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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伤人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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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晋则平日里都太斯文好说话了,让人很容易忘记,他其实是一名很猛的警察。
他拉着我离开咖啡店的时候,杜岑在我们身后咆哮:“甯晋则,你别走,你敢和我公平竞争么?”
甯晋则停了步,回头掷地有声,“你还不明白么?你不配!”
“甯!晋!则!”
车水马龙的都市,分分钟上演着变数纠葛,芜乱繁杂。甯晋则从出了店门就再没吭声,一言不发地走;开始还拉着我的手,后来不知怎的松了,只是脚下径自不停。我一路跟着,随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小时……
来往车辆喧嚣呼啸,淹没了多少纠结过往?
感情一事,原来只有在乎,才会懦弱。
我渐渐莫名觉得委屈,也赌气闭口不言。一步一步,脚跟早被高跟鞋磨破,每一步都疼得钻心。直到再也走不动,我惶然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害怕他从此不再回头,忍不住开口呼唤:“甯晋则……”
不要走!所有的人都可以误会我,唯独是你,不可以。
甯晋则终于被惊醒。他匆匆回首,望见我哭花的脸,飞奔过来手忙脚乱地为我擦泪,满眼都是心疼,“程橙,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我推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都是我不好。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没发现你还在。你别生气。”
“……”
甯晋则叹息,把我的脸压进左边胸口,“别哭了。再哭我这都被你弄散了啊。”
他的怀抱勃勃的温暖,带着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更加委屈,一边把他胸口都弄得湿乎乎的一边闷声控诉他,“你都不给我个机会解释,我和刚刚那个人……”
甯晋则安静地接过话头,“我知道。他应该就是你提过的,以前玩弄过你的男人吧。是他又来纠缠你的。”
我惊愕片刻越发恼了,“你知道是他来纠缠我,还跟我耍脾气?”
“我……”甯晋则顿了一下,浓睫微垂,一向无垢的眸底莫名蒙上一抹捉摸不透的阴郁,“对不起,程橙。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气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知怎的不忍见他那种恍惚的表情,心间的不安却慢慢平定下来,于是抬脚嗔道:“你明明就是生气!让我跟着走好多路,脚都打破了。”
甯晋则一见我后脚跟血肉模糊的,果然心疼得半死。再顾不得别的,赶紧跑到旁边的药店买了消毒水创可贴,给我包扎了伤口,又直接打的公主抱回家。连晚上的吃饭洗澡,我都几乎只用出一张嘴。甯晋则此后绝口不提杜岑,只是半夜悄悄起身,在阳台抽了一阵烟。
其实那天与杜岑撕破了脸,我心中也是惴惴。毕竟财大气粗的阶级,虽然不可能磨灭人的性情,但总能利用财富恶心你一下。杜岑真要收地我也无话可说,不过那天甯晋则毕竟出了手。依照杜岑的心性,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不了了之。甯晋则的身份比较敏感,如果被闹到局里,于他的前途总是不利的。
然而世事艰难,似乎也有料不到的转机。
杜岑这次居然偃旗息鼓,再没有什么动静。大半个月之后,我收到了华胜集团的律师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合同一切都会履约执行,而且华胜也有续约打算。只要我愿意,还可以买断个一二十年的,不仅有折扣,还给现在一样的付款条件。
这好事来的莫名其妙。直到那天下午,小琬打给我说在网上看到了杜岑的新闻。华胜集团神秘的遗产继承人似乎终于接手了杜岑叔叔的股份,一跃成为第二大持股人,但是突然在公司内部股东大会上公开宣布将所有股份转让给华胜的大公子——杜岑。杜岑理所当然的当选总经理,华胜的股价因为这个轰动性消息走出低谷。不过这个曾经的持股人的信息,华胜方面至今秘而不宣,据说是出于本人意愿。
看来杜岑最近不露面,应该是忙这件春风得意的要紧大事去了。我这边收了线,做事频频走神,发了半下午的呆。
六点半甯晋则来接我,我们吃了顿海底捞,去看了场电影《生死时速8》,结果他又靠着我的肩睡着了。我在闪烁的光影中低头凝视他的睡颜,然后轻轻把唇贴在他的额头上,“甯晋则,我爱你!”
日子难得恢复了平静。我和甯晋则如胶似漆。由于甯晋则除了出任务时不允许手机联系,其他时间基本一天照三餐的电话短信报到,被冠与荣誉外号——“忠犬则”。
我龇牙咧嘴地问他能不能做人低调点,他笑眯眯地揉我的发,“我怕你担心么。多给你报告一下行踪,你也少胡思乱想一点。他们笑一笑,也没有什么。”
我感动地不知怎么好,把自己洗白白又主动送到他嘴边,甯晋则表示100%乐成其见。
余姐和我们又吃了几次饭,最后简直要掀桌走人,宣布马上要去找个帅老头腻歪死自己。甯晋则可积极了,立马帮余姐和他们队队长牵了线。可惜余姐嫌他队长八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掀篇了。倒是小琬后来给我打电话。遮遮掩掩地找我要陪队长一起去的那个小王的电话。甯晋则本着认真负责的媒婆精神,又特意打电话去嘱咐那个后辈,约会的时候要多说话,要和善,要尊重人家女孩……
我窝在他旁边听得好笑,一边玩他的手指,一边和刘院长在微信上商量周末慈善晚会的细节。这次流程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最后想增加一个拍卖舞伴的活动,作为余兴节目。刘院长的意思,是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力量,让老中青姑娘们都站到台上去亮个相,由到场的来宾拍下一支舞。捐款多少不论,也是作为对来宾的感谢。
当然,出价最高的人,可以点名一位台上女士共舞。
我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公益善款么,总是多多益善的。啰啰嗦嗦地讨论完毕,发现不知何时被甯晋则锁在怀里了。他那张帅脸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眼中的意欲比腿间的感觉还要张扬,“色狼啊!”我“嗷呜”一下往旁边躲,到底被他抓着一顿折磨。末了他枕着我的腿就是不动,还耍赖:“明天真不想出差。能把你也揣兜里带去么?”
我揪他的鼻子:“不行!”
“那你学个穿越,我一打开手机,你就穿过来。”
“幼稚!”
窗外月色甜蜜,屋里回荡着那首千回百转后终究返璞归真的《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痛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甯晋则安静了一会儿,爬起来从身后搂住我,把头埋进我的长发里,“程橙,今年冬天我就升队长了,到时候待遇也会好一些。那时,我们就结婚吧。”
平凡,安定,仿佛与我一生一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我怔了怔,回首柔软地去迎接他的唇和狂喜:“好。”
女人心事,不过花开堪折。这一次,我自信不会错过。
甯晋则一走,我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几乎让我有些不习惯,于是卖力地帮着跑了几天慈善晚会的事。
已是深秋了。晴朗了很多日,晚会那夜反而尤其的闷热。我挑了身简单的香槟色小礼服,披风护得相当严实。小琬因为跟警队的小王处上了,而小王也这周出差,所以也百无聊赖地要求和我一起来凑个热闹。
晚会还算成功,广大土豪金主坐满了会场,估计又能帮院里建设添砖加瓦一阵。我在后台帮着张罗,后来大事了了,小琬就拉我一起去补妆。我本来也就画了个淡妆,敷衍地扑了点粉也就算将就了,先出来预备回去歇一会儿。
院里的走廊比较窄,我一路低头看甯晋则有没有发短信来,与对面一人狭路相逢。
“程橙……”
我机灵了一下,抬头,“杜岑。”
杜岑似乎瘦了些,不知是不是当了总经理必须成熟稳重,他脸上的嚣张气收敛了不少。不过他立在对面,一动不动地深深凝视,很难令我有什么好的心情。
我侧身预备直接越过他,都做好了再次摆脱纠缠的准备,他竟没出手阻拦,只是在擦身时沉沉地问:“你,好不好?”
我没有停顿,“是的,我很好。”
他在我身后苦笑:“可是,我很不好。”
我回到后台,坐下喝了点水定定神,到底忍不住悄悄往台下扫了一遍。远处比较黝黑的角落,一个穿皮草旗袍的女人突然扬手,一巴掌甩到对面的男人脸上,而后踩着高跟鞋噔噔一路就往会场外走。到了灯光明亮些的地方,我隐约认出了那张泪痕斑驳的脸——俨然正是白妮。
原来天地轮回,也自有周章。
我坐着发了一回愣,直到小琬匆匆把我拖到台上。台上果真是大杂烩,孤儿院这边安排的本来就人数不少,也有女嘉宾现场决定愿意献舞的。大家胡乱站着,倒也一团和气热热闹闹。
主持人公布了竞拍规则,笑眯眯地提醒大家,“善款上记得要写自己的名字,我们最后只公布一次性募捐款项最高的一人姓名。今晚只有他能选择自己的舞伴哦,其他的都要由女士来挑选在座男士。”
有了点男女搭配的动力,不论捐款多少,现场气氛总是很踊跃热烈的。不出二十分钟,匣子就传完了全场,刘院长为表郑重亲自上台当场核对。
“现在最高的,最高的五万人民币……哦,这有个更高的,十万!……到现在为止,还是十万元领先啊,谢谢……十五万……好,二十万……现在是最后一张,这个……”主持人有点发蒙,把纸条递给刘院长,刘院长推了下眼镜,也迷惑地盯着手里的捐单,“这个……一,一百万?啊?是不是哪位先生写错了,多了个零啊?”
现场一阵善意的哄笑。不妙的预感里,我看到杜岑站起来,在唰唰闪动的闪光灯下平静地承认:“没有错。是一百万。”
主持人毕竟是老江湖了,见状连忙接过话头,“各位来宾朋友们,这位杜岑先生,是华胜集团的总经理。华胜集团也是我们留苑育幼院几个长期的资助公司之一。我谨代表留苑代表孩子们再次感谢您的慷慨解囊。”
呱呱掌声之后,那个问题不可避免地来了:“所以,杜先生有想好邀请哪位漂亮的女士作为今晚这一曲的舞伴么?”
“有的。”
“请您上台来挑选舞伴。”
万众瞩目,伴奏轻扬,杜岑一步一步,径直走到我身边停下,弯身做了个漂亮规范的邀请动作:“可以么,程小姐?”
我不可能此时拆台,于是弯膝回礼,“幸会。杜先生。”
“现在,请女士们下台挑选男嘉宾。音乐响起来,我们感谢各界同仁的帮助,是你们的爱心,让孩子们有了更加美好的未来……”
主持人卖力张罗着现场气氛,欢快的华尔兹已经流淌在会场中。杜岑抬手,我配合地将右手交到他的手中,感觉他稍微颤一下,然后不轻不重地环上了我的腰。
我们在舞池中无言地滑动。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曲,不用再如此面对。他却叹息一声,头一次命中我心,“你一定很想这一曲赶紧结束,对不对?”
我不答,他似乎也不太介意,只是引着我踩着悠扬地三拍,自顾自地叙述:“刘院长还是当年我带你来过一次,你们才认识的吧?想不到你后来一直还在帮忙孤儿院。阿橙,我自负阅女无数,但是后来想想,也许其实从来没看清过任何人。”
“……”
“记得这个华尔兹么?那年你还小,什么也不会,慢三还是我教你的吧?”
“……”
“阿橙,我从来没想过,原来得不到一段感情,会这么痛苦。我睡不着,喝了酒也睡不着。我反复想着,当年为什么会做出那样伤你的事。我没办法和白妮结婚了,我也没办法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到慰藉。可是我想破了头,也没办法倒转时间,回到你还爱着我的那个时候。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我终于抬头,“是。”
他的舞步一乱,苦苦地笑,“所以,如果我说我从此不要自尊了,我彻底向你投降,我把自己的心捧到你脚下,让你随意怎么践踏都好。你肯不肯,回头看看我?”
我静默了三秒,问:“那么,华胜呢?”
杜岑沉寂的眼底闪出了星点火花,急急说:“我说了,只要你开口,我一切照做。我原以为我可以为了家族和事业放弃你,可是再见你我才发觉。我根本不能骗过我自己。我知道我完了,只要你肯,我就算违背和他的约定闹到倾家荡产,也绝不会有什么怨言。”
此情此景,我不禁感慨。杜岑呢,曾经那么骄傲的男人,究竟有多折磨,才肯如此卑微,把他的情感和自尊这样赤*裸*裸地抛到我脚下。好像一只被拔去所有獠牙的猛兽,祈求着一点点的温存和救赎。也许,我应该给他一个明白,也算是彻底放过了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
“杜岑……”,我清了清嗓子,终于肯正视眼前的男人。华尔兹已了,我没有甩开他的手,示意他随着响起的旋律继续共舞。对上杜岑近乎屏息地注视,我心平气和地开口:“杜岑,记得我跟你的时候,还没走出大学校园。我天真,没有社会经验,因为父亲去世得早,我以为被人照顾呵护就是爱了。所以,你有钱你霸道,你主动接近我对我好。我和你交往了一年半,就认为你肯定会娶我,会是我一生的依靠。”
“我……我当年是……”
“嘘。杜岑,你先听我说。后来我意外怀孕了。我那天去找你,是因为家里被人骗了,我急需钱去找侦探社帮我找人。但是我被你甩了。我迷迷糊糊地回家,可能是潜意识不想要那个孩子了,我不小心摔下了楼梯,孩子就没了。我也因为不能上班被公司直接辞退。妈妈为了我忙前忙后的,傍晚出去想趁着收摊给我买点便宜的老母鸡炖汤,被人酒驾逃逸,送进医院抢救了几天,还是去了……那时候我还没出月子,我身上的钱连医药费都不够,更不够给妈妈买块墓地。我真心想过去死……”
“别说了。”杜岑骤然停了舞步,我看到他煞白如纸的脸,他眼底越积越多的晶莹,噗噗地从眼眶里飞快的溢出滑落,“求你别说了。”
“其实,我也不完全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我摇摇头,尽量不着痕迹地将他引向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后来刘院长看出我想轻生的念头,把我接到了院里,那一周和孩子们不分日夜地守着我。等我不想死了,总需要面对现实问题。幻世里的人和工作,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他们帮助了我,借给我钱,给妈妈办了葬礼。我是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过了这些年。”
杜岑泪如雨下。豪门的公子,不可一世的杜岑,此刻仿佛忘了周遭一切,只是颤抖着在我面前痛悔疯狂地落泪,那刻骨绝望的神色,应该是他已经懂得——我和他之间,早已覆水难收。而我对他的情感,终究沧海桑田,万劫不复。
“阿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我淡淡相望,“那时的我也不够坚强理智,并不全是你的问题。时至今日,我有了自己的感情和生活,我不再计较了。不论你是真的又爱上了我,或者只是因为得不到的不甘心,为了你自己好,把我……忘了吧。”
杜岑冲出去的时候踉踉跄跄,他说:“程橙,既然赎罪你都不要,那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永远……不要原谅我。”
摇摆的旋律里,滂沱大雨如期而至,将天地间的恩怨情仇一并冲刷殆尽。
我接到一个电话,小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将我吓得心魂俱裂,“程姐,我对不起你。甯哥……出事了。