭是在十日前，那就是说……”
“蓄谋已久！”执明道。
众人皆颔首以应，的确，若不是蓄谋已久，难道是十日前玉衡郡候一觉醒来，忽觉灵台清明，精气神十足，也想操个刀，打个仗，以消耗一下过盛的精力？
这不是搞笑吗？
“不仅如此，”慕容离道，“人的意志力再强大也很难十日不眠不歇，策马疾行……”
“换言之，”执明接道，“那士兵根本不用这么撑着。沿途皆有驿站，再不济还有煜照关，如果那士兵真是自天璇而来，必经煜照关，罗衡怎么可能让一个已经重伤在身又力近枯竭的士兵继续送信？”
执明所言不假，士兵也是人，就算不为人考虑，为保证军情不误，军报自来就是沿途传递，没有一站到底的说法。为防传递中偷龙转凤，军报上都有特质的封泥暗记。
“难道此事有诈？”莫澜道。
颜进摇摇头，“理由呢？谁人要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做？天玑陷害玉衡？天玑郡现在是孟舫守着，此人虽姓孟，跟孟将军没有半点关系，他一个郡守又无封王爵位可承袭，玉衡郡候是世袭又不会去抢他的官职，搞这些有必要么？”
“难道他们有矛盾？”鲁大人道，“两国接壤，这或许是一个缘由。”
“欺君是死罪，”孙衍道，“若是玉衡攻天玑是假消息，贺畿派兵相助，不日就会知晓真相，那天玑郡守不至于这般愚笨吧？莫不是玉衡想害天玑？借刀杀人？”
“还有一种可能，”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慕容离，霎时安静了，执明抑下上扬的嘴角，也安静地看着他，慕容离顿了顿，轻舒一口气，“信真，消息也真，送信的士兵走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渴是真，累也是真，只是并不至死。”
“可你刚才说他死了呀……对了！”莫澜忽然合掌一击，“他还受了伤。”
慕容离低头思忖，“这正是我疑惑之处，那士兵的伤虽重，但并没有致命伤，我问过太医令，他的确死于力竭衰弱。”
“中毒。”执明道。
慕容离讶然，“有这样的奇毒？”忽又想起在琉璃被子兑捉弄的那场，就算不是毒药，或许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
“那是不是说……”莫澜迟疑地看了眼慕容离。
“玉衡的杀手已经进了煜照关！”执明冷冷一笑。
小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刚才怕也是惊着了，“玉衡这么做，目的何在？”
“争取时间，”慕容离忽然道，“不好，天玑怕是保不住了，你快整军，贺畿一定打不过仲堃仪！”
执明一愣，旋即厉声道，“孙衍！”
“臣在！”
“寡人令你为上将军，接兵符，统三兵前去相助贺畿。”
“得令！”孙衍跪下，拱手齐首，朗声应下后才担忧道，“可是，臣走了谁来护卫陛下？”
禁军统领之位非同小可，任职者非帝王亲信不可为，如今玉衡的杀手还混进了煜照关，执明身边岂可没有护卫之人？
慕容离担心地看着执明，那意思是能不能派他人作上将军之职，执明只朝他温柔一笑，示意他安心。
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何况孙衍信任给他命令的这个男人，接下兵符便□□速整兵。
“慢着。”慕容离唤道，随即走到地图边，眼前之图是统一后新制，疆域除瑶光外已融作一处，但于慕容离脑中浮现的却是旧时七国的地图，“天璇最坚固且易守难攻的便是夜昭城，你到达天璇之后，务必要将玉衡的人马截在夜昭之外，谨记无论对方如何挑衅，都只能守，不能攻。”
孙衍心下震骇，强自镇定道，“是。”
“还有，”慕容离道，“子煜将军前车之鉴，务必小心吃食饮水。”
“是，”孙衍思索道，“陛下，臣想临时更换押运军需的官员以策万全。”
“既如此，那就集粮草一班，押运之时每三日轮一班，皆由你指派。”
“是。”
适才一番紧迫筹谋，众人都屏息凝神，直到孙衍离去，才下意识呼了口气。执明走到慕容离身边，慕容离尴尬一笑，“我……”
执明轻笑着，捋了下他前额的青丝，“寡人还说不让你劳心，却总是食言。”
慕容离轻轻一笑，“无妨的。”
“咳……陛下啊。”
鲁大人适时发声，执明略略收回手，严肃道，“鲁相何事。”
“上将军出征，尚书台也要例行诸多事宜，若陛下无令，臣等……”鲁大人和蔼地看了看左边的莫澜和小胖，又看了看右边的颜进，然后大家一起看向执明和慕容离……
慕容离，“……”
执明倒很淡定，“既如此，那众卿先行告退，待孙衍整备三军，再议。”
鲁大人欣慰地躬身行礼告退。
“天权再无旁人可司大将军一职吗？”慕容离道。
“将才难的，不世出的将才更难得。寡人本就属意孙衍为将，让他作禁军统领，除了考验他的忠诚，还为了令觊觎兵权的世族安心。骆珉不是天权人，所以朝中交好的官员不多，虽然现在想来也许是为了获取寡人的信任，不过此举却恰恰利于寡人守住兵权。如今既是与仲堃仪一战，必得是孙衍去，旁人不行。”执明摸了摸慕容离的脸，“别担心，孙衍帐下有一员小将，寡人觉得不错，只是还年轻，心性和资历都须再历练一番，若是能活着回来，便可从禁军副职做起。”
慕容离笑着点点头，“原来你都谋划好了。”
执明揽过慕容离的腰，不接话，只是亲亲在他唇上一啄，“刚才在不安什么？”
“没有……”慕容离的声音忽然低了。
“不许骗寡人。”执明蹙眉，语气却十分温柔。刚才慕容离分明有意避开他的目光，之后每说一项筹谋又下意识看他一眼，以他的心智，若是对所提之策没十足把握，他便根本不会开口，所以他这样绝对不是不自信。
“阿离在怕什么？”执明凑近慕容离耳边，吻着他的耳垂，轻声道。
慕容离一叹，要他如何说？在所有人都被颜进的推测带偏方向的时候，他看出了真相，且颜进并非是信口雌黄，他的推测不无道理，只是他未曾往仲堃仪那处想而已。而他字字句句筹谋良多，全然是在插手天权的国政，可他不得不说，仲堃仪有备而来，他不能让执明涉险，但到底是怕了……怕他会再说一句，“慕容国主好算计。”
“我没有……唔……”
腰间骤然被一道劲力向前一带，湿热的唇舌便探了进来，执明发狠似的在那两片软嫩上辗转碾磨。慕容离闷哼着往后退一步，执明索性跨进一步，将他抵在身后的地图上，吻吮啮咬，连呼吸都尽数掠夺。
“执……嗯……”慕容离被迫仰头，承接着眼前人狂热的亲吻，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那舌头搅他心乱思绪更乱，索性抱着执明，专心回应他。
一吻悠长，却失了往日的缠绵，直到执明终于肯放开他，慕容离闷闷道，“你怎么了？”
执明抚着慕容离略略红肿的唇，抵上他的额头，颤声道，“对不起。”
慕容离一怔，刚才一吻，他都忘了之前在说什么了。
“阿离，对不起。”执明眉心紧敛，眸光颤动，“阿离那时一定很生气。”
“没有。”慕容离呐呐道，“只是……觉得难受”他笑了笑，眼中尽是落寞，“真的……很难受……唔……”
执明又吻住了他，不似刚才那般狠烈，只是细碎地轻触他的唇，呢喃道，“对不起。”
慕容离噗嗤一笑，微微张嘴咬住执明的下唇，“扯平了。”
执明亦随他而笑，将他的头扣进自己怀里，眸中才露出后悔疼惜交织的复杂神情。
慕容离刚才的眼神，他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执明。”
“嗯？”
“为何不问我，怎知会是仲堃仪？”
“玉衡隐而不发多年，若是真有野心，三年前就该是最佳时机，当时尚且不动，何况如今。就算是彼时时机不对，但眼下也不会是适宜反叛的最佳时机，况且寡人才处置了骆珉，玉衡就发难，未免太过巧合，如此种种，或可说明骆珉尚在天权时，还可安抚他们，而他一旦败露，便打算鱼死网破了。”
慕容离听罢，轻轻一笑，“果真不一样了啊……”
执明双臂一收，搂紧他，不满道，“哪里不一样了？人都会成长，阿离会，寡人也会，但寡人所想之人，永远只有一个。”
慕容离倚在他心口，轻笑道，“愈发油嘴了。”
“有吗？”执明一挑眉，“寡人句句出自肺腑，慕容国主不信，可以亲自验验。”
耳边话音一落，下颌便被人勾过，一双软唇带着暖意覆了上来……慕容离想果然所言不假，他给他的只有温暖的情意而已。
晚膳时小胖来报，孙衍已经从军营回宫了。执明见慕容离已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道，“跟寡人一起去吧。”
慕容离反握住他的手，含笑点头。
玄武台。
“三军整备，粮草已由帝都粮库押往军需库，其余粮草将由各地粮库补给。”孙衍道。
执明略一颔首，“吩咐士兵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辰时三刻，寡人在玄武台前为大军践行。”
“谢陛下！”孙衍抱拳道，“对了，陛下，今日慕容国主提及粮草饮水之事，臣希望能于军队之中增设尝膳官，以确保饮食无虞。”
执明思忖少时，“依你所言。”
议完事回去的路上，执明屏退了宫人，与慕容离漫步于苑中小径。
朗月星空，还弥散着羽琼幽芳。执明牵住慕容离的手，慕容离并未看他，只是唇角微扬，亦反握住他的手。
“今日收到萧然传书，他已经到瑶光了。”
“寡人和你同去。”不待慕容离反驳，执明停下脚步挡在他面前，正色道，“寡人不是任性，与仲堃仪交兵不是单纯的两国的交战，他能派死士截杀报信的士兵，就能对你如此。寡人会让鲁相监国，与你同去瑶光。若是分隔两地，消息迟滞延误，只怕再被人有机可趁。”
“执明。”慕容离摸了摸他的脸。
执明覆上他的手，“能与阿离为敌之人，必不简单。此战，寡人必须与你同去。”
慕容离心头一暖，人生一世，能有一人生死相伴，夫复何求？只是……
“你如今已不再是王了。”慕容离浅笑叹道，“怎可轻易御驾亲征？”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诸国各占一隅，群雄逐鹿的年岁里，一国之王若能征善战便是一国军队的主心骨。而今天下安定，国君身托千里江山，黎民百万，岂能轻易对敌阵前？朝臣们不会允许的。
执明不以为意地轻笑道，“此事，寡人自有主张。”言罢，忽然转身在慕容离面前蹲了下去。
慕容离怔怔看着他，“你这是作甚？”
“上来，寡人背你。”执明笑道。
“为何啊……”好好的，干嘛要背他？
“阿离，寡人想背你回去。”
慕容离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微微朝向他的侧脸被银月清辉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亦如他给他的爱一般，温柔深情。
背上骤然一沉，执明嘻嘻一笑，乐呵背起慕容离缓缓而行，“阿离真轻，都把寡人的粮食的吃到哪里去了？”
慕容离噗嗤一笑，堂堂天权之君怎么忽然小气起来了？“是嫌我白吃了你的粮食？”
执明笑道，“是啊，吃了寡人的米，又不长给寡人看，寡人亏大了。”
“哦~”慕容离好笑，“那你修书一封，让方夜赔给你？”
“天权又不缺粮，寡人不要粮食，”执明道，“我只要你。”
慕容离，“……”
“阿离，我只要你。”执明忽收起嬉笑，认真道。
慕容离眸光一烁，伏在执明肩头，低声道，“我也是。”他望着漫天星河，忽觉天广地大，这中垣今日你为主，明日他为君，改朝换代，来来去去多少英雄豪杰终化尘烟。若是当年，他不去遖宿，不搅乱天下，而是留在他身边……
“阿离？怎么不说话了？”
慕容离回过神，呐呐道，“没，我……只想到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背过我了。”
他很少说起过去的事，怕他难过，执明也从不无故提起，现听他一时感慨，不觉好奇，“以前也有人背着阿离这样走？”
“有呀。”慕容离语气里透出一点幸福。
执明心中一暖，“谁？”
“我父王。”慕容离笑着忆道，“我小时候，他总是背着我在宫里逛，从一个宫苑走到另一个宫苑。”
“父王一定是慈父，唯有慈蔼之人，才能养出你这样温柔的孩子。”执明温柔道。
忆起儿时天伦，慕容离欣然莞尔，“父王是很温柔的人，温柔又不失一国之君的傲骨。”
执明想，的确如此，否则也不会以死殉国。只是他难道就没想过慕容离吗？让他看着至亲殉国，不止国破，连家也没了，他如何忍心？执明知道，即便他把全世界的爱都给慕容离，他心中缺失的一块，是无论如何也补不全的……
执明眼眶发热，不欲慕容离察觉异样，故作轻松地笑道，“不知道岳丈会不会喜欢我。”
慕容离一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若是父王还在，会喜欢执明吗？让执明做瑶光的皇婿……
执明忽觉颈窝一热，不用想也知是某人把脸藏起来了。他也不逗他，心中只暗唤他那素昧谋面的岳丈，您的黎儿，便放心交于我吧……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七十三章 烽火再燎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